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纪》Bluebeans

5、第5章

　　很快，到了九月开学的日子。沈菁开始忙起来，也无暇顾及女孩子的事了。学校分了三个班，每两个年级一个班。却只有她一个老师，每天忙得昏天暗地。
　　沈菁没想到女孩子会主动来找她。
　　这日，沈菁吃了午饭便回办公室备课。突然有人砰砰砰的敲门，那敲门声很急很乱，看得出来人的匆忙。沈菁刚拉开条缝儿门便被她一下子推开，然后惊慌失措的将门锁扣上。
　　竟然是那天被绑着的女孩子！她此刻头发蓬乱，脸色蜡黄，身上还穿着十几日前沈菁见到她时穿的牛仔裤和红衬衫。
　　沈菁被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她之后便忙安抚道：“没事没事，别害怕。”
　　女孩子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求道：“我知道你是省城来的支教老师，我是被拐卖到这里的。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轰’！沈菁只觉脑子里一炸，她说，她是被拐卖来的？！“什么？！”
　　见她似乎不敢置信，女孩子着急的道：“我说的是真的，我叫柳芳芳，我不是他们这里的人！是别人骗我说帮我找工作我才跟着来的，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却把我卖了！”柳芳芳说着便又嘤嘤的哭起来。
　　沈菁连忙将她扶起来，努力消化着此刻这艰难的信息。她是听说过有些偏僻的山区因为穷没有女人愿意嫁过来，所以他们便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而那些被拐卖的大多都是二十一二岁的妙龄少女。
　　山里男人没文化，买了她们就像对待牲口一样，没日没夜的侵犯，让她们成为自己的生育工具。而且，生了女娃也不行，必须要生了男娃才行。而一般这些少女，成为了人母以后，便舍不得再逃了。等她们的孩子长大以后，再为他们买媳妇，重复着一代又一代的命运……。
　　想到这里，沈菁不由打了个寒颤。她咬咬牙：“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听到这脚步声，两女皆是浑身一震。柳芳芳的身体剧烈的抖了起来，她将一张纸条塞到沈菁手里：“救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我！”
　　她惊惶的紧紧捏住沈菁的手，沈菁的手也有些抖，但她强自镇定着：“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走！”
　　柳芳芳眼眶红了红，外面的脚步声愈发近了。然后她一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很快，外面有人喊道：“在那儿！人在那儿！”
　　不一会儿，便听到柳芳芳的惨叫声：“啊！求求你，求求你别打我了！”
　　沈菁一惊，急忙将纸条塞到口袋里。然后飞快的跑了出去。
　　只见不远的一个山坡上，一群强壮的男人围在那儿。柳芳芳正被其中一个男人按倒在地上，不住的拳打脚踢。她的长发被他狠狠的揪住，嘴角已经被打的流出血来。她惨叫着，但却没有人帮她一把。
　　沈菁忍不住大声制止道：“你们在做什么？”
　　男人们回过头来，包括在毒打柳芳芳的那个男人。沈菁连忙跑过去将柳芳芳扶起来，见她本来就蜡黄的脸现在变得愈加难看，不由愤怒的问道：“你们凭什么打人？！”
　　打柳芳芳的那个男人，应该是买她的人吧。他见到沈菁，似乎有些惊讶，但脸色却稍微缓了点。
　　“沈老师，你不知道，我这婆娘坏得很！三番两次要逃跑，不打不长记性！”
　　沈菁气愤不已：“你这叫家暴，是犯法的！既然是你老婆，怎么能这么对待她？”
　　被她一个小姑娘这样斥责，男人脸色便有些尴尬了。“沈老师说的是，但是我们村子都是这个样子，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婆娘不听话就得打，打多了就听话了！沈老师刚来，可能还不太晓得。”
　　沈菁刚想再说些什么，却感觉柳芳芳着急的捏了捏她的手心。沈菁知道，她的意思是让她别和这些人再讲道理了。
　　她咬咬牙，眼睛里仍有着愤怒。“你们太欺负人了！”
　　男人搓了搓手心，神色有些不耐烦了。但沈菁是陈支书专门交代过要尊重的文化人，他倒也没敢说什么。
　　尴尬中，一个声音沉沉道：“沈老师，这是我们陈家湾的事。你还是莫要插手的好。”
　　沈菁的身子一僵，是他？！
　　她瞪大了双眼，这才看到旁边的一群彪悍的壮汉中，他就站在最边上，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方才只顾着帮那女孩子，竟没有看到他也在其中。
　　看到他，沈菁不由得脸色一白。在他面前，她莫名的有着直觉的害怕。这大概是人对于危险的潜意识。
　　沈菁冷峻的脸盯着她，嘶哑难听的声音又道：“我们走！”这话，却是对他的同伴们说的。
　　这些人似乎极听他的话，见他发了话，买了柳芳芳的男人便使劲一把拽过沈菁身边的她。沈菁目瞪口呆，心下一阵郁怒：“你，你们……！”
　　一群人却是掉头就走，也不理会她。
　　隐隐的，还看到柳芳芳挣扎着，男人一个耳光狠戾的打下去，骂道：“贱货，下次再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柳芳芳的哭声戚戚的传来，在这青山隐隐中飘得很远，很远……。葱郁的树林中，‘呼啦’一声，乌鸦们嘎嘎的叫起来，惊得四处飞散……
　　沈菁呆呆的看着他们走远，咬了咬唇，手心几乎都要被自己掐出血来。回到办公室，沈菁打开口袋里的纸条，只见上面写着一行潦草的小字：柳芳芳湖南省怀化市黔江镇正阳村。原来柳芳芳竟然和沈菁一样是湖南人！
　　这下，沈菁更坚定了一定要救柳芳芳出去的决心，且不论她是被拐卖来的，就凭这同乡之谊，她也一定要帮她！
　　此时，她想到那日陈四的警告以及大嫂严肃的表情，原来他们都早就知道柳芳芳是被拐卖来的！所以他们才三番五次不要她多管闲事！沈菁心下一阵后怕，如果柳芳芳今日没有冒死跑来找她求助，她肯定就听话的把这件事淡忘了！那柳芳芳可怎么办，她会一辈子被困死在这个野蛮的村里的！
　　下午，还没到放学的时候，大嫂就来了。沈菁让学生们自习，招呼她到办公室里坐。沈菁仔细盯着大嫂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果然只见大嫂的眼神有些闪烁，试探般的问她：“菁菁啊，今天小安二伯家那个儿媳妇又跑了。听说，她跑到学校这边来了？”
　　沈菁垂下眸子写教案，装着漫不经心的样子道：“嗯，对啊。我正在备课，就听到有人惨叫。我出门一看，就见她男人竟然对她拳打脚踢的！”
　　说到这里，她不由停了笔，一副忿忿不已的样子：“对了，那个可恶的陈四也在。我去阻拦他们，他竟然还说那是你们陈家湾的事，不要我管！”
　　大嫂听到这里，才慢慢松了一口气：“他那个人是这样的，对谁都那么冷淡。”
　　沈菁哼一声，突然好奇道：“他脾气这么怪，那他有老婆没？”
　　大嫂回道：“他哪有啥子老婆哦，从小家里边大人都死光光咯，又花了脸，脾气也怪的很，哪个愿意跟他哟。”
　　沈菁眼珠一转：“我听说山里边有人买老婆，陈四怎么不干脆买个老婆呢？”
　　大嫂似乎被她吓了一跳，坐都坐不稳了：“胡扯！哪有啥子买老婆的，菁菁你莫要胡扯！我们陈家湾的人可是老实得很咧！”
　　沈菁不由低头冷笑，若是今天之前，她肯定会毫无怀疑的相信大嫂的话。但是自从知道了柳芳芳的遭遇以后，她便对大嫂起了戒心。
　　“哦，这样啊。”
　　大嫂毕竟是个山里女人，见她信了，便有些心虚的说道：“那你先忙，我去看看晚晚上课认不认真。”说完，便站起身走了。
　　大嫂走后，沈菁便开始盘算起如何帮助柳芳芳逃走的问题。陈家湾太偏僻了，她来的时候从镇上坐车到这里都花了一个多小时，步行的话要翻过两座山才能到大路，再到镇上估计起码也要两三个小时。而且沈菁的手机自从进了山以后便一直没信号，根本也报不了警。
　　看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晚上回去以后，陈支书也问了和大嫂一样的问题。美名其曰是关心她有没有受到惊吓，其实不过是想确定她有没有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沈菁一如往常的过了十几天，直到众人已将这件事淡忘了以后，她才开始行动。
　　周末，沈菁起了个大早。天才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就踏上了山路。她早就提前向班里的学生问过这里的山路，他们这些山里的孩子，最知道哪条路近哪条路好走，所以沈菁除了脚痛之外，行程还算顺利。两个小时以后，她终于下了山到了山脚下的马路上。等了十分钟左右，便有一辆大巴车驶来。这是唯一一辆通往镇上的车。
　　下了车，沈菁就急匆匆的去找镇上的公安局。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么一个打扮时髦脸庞清丽一看就是外地人的女郎打听公安局在哪，别人不由得便起了戒心。沈菁前脚问完路刚走，后脚就有人打电话到局里：“有个女娃子，打听公安局在哪儿。”
　　接电话的人问道：“啥子样的女娃子？”
　　路人答：“打扮得蛮时髦，挺标致的女娃子。不像咱们这里的人。”
　　“要得，我晓得咯。”
　　沈菁气喘吁吁的跑到公安局，却不见里面有一人。她不由着急起来，咚咚咚的挨着门就敲。终于，有人打开了门，不耐烦的问：“你搞啥子？”
　　说话的，是个穿着警服的圆脸胖子。他脸上赘肉横生，眼睛看起来有点凶。沈菁此刻也顾不了其他，一把抓住他：“警察先生，陈家湾有人拐卖妇女！你快跟我去一趟吧！”
　　圆脸胖子眯起眼睛看了看她：“拐卖妇女？我咋个没有听说过。你是哪里来的？”
　　沈菁急道：“我是到陈家湾支教的老师，陈家湾有人拐卖妇女！他们……！”
　　她话还未说完，突然有个人拉住她：“沈老师！”
　　沈菁看向那人：“小安？”
　　那圆脸胖子看看从屋里冲出来的小安，又看看沈菁。“你们认识？”
　　小安点点头：“这是我们陈家湾小学新来的支教老师。”
　　圆脸胖子又上下打量一番沈菁，末了，他拍拍小安的肩：“你个小子艳福不浅，行喽，那你来处理吧。我进去再眯会儿。”
　　“嗳，嗳，你！”眼见圆脸胖子进了屋，沈菁急的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