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纪》Bluebeans

60、礼物

　　陈四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堵成长龙的车队，好像胳膊上那骇人的伤口不是他的似的。旁边的小警察看了他一眼，不由无奈的摇摇头，便又继续跟开车的同事闲聊了。
　　沈菁这边，婚礼正进行到最高峰。
　　神父微笑着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说道：“接下来，我要分别问你们两人同样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长，请再听完后再回答。”
　　首先被问到的是之明。
　　“陆之明先生，你是否愿意娶沈菁小姐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她，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那么，沈菁小姐，你是否愿意嫁陆之明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于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
　　温柔的应答声被无限拉长，整个时空都开始摇晃，耳朵里突然嗡嗡的响了起来，时钟的滴答声、行人的争吵声、车辆的鸣笛声，以及婚礼进行曲的音乐声和众人的鼓掌声。
　　“喂，陈纪远，陈纪远——！”
　　陈四终于一头冷汗的被晃醒，定睛一看，才发现正是负责看守他的小警察。小警察姓郑，单名一个石，是陆叙的下属，年纪不大，看起来像是刚从警校毕业的学生。
　　郑石看着拧起眉头的陈四，又看了看他因为方才车子颠簸而被撞到的胳膊，有点不放心的问道：“没事吧你？”
　　陈四冷漠的摇了摇头。
　　郑石见他这样子，便也不再管他，只是盯着前面围成一堆的人群，有点头疼。另一个开车的警察见马路上似乎有人受伤，便索性直接下了车：“好像是交通事故，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郑石应了一声，却没注意到同事只是关上了车门，并没有上锁。正百无聊赖的等着去查探情况的同事时，只听拥挤的空间内突然响起一阵铃声，郑石看了看手机，只见来电显示“野蛮女友”。
　　郑石不由苦大仇深的叹了口气，又觑了一眼陈四，见他正靠在车门处闭目休息，这才按了接听键，小声的道：“怎么了，我在执勤呢。哦，就在卧室柜子上的第二层，你再仔细找找，我昨天就放那儿了……”
　　就在他接电话的间隙，只见陈四已经悄悄睁开了眼睛，然后猝不及防之际，只见郑石的腰间一空，一把手qiang就已抵在他的额头，那正是他的配qiang。
　　“别动！”只听陈四低声喝道。
　　郑石不由一凛：“你想做什么？陈四，你这可是袭警。”
　　陈四却丝毫不为所动，他一边冷静的伸手挂断了郑石女友的电话，一边又将手中的qiang向郑石的额头抵了抵，吩咐道：“你坐到前面，开车！”
　　“去哪？”
　　“沈菁的婚礼现场。”
　　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郑石心道。但眼看着冰冷的qiang管指着自己的脑袋，郑石也只好打了圈方向盘，掉头向另一个方向离去。
　　一路上，陈四的脸色明显愈发苍白，胳膊上的伤口也因方才的大动作而又渗出血来。可陈四依然执着的举着那把qiang，丝毫没有放松。
　　郑石见状，和他套起近乎来，他用嘴努了努车厢里一个方向，道：“那里有绷带，要不你包扎一下先。”
　　“不用你管。”
　　“害，我说，这位大哥，你看人女孩都心有所属了，你就别这么偏执了。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看你身体也挺壮实，又肯吃苦，你就留在省城奋斗两年，赚点钱，保准能娶个比那个沈小姐更漂亮的媳妇，干嘛非缠着人沈小姐呢，是吧？”
　　“……”
　　“况且，我看着沈小姐也没那么好啊，脾气又大，人又娇气……呃，别介别介，我就是随手一说……”他话未说完，便见陈四冷冷瞪了他一眼，郑石这才连忙住了嘴。可心里却不禁着急起来，这陈四油盐不进，可怎么是好。等会婚礼上那么多人，他又拿着枪，万一弄出点什么事，让他怎么向陆叙交代。
　　这么想着，郑石不由悄悄的踩了一点刹车，想要从速度上拖慢些进度。可车子刚有一点降速，便被陈四敏锐的发觉，陈四握紧了qiang，威胁道：“郑警官难道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不想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哎？哪……哪里的话，是这车，这车他性能不好……呵呵。”
　　陈四哼了一声：“加速！十分钟内再到不了，我不介意自己来开。”
　　在陈四的威胁之下，郑石只好加快了速度。车子很快到了教堂门口，郑石刚想说些什么，便被陈四用qiang狠狠的拿了下后脑勺，晕倒在驾驶座上。陈四则快速下了车，顺着音乐声向教堂走去。
　　教堂里播放的正是喜庆的结婚进行曲，此时，婚礼仪式已差不多到了尾声，新郎新娘互相为对方带好了戒指。台上，教父微笑着说道：“接下来，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台下一片起哄声和嬉笑声。
　　可就在这热闹的氛围里，教堂的大门却被人一脚踹开。只听教堂内的人声戛然而止，只有干巴巴的结婚进行曲还在放着，人们看着门口这个形容憔悴、半个胳膊都被鲜血染红的男人，安静之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他手里有qiang！”然后众人皆慌乱的四散逃窜躲避，生怕自己成为那个倒霉的人。
　　人群中的陆叙也皱着眉，他看了看陈四手中的qiang，随即蹲下身子，冲身边两个手下使了个眼色。
　　陈四自然也看到了陆叙，但他此刻并无暇顾及许多。他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台上穿着白色婚纱的沈菁。她今天的妆容很清淡，却清淡的恰到好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同于以往的温婉气质。她平日里散着的长发此刻被挽在脑后，耳朵上点缀着两颗粉色的珍珠耳环，头顶则带了一层轻薄的头纱，和身上的法式抹胸婚纱交相呼应，格外的好看。
　　她的脸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看起来，又变成了那个他似乎从来也配不上的城里姑娘了。而她身边站着的男人，身量颇高，面庞清俊，穿着的一身白色西装看起来也与她极为搭配。这便是沈菁心里的那个男人吧。确实，那个词怎么说来着，金童玉女……天生一对……，确实如此。
　　陈四就这样看着，然后，他抿了抿干涩到起皮的唇，最终还是抬脚一步步向沈菁走去。沈菁看到他，似乎极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而她身边的男人，虽然看起来也有些怯，但也还是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一起往后退着。
　　陈四觉得有点难受。他走到离她还有三步远的时候，终于停下了。然后，他看着眼前的沈菁，低声喊了一声：“菁菁。”
　　沈菁看着他眼中布满的红血丝，又看了看他尚在流血的胳膊和右手里紧握的那把qiang，刚想说话，便见不远处的台下，陆叙冲她做了个手势。
　　沈菁会意，缓了缓语气，道：“你这是做什么？陈四，我想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跟你计较之前的事，也请你放过我，行吗？”
　　陈四闻言，愣怔了一下，他摸到口袋中一个硬物，拿到手中摩挲了两下，方苦笑道：“我知道。我刚才来的路上本来一直想，等见到你一定要问问你，问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狠心，问问你是不是我对你还不够好，问问你为什么做了我的婆娘还要和别人结婚……”
　　说到这儿，他不由顿了顿：“可是当我现在看到你的这一刻，我又突然不想问了。你们……很般配，是我太贪心了。但是我有个东西，一直想……”
　　只听咚的一声，陈四被人从后面扑倒在地，额头顿时磕碰到地面，渗出血来。而他的双手也被反锁在身后，被陆叙迅速拿出手铐拷住。他原来手里拿着的东西，也不知被人踢到了哪里去。
　　短暂的晕眩后，陈四却极力的反抗起来，他嘶哑着声音道：“放开我，放开！”
　　然后被人又一拳击中了脑袋，摁在地下。双腿也被人踢了下腿窝，令他无法挣扎着站起。他感觉到陆叙揪起他的衣领，然后冲身边的手下说道：“带回局里去，让他们好好看着！还有小郑和小方，”
　　“放开我……我有个东西，要送给她，送给她……”只听他的声音轻若蚊蝇般，这样说着。但无人听见，亦无人关心。
　　他被推搡着上了警车，在众人指指点点的喧哗声中，警车呼啸着离去。
　　事情进展到这里，也无人再有心情参加这场婚礼，大家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被陆家安排好的车辆接到别处准备好的酒店去了。
　　教堂里很快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影，有做清洁的阿姨拿着扫帚走进来，几个人一边打扫着一边感叹着真是作孽怎么新娘偏偏惹到这样可怕的人。
　　忽然，有一人咦了一声，似乎从地下捡到一个什么东西，打开了之后才发现，里面是一对对戒。那对戒虽然看起来很素，没有什么钻石之类的修饰，而是却胜在图案精巧，在戒指的内里还刻了几个字母。
　　阿姨们念了几遍，才发现原来正是新娘的最后一个字，菁的读音。
　　j-i-n-g。
　　也是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