95、鹿州贪腐案（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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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檀握住袖刀，对向傅俊生：“你为甚么在这里……？为甚么要将我引到这里来？”
傅俊生扶着地面的手骨节泛白，将头狠磕到地上：“对不起……对不起……”
“说话！”
“我没有办法……我不这样做，临川会死的……”
李檀遽然睁大眼睛，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就往门口跑去。面前猛掉下来一口铁笼，若非李檀及时撤退一步，一定教这铁笼子砸得头破血流。
李檀闭上眼睛，强镇定下来，环视四周的目光渐渐放到中间巨幅的飞天神女图上。他冷笑一声：“乌雉夫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傅俊生身形一抖，将头伏得更低。
话音刚落，只见墙壁上的飞天神女图从中裂开，轰隆隆的声音如同沉雷滚动。扶着机关弦口的女子正是乌雉夫人。
她侧首看向李檀，眸似秋水，仍是从前带着欣赏的模样：“李公子，是你自己进了我的宝楼，又怎责怪起我的‘待客之道’了？”
她缓步走过来，低眸看了看傅俊生，说：“知府大人，起来罢。李公子这样俊俏的人，又不是老虎，还能将你吃了么？”
傅俊生颤着站起来，乌雉夫人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圆润的指甲，对他说：“你就回如意园里等着好事罢。”
傅俊生声音有些发颤：“你别出尔反尔。”
“放心，以后方方面面还要仰仗知府大人帮忙，我必不会欺你。你不就是想要岳公子么？简单得很，他就在如意园等着你呢。”
傅俊生再看了一眼笼子里的李檀，咬紧牙关走过去，却听他道：“瘦鹃兄，阿渊一直敬慕你高风亮节、不折不屈的禀性……”
傅俊生沉默良久，别过脸，径直走出了宝楼。
乌雉夫人瞧着李檀无波无澜的面色，微微挑眉走到了铁笼前，说：“现在李公子就像是一个落进陷阱里的小猎物，当真可怜得紧。”
李檀笑了笑：“说罢，是想杀我？还是想留我？”
“乌雉见过那么多男人，李公子却是最俊俏的一个。我怎么舍得杀你呢？”
“哦，就是要留我了。”
乌雉夫人扶住铁栏，说：“其实我本不想这样待你，东家说李公子你出身富贵，不贪名利钱财；性情寡淡，不好美色……唯独嘴巴馋了些，爱喝酒……”
李檀微微一笑：“你东家可真了解我。”
“只可惜，扶摇酒还不足以留下你，你要是肯，还用受这囚禁之辱么？……入梦的时候，乌雉看见您的笑容，与现在的笑可一点都不一样。”乌雉夫人说，“那样笑起来，谁见了都会折心的。”
李檀问道：“夫人，还记得你问起解义的时候，我是怎么说得么？”
乌雉夫人说：“你说，这酒不该叫扶摇。哦，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该叫甚么呢？”
“应该叫‘帝女雀’。”
乌雉夫人一愣。李檀再道：“扶摇直上九万里，乃是鲲鹏之志。可入幻象后，才觉所谓仙境亦不过尔尔。尘世间的痛苦与欢喜，才是妙极所在。百折不悔，精卫也，故曰‘帝女雀’最为妥当。”
半晌，乌雉夫人倏尔轻笑一声：“怪不得……李公子心里有能令你百折不悔的事，看来幽篁山庄里除了这口笼子，没甚么能留住你的了。”
“留我作甚么？”李檀话锋陡然凌厉起来，“既然认识傅俊生，就该知我的身份。囚禁朝廷命官，你幽篁山庄当得起？”
“相国大人？”乌雉夫人轻笑，“李公子可看得出我山庄是以甚么为生的吗？”
入幽篁山庄之后，岳渊先经的两道考验，分别以财、色为关，这宝楼中的珍宝数以万计，每一样拿出来都是价值不菲的宝贝；这园子里的女孩子千姿百态，无论是好哪一口，总能寻得出中意的人。
李檀得见的新郎官，他是认识的。鹿州这口泥潭深不见底，李檀很早就开始了解鹿州整个官僚体系的构成，而这位新郎官正是溪义临边保丹关的校尉军官范辉，手上还握着不少的兵力。
这幽篁山庄究竟是做甚么的，昭然若揭。
“幽篁山庄就像是一条船，愿意留在这条船上的人，就如范、傅等人，金银珠宝、美貌佳人，应有尽有；不愿意留在这条船上的人，就像我一样……”
李檀抚上铁栏，眼眸幽深地看向乌雉夫人：“要被关在这里。”
乌雉夫人说：“李公子，你要知道能当个关在笼子里的鸟雀，也是一种福气了。至少有人会疼你的。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个肯疼爱自己的人多不容易，不过老天总是偏爱你这样的人，是不是？”
“所以你东家是谁？……董自如？”
乌雉夫人笑了：“要是能攀上董郡守，我们的日子也不这么难了。”
乌雉夫人伸出手触到李檀的下颚，指尖儿轻轻划过他的脸庞，轻哄着说：“好好睡一觉罢，李公子，你很累了……”
李檀一下握紧了手掌，眼前陡起黑暗，如坠深渊。
……
如意园中张灯结彩，红萼牵着岳渊走到园中另一间房中，红烛点点垂泪。
红萼笑了，拿起躺在桌上的红绸花，踮着脚尖儿替岳渊系上。
岳渊一下稳住呼吸，问：“这是做甚么？”
笑说：“人呀，总是在失去之后才晓得珍惜。你这样爱慕他，轻贱了自己，他又怎晓得你的好呢？”
岳渊问：“所以呢？”
“你在这里跟别人成了好事，他心里醋上，才会更加珍惜你。”
岳渊冷哼一声：“别人？哪个别人？”
“岳哥哥别气，我知道，岳哥哥不喜欢我，”红萼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也不会轻贱了自己，只是岳哥哥要娶人，天底下总有愿意的。”
红萼一笑，忙对外头说：“大人，你朝思暮想的人在这里，不想进来看一看么？”
岳渊聚起眉峰，回身往门口看去，正见傅俊生立在门前，反缚住手臂，教人推押着到了岳渊面前。
“傅先生？！”
“临川……”
红萼拍手道：“这下好啦，今天当真是好事成双！”
岳渊竟是连丝毫怀疑都没有，目色如刀，紧随红萼而至：“你是在要挟我！？”
红萼歪着脑袋笑：“怎么能算作要挟呢？我给岳哥哥出了这样好的主意，还给你找了个最可心的人选，岳哥哥还不高兴么？”
“此事与傅先生有甚么关系！”岳渊盯着他被反绑的手臂，怒道，“还不快放了他！”
红萼点了点下巴，押着傅俊生的人就将他解开。岳渊伸出手，轻急着说“先生过来”，傅俊生惊眸颤抖了几下，赶忙跑到他的身后去。
红萼说：“岳哥哥，你要是不肯娶他，他就是个没用之人……”语气还是那般的俏皮可爱，可说出的话却是如此的恶毒。“在幽篁山庄，没有用的人是要被刮下肉，喂给会看门的狗吃的。”
傅俊生明显抖了一下。岳渊将他往背后揽了揽，怒声说：“滚出去——！”
红萼吐了吐舌尖，背起手回身看向押解傅俊生的下人，调笑道：“岳哥哥都有些等不及了呢。还愣着做甚么，到外头去，别打扰了他们。”
说罢，几个人就走出去，紧紧关上了门。
傅俊生正要说话，却被岳渊一下捂住了唇。他极其警觉地辨听着外头的脚步声，听得出几个人只是守在了不远处，没有离开。
“……临川。”傅俊生小声唤道。
岳渊拉着傅俊生到床侧去，此刻夜已大深，周围宁静得不像话。傅俊生听见岳渊有律的呼吸声，半晌，才见他蹙眉轻促地问着：“傅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傅俊生张口欲言，一时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胸前的绸花红得刺目鲜艳，愈发衬得他唇红齿白，身形挺俊。
岳渊以为他受了惊，忙再问道：“可是他们将你捉来的么？……你、你别怕，我和李檀会想办法，带你一起离开这里的。”
“临川，是我自己来的。”
“甚么？”岳渊疑道。
傅俊生舔了舔唇，指尖儿有些发抖，翻过官袍里袖，使劲撕下来一片，从中抖落一纸血书。他将血书交给岳渊，握着他的手道：“这是、这是董汝腾死前在牢狱里写下的血书，被他缝在官袍夹层里……我去替他敛衣的时候，才发现的……”
岳渊正要打开来看，傅俊生却死死攥住了他的手。
“傅先生？”
“临川，你原谅我……我、我骗了你……”
“怎么了？”
红烛摇曳，愈发显得傅俊生脸色惨白。他愁眉苦目，郁结于内，教他五脏六腑都开始隐隐发疼。
“从我遇见你和相国大人的那一刻起，就是董自如设下的局。我根本不是甚么江兴知府，只是清安的一个小小县令，两年前因不肯与董汝腾同流合污，就教他以‘勾结匪寇’的罪状下了狱。”
岳渊一时凝住了呼吸。
傅俊生继续说：“……几个月前，董自如派人来将我从牢中提了出来，他说要给我一条明路，让我能离开牢狱不说，还可以坐上知府一位。那时候我才知道，朝廷已经派了新任宰相和钦差来江兴视察，董汝腾怕是自身难保……他们告诉我，只要能取得你和相国的信任，一口咬定我才是真正的江兴知府，你们就一定会帮我。”
他眼睛中掉下来泪来，哽咽了片刻：“我、我不想骗人的，我被关了两年的冤狱，清安城的百姓还被董汝腾祸害成那样……我没有办法，又急于救人，才听了他的话。”
岳渊问：“董汝腾是董自如的侄子，他为甚么要这么做？”
傅俊生回答道：“他知道皇上咬定了鹿州，如果不塞口肉进去，肯定不会罢休。所以他就找了董汝腾这个替罪羊……”
董汝腾身边的下属都不过是董自如安插在他身旁的棋子，那日蛊惑董汝腾去城郊猎‘囚’取乐，也是这些人的主意。
董自如算准了李檀和岳渊到来的日子，这样一来，江兴内办理冤假错案、滥用私刑、狩猎死囚的罪状等于直接呈到了李檀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鹿州贪腐案（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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