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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平寇(一) ...


  •   咯啦几声响,车厢外的锁被打开,日光一下灌进来,刺得三人俱眯起了眼睛。待适应了一会儿后,岳渊和凤岭先被拉下来,动作实在不算规矩,粗暴得很。

      继而先后上来三个人将陈卓抬下来。车下已备好了担架,似乎专门为了迎接陈卓准备的。

      曹锋弃刀,从手下接过梅花双刺,挂在腰间。岳渊眸色一沉,想必这曹锋本就善用双刺,拿刀来擒陈卓,定是要隐藏身份,不教别人发觉是他所为,实在谨慎。

      陈卓无力地躺在担架上,这处无甚么遮挡,烈阳烧得他背后全都汗湿了大半。他咬开药瓶,又吞了几粒药下去。

      上前来一个宽膀子的大胡子,较之曹锋的精瘦,他显得更为彪悍生猛,可他对待陈卓却十分彬彬有礼。
      这人伸手替他遮住眼前毒辣的阳光,笑得黑胡子都在抖动,道:“商帅陈卓,在下‘御龙虎’邢阔拜见了——!手下兄弟粗野,一路上多有得罪。”

      陈卓尖细的下巴滴下汗珠来,眼轮是黑、面容是白,好似个纸人,一点生气儿都没有。陈卓躺在那里,抬眼看向邢阔,明明处于下风,可他玉骨梅姿竟不输一分气势。

      “邢阔?”陈卓说,“怎么?将我请来,所为何事?”

      邢阔说:“这些日子见识过九龙商会的手段,在下对商帅十分钦佩,故而想请商帅在鄙寨小住几日,咱们交个朋友。”

      陈卓闭上眼睛,心知自己是跑不了了。岳渊已经放出了千里火,死士想必很快就会找到此处。他现在甚么都做不了,只能等。

      邢阔眯起眼睛笑着,挥手令人抬着陈卓进山门。

      邢阔的视线在岳渊和凤岭身上扫过一眼,喊曹锋过来,问道:“叫你只请商帅一人,怎么还多了俩?”

      曹锋指着凤岭说:“大哥,这位是二公子的近人,我想着有个人伺候他,也省得我们麻烦。”曹锋跟邢阔解释得急,心口陡起一阵锐痛,手不自禁捂住胸口痛处。

      邢阔见他脸色微变,问道:“怎么啦?”

      曹锋哼了声,又瞪向岳渊,怒喝道:“昨晚这臭小子多管闲事!我教他偷袭了一记,受了些内伤。”

      邢阔好奇地看向岳渊,扬起下巴:“哎,你!你叫甚么?”

      岳渊傲得很,不肯回答。
      邢阔横眉一挑,猛然出拳朝岳渊打去!原本擒着岳渊的人迅速退开,岳渊脱下钳制,见邢阔拳风已至,侧身抓住邢阔的臂膊,止住他的攻势。

      邢阔一拳落空,手臂震挥,岳渊迎面受一阵厉风,被迫退后几步。

      岳渊倏一站稳,反手握拳攻上,直取邢阔心胸弱处!
      两人交拳斗掌,转眼间已打了十几个回合,可岳渊身体当中还残着余香,与邢阔交手不一会儿就脱尽全力,额上汗水涔涔,迷湿了视线。

      邢阔也发现他出拳力道逐次软下来,他只想试试他功夫深浅,瞧瞧他是那条路上的,不想取他性命,故而,邢阔旋即震臂将其推开,收拢下攻势。

      他大赞一声:“好小子!”

      岳渊已无力再抗,单膝跪在地上,维着一口硬气不让自己倒下。

      邢阔笑哼几声,豪气道:“是块硬骨头,怪不得能伤了三弟!我问你,你与李文骞是甚么关系?”

      岳渊恶狠狠地盯着他,不出一言。

      邢阔说:“看你身法,有几招是李家枪当中的行踪路数,想必与李家渊源颇深。也罢,你也留在这里,正好我也想见一见那位大名鼎鼎的神威侯。”

      岳渊窝着心火,哪里还跟邢阔讲甚么客气?唾道:“你也配!”

      曹锋见岳渊这般无礼,当即怒上心头,双刺对向岳渊:“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邢阔怎会跟他一个少年计较?不理他话中的挑衅无礼,令曹锋退下,挥手遣人将他押上山去。

      山势险峻,路途崎岖,九曲十八弯,如同通天大道,前路直通云霄深处。
      来山下押人的匪徒到山腰就已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可见邢阔、曹锋二人呼吸只重了几分,没有任何疲累的迹象。

      上了山,陈卓胸腔闷得仿佛要炸裂一般,他明明是躺着的那个,不费丝毫力气,可凤岭还是得不断替他擦着汗才行。

      陈卓胃中翻涌难耐,侧头呕出秽物。邢阔见状,马上令人整顿休息片刻。
      几人将陈卓抬到树荫下取凉,凤岭给他灌了几口甘甜的泉水,才见陈卓脸色有所好转。

      “哎——!小心些!”

      也不知听了谁一声警喝,岳渊循着望过去,见不远处腾起些云烟薄雾,待他站起来看,就见好好的山盘猛陷下去一口黑漆漆的大坑,坑口上人为搭了根细长的圆木,贯通南北。

      这天坑实在大,如同神之巨手从这山腰上剜了一口似的,下头就是万丈深渊、阿鼻地狱,永远都到不了底。

      邢阔擒来陈卓,正是开怀高兴之际,即兴指了指那口天坑,洪声道:“今天寨中可有勇士敢过一过这天坑?”

      寨子当中的弟兄互相看了几眼,半晌,却无一人敢出声走上前来。

      邢阔讥笑般的哼了一声,他心中谈不上失望,只是感叹这世间难寻真正无畏的英雄好汉。

      邢阔平生只服过一个人。
      多年前,朝廷要招安虎头寨,派来的使臣就是李文骞。邢阔与李文骞多番交手斡旋,被李文骞三擒三纵,邢阔是输得心服口服。可他寨中兄弟不肯归顺,邢阔唯恐辜负手足情义,只带着他们退出阆关,答应李文骞不再骚扰阆口百姓。

      可惜,那么个人最后却死在不知哪个无名小兵的箭下,当真可悲可笑。

      邢阔思及此,目光又钉在岳渊身上,问道:“你小子敢不敢?”

      岳渊冷冷地移开眼睛,没有答话。

      邢阔只当他是怕了,暗笑李文骞养不出甚么像样的门生后人,倒是他的儿子神威侯李檀还有点名声,也不知是何等样人。

      顾及陈卓的病身,一队人走走停停,一直到星子满天时分,才走到寨子中。

      岳渊早在来时就看见虎头寨外十步一哨,十哨一岗,瞭望台遍布各处,比军营戒备都要森严。

      正入冷森森的大门,通向正堂的道路上众多山匪分列两旁,各个配精兵良器,举着明晃晃的火把,照红了半片夜空。

      “参见寨主——!”敬声参天而起。

      一步一步走进正堂,手下各堂各部齐聚一厅。陈卓被人抬架到虎皮软椅上,酸痛不已的身躯终得片刻舒适,可仍旧脸色青白、嘴唇发紫,看上去似乎下一刻就能没了命。

      “大哥!”

      又听一声喝唤,从外头走进来一名身披铠甲兵袍的男人。

      众人再参见:“副寨主!”

      岳渊没想到会在这里能见到身着将袍的士兵,心中再多惑然不解,也只能静观其变。

      邢阔说:“四弟,来!见过陈二公子!”

      这是虎头寨中的二把手邹志。

      邹志已经见到躺在椅子上的陈卓,大笑一声:“曹三哥出马果然不凡,这一回就将陈卓生擒了来!大哥,我已经写好了要送给朝廷的书信,今夜就叫手下送到那皇帝老儿的龙床上去,叫他连女人都睡不快活!”

      此话狂妄至极,却引得大堂中的各位一阵哄笑,振臂高呼应和。

      曹锋思虑再三,上前抱拳道:“大哥,此事咱们商量商量,再决定要不要惊动朝廷。咱们只是为了把二哥救出来,如今陈卓在手,我觉得不必多此一举。”

      副寨主听言微怒,气汹汹地嘲讽道:“怎么?曹三哥是怕那昏君不成?”

      曹锋说:“你少激我,别害了咱们一干弟兄!”

      两人一言一语就从邢阔面前争执起来,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邢阔听得脑袋嗡嗡作响,举手大喝:“都给我闭嘴!”

      邢阔左右思不得,沉声说:“寨子里来了贵客,不应怠慢。今日天色已晚,有甚么事,咱们明天再议!”

      说不怠慢,真算不得怠慢,好酒好菜一应备上,住得不是牢房也不是猪圈,三人被关在一处干干净净的房中;说怠慢,也的确是怠慢,岳渊手脚都被锁上了镣铐。

      陈卓教凤岭扶着倚斜在床头,凤岭给他垫了好几个软靠,怕他硌着背。

      凤岭问:“爷,你还难受么?”

      陈卓摇头不语,眼睛转向坐在桌边的岳渊。铁镣铐几十斤重,岳渊连动都困难非常。

      陈卓见他仍在四周打量,不禁出言讽道:“别白费力气了,这里守卫戒备森严,你逃不出去的。”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不知是谁累我到如今地步?”岳渊晃了晃手上的铁链子。

      “没人教你多管闲事。”

      “若不是因着李檀,你以为我愿意管你?!他还常称赞你聪明绝顶,我是没看出来,说风凉话倒厉害得很,真是领教了。”

      提及李檀,陈卓面色微变,视线落及凤岭身上,喉咙动了动,没再说甚么。

      几人对峙静默着,半晌,岳渊轻哼着问道:“你知不知道他们为甚么要抓你?我听他们说九龙商会、商帅、二哥甚么的,究竟是何意思?”

      陈卓思忖片刻,将所有的线索碎片理清楚,终喘着息说道:“上次李檀在云梁遇刺,就是这帮虎头匪所为。行刺朝廷命官,当真无法无天,我恐他们再添乱事,乃以商队为饵,联合地方官兵进行了四次围剿......其中生擒了一名断臂剑客,关到天牢中,虎头匪皆称他为二堂主,想必定是他们口中的‘二哥’无疑了。”

      话中却不怎么提及九龙商会的事。

      凤岭惊疑着插了句话:“那他们是想拿你来换这个二堂主出狱?”

      岳渊冷笑一声:“交换只是其一罢?我看那个副寨主还想用你这陈尚书的二公子做筹码,来向朝廷示威。......示威无非就为了两个目的,一为要官,二为要财。”

      看那副寨主邹志身披兵袍轻甲,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官兵,竟与土匪勾结在一起,还做了他们寨子里的副寨主。但见他入了寨子还不褪去一身兵甲,想必求官之心更甚。

      陈卓定定地看向岳渊,淡声说:“你倒聪明。”

      “是比你聪明一点,不过很惭愧,没你会说风凉话。”

      岳渊手拖着铁链子,沉重缓慢地躺到木榻上,甫一躺下,这一天一夜紧张的肌肉终于得片刻松弛,疲累从身体各处疯长出来,岳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他望着山轮明月,须臾,眼前白光就模糊起来,渐渐沉入黑暗当中。

      山风卷着明月光吹至遥远的京都,迢迢千里也阻挡不住风的步伐。
      风一过,不禁令人畏寒颤抖,几名黑衣劲装的死士伏跪在地上,屏息沉默着,只能闻见这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

      “属下该死,未能救出岳公子。”

      李檀阴霍着一双眼,死死握紧手中冰冷的铁令,说:“你确实该死。”

      死士深深低下头,忽地目光一凛,抽出手中剑来,欲自尽谢罪。李檀猛地一脚踢在他的胸口上,剑不慎脱手而出,“咣当”掉在一旁。

      那死士磕头惊疑道:“......侯爷?”

      李檀镇静着声音说:“尽快查清其中原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平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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