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纪》Bluebeans

3、第3章

　　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茶叶，沈菁用青瓷茶具泡了一壶好茶慰劳小安。小安却并不懂茶道，沈菁刚拿起茶杯浅酌了一下，他就咕咚咕咚两口给喝完了。

　　沈菁目瞪口呆，额。

　　小安砸吧砸吧嘴，笑道：“还挺好喝的，嗯……比我们山里的山泉还好喝。”

　　沈菁哭笑不得，再给他斟满一杯：“你慢慢喝，品一下它的味道。”

　　小安疑惑：“茶还要品啥子味道，只要解渴不就好了。”

　　沈菁不由无奈的笑起来，只好随他去。用完茶，沈菁去清洗茶具。

　　等她回来，小安便站起身：“沈老师，差不多时间到了，我们喊上大嫂一起去二伯家里吧。”

　　“行。”

　　两人一路往回走去。回到小安家里，大嫂已经收拾妥当了，她闲来无事便坐在院子门口用旧毛线织毛衣，陈晚晚偎在妈妈的身边晒太阳，很暖心的画面。沈菁注意到今日大嫂把头发整理的很干净，还换上了一件半新的碎花裙子，看起来比平时要好看一些。

　　见他们回来，大嫂便放下毛线。站起身来笑道：“你们可回来了，等你们半天了。”

　　小安手中扶着沈菁，道：“山路不好走，沈老师的脚都磨破皮了。”

　　大嫂忙问道：“哟，都磨破了啊？严不严重，我来看看。”

　　沈菁忙道：“不碍事的，嫂子。没有小安说得那么严重，不过是有些肿了。我晚上回来用热水泡泡就行。”

　　大嫂却还是不放心：“我屋子里有些草药，要不现在给你敷一敷。吃酒晚些时候去也不要紧。”

　　小安在一旁也道：“就是，沈老师你听大嫂的吧。”

　　沈菁笑道：“真的不用。喜酒都快开席了，我看我们还是快去吧，说起来我都还没见过山里人怎样娶媳妇呢，真是很好奇。”

　　果然，一提到山里人娶媳妇，大嫂便笑呵呵的：“那行，等会你就好好看看。我们陈家湾娶媳妇啊，跟其他地方还真有些不同咧。”

　　“对咯，晚晚这丫头也想去，我们把她也带上吧。”

　　小安皱着眉道：“小孩子瞎看啥子热闹，好好在家看书。”

　　陈晚晚本来眼光亮晶晶的，听小安这么一说便不由苦下脸来。小安在家里说话似乎极有分量，见他发了话，大嫂也只好笑了笑，摸陈晚晚的头：“那算了，晚晚你听小叔叔的话，在家乖乖看书，长大了也和沈老师一样上大学撒。”

　　陈晚晚噘着嘴，显然不开心。眼见妈妈带不成她了，陈晚晚眼珠子一转，巴巴的看向沈菁：“沈老师……。”

　　有些撒娇的恳求的语气。

　　沈菁看着她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心一下子就软了。犹豫道：“一下午不看书也不要紧吧，难得热闹，不如……让晚晚也一起吧？”

　　这话自然是跟小安说的。

　　她一开口，小安哪里会不答应：“那，那行吧。”

　　“喔，沈老师最好了，我最喜欢沈老师咯。”陈晚晚欢喜着跳起来，一张映着梨涡的小脸可爱极了。

　　沈菁不由笑了笑。

　　小安瞪一眼得意忘形的陈晚晚，陈晚晚便朝他做个鬼脸。

　　小安家离二伯家不远，也就五分钟的路程。去到二伯家里的时候，远远的便听到院子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很。小安的二伯一见到他们便走了过来，他和陈支书并不很像，脸也要更宽胖一些。

　　他身材高大而魁梧，大概是因为常年劳作，露出来的胳膊上肌肉很明显。因为天气炎热，他的额头上出了一圈的汗，笑起来的声音很粗嘎，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强壮彪悍，跟陈支书的儒雅斯文截然相反。

　　“哎哟，这个女娃子长滴好乖。这就是咱们村新来滴老师吧？”他看向沈菁，哈哈笑道。那一口大黄牙看得沈菁有些怵，直觉得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地。

　　小安道：“嗯 ，二伯，这是沈老师。”

　　二伯上下看看她，不住的夸道：“哦，这个女娃子生滴真标致，穿滴衣服也好看。这省城的女娃跟我们山里的就是不一样！”

　　沈菁有些不好意思，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露肩花朵短袖，下面配一条高腰牛仔裙。本来只是都市女郎最平常不过的打扮，却不想在这山里实属新潮。沈菁心下叹一口气，那她那些漂亮衣服岂不是都不能穿了。

　　嘴上却只好笑道：“陈伯伯你好。”

　　小安的二伯笑着，招呼道：“好，沈老师你也好。来来来，里边坐。”

　　院子里很热闹，门上墙上都贴着大红的喜字。院子的一侧摆着一张高脚桌子，放着彩色的糖果和各种口味的瓜子，小孩子们一边吃着糖果一边围着桌子嬉闹着玩。

　　小安刚一进去，便被村里其他熟识的人给拉了过去喝酒，徒留她们两个女人一个小孩儿站在那儿。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整洁，小小的一方平地上还搭了一个台子，白色的麻布上两个小人正跳来跳去。大嫂见她目不转睛盯着看，便笑道：“这是皮影戏，山里人穷，请不来戏班子。就拿这个热火热火。”

　　沈菁好奇的道：“我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这东西，没想到现在还能看见真的。”她说着，便想要走到那麻布后面看看。

　　却被大嫂拉住，问道：“哎？菁菁，你干啥子？”

　　沈菁解释道：“我就是想看看他们怎么让小人动起来的。”

　　大嫂道：“这是人家的绝活，不能给别个看，你要是偷学喽，人家要恼的。”

　　沈菁这才想到这个问题：“啊，原来是这样，那我不看了。”

　　大嫂笑了笑，一手拉着沈菁一手拉着陈晚晚，找了个空位坐下。“马上就要开席了，我们先把肚子填饱！”

　　陈晚晚有样学样：“对，我们先把肚子填饱！”

　　稚嫩的小大人模样，逗得一桌人直乐。

　　没过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然后有人‘咚’的一声敲了下铜锣：“开席喽！”

　　他话音一落，男人女人们的声音便热热闹闹的哄笑起来。十几双筷子下去，不一会儿桌子上一大桌的好吃的便所剩无几了，大嫂也拿着碗给陈晚晚盛了满满一大碗。陈晚晚嘻嘻笑着，用没长齐的牙齿嚼着几块碎牛肉，显得格外好笑。

　　不一会儿，又有人端了一大锅热鸡汤上来，刚好离沈菁近。这次，沈菁眼疾手快赶紧盛了碗香喷喷的鸡汤给陈晚晚。

　　陈晚晚大口吃着菜，又腾出嘴来去喝汤。沈菁刚叫了一声：“烫……。”

　　还没说完，汤就喝进了陈晚晚嘴里。

　　果然刚喝进去，陈晚晚便直哈气：“啊，好烫好烫！”

　　她那样子，真是让大嫂好气又好笑。她拿袖子擦擦陈晚晚吃的满嘴的油渍，嗔怪道：“真是饿死鬼投胎哟，谁跟你抢了？慢慢吃不行呀？”

　　陈晚晚朝沈菁吐吐舌头，沈菁也笑道：“慢点吃，晚晚要做个小淑女哦。”

　　陈晚晚歪着脑袋：“小淑女是什么？”

　　“嗯……就是动作很优雅的女孩子，像电视里演的那样。”

　　陈晚晚又道：“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过电视呀。”

　　这下沈菁傻了，她都忘了，陈家湾这么穷，哪有人家买得起电视。她尴尬的笑了笑。

　　“我去上个厕所。”

　　刚站起身，便听大嫂喊道：“等等我，我跟你一起。”

　　沈菁摆摆手：“不用了嫂子，你看着晚晚吧。”

　　大嫂笑道：“我不跟你一起，你不知道厕所在哪儿啊。”

　　沈菁一想也是，她的确不知道小安二伯家的厕所在哪。

　　“那你跟我说说大概在哪，我自己找找。晚晚还小，你看着她吧。免得等会上了好吃的菜，她人小够不着。”

　　她说的是实话，每个新菜上来几乎都是被同桌的女人们一抢而光。山里人难得吃一次好的，各个都捧着空肚子要大吃一顿呢。于是大嫂歉意的笑了下：“那行。你就出了院门往左走，再往边上拐就是了。”

　　沈菁点点头。

　　厕所很容易就找到了，还算干净。沈菁解决完个人问题，刚站起身，忽然耳中传来一阵若隐若现的哭声，听声音，还是个女孩子的。是谁在哭？

　　沈菁凝神听了一会儿，发现这声音就是从隔壁小安的二伯的家里传来的。厕所边不远处就是一个小窗户，窗户上糊着一层花窗纸，外面用几根木条钉死了。她走过去凑近窗户，这下声音听得更真切了，的确有一个女孩子在哭。

　　沈菁看了看周围，见四下无人。便伸手将窗户纸抠破了一个洞，朝里面看去。屋里有些暗，正对着窗户的是一张掉了漆的旧桌子，旧桌子旁边是一张大床，床上铺着大红的绣着大朵牡丹的缎面被。

　　此时，床上的角落处坐着一个女孩子，她穿着沈菁熟悉的牛仔裤，上身一件大红色的雪纺衬衫短袖。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胳膊，头埋在双膝上，抽抽噎噎的哭声正是从她口中传出的。

　　“喂！”沈菁低低的喊了一声。

　　女孩却似乎没听到，仍然沉浸在自己悲伤的世界里。

　　沈菁只好抬高了声音：“喂！”

　　女孩终于听到她的喊声，她抬起脸来，有些惊异的瞅了瞅四周。然后，她看到了窗户边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沈菁。

　　出乎意料的，她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口中呼喊道：“救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