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43、问情（九）

　　姜灵筠回玉殊宫，虞亦嫣则回了她的扶桑居，沐浴更衣后，总算舒服了很多，身体上的舒适连带着精神的放松，倦意这才如层层海浪席卷而来，她支撑不住，倒在床上沉睡过去。

　　而另一边的姜灵筠也已沐了浴，换好衣衫，侧卧在软塌上。姜灵筠的模样本就生的美艳绝伦，此刻换上红白软衫，绸缎般顺滑的乌发披散在背，比之前的明艳高贵不可逼视更多了几分慵懒柔媚之态。

　　她的手中正把玩着一块玉佩，那玉佩是一条鲤鱼的模样，红穗红结，玉身通白，质地细腻温和，落在姜灵筠修长纤细的手指间，分外好看。

　　“这玉佩……”青梅有些不确定，犹豫道：“我好像在虞美人身上见到过。”

　　姜灵筠淡道：“不错，这是她入宫之时，本宫赠她的贺礼。”

　　青梅有些吃惊，转头看向一旁静默的女人，“默疏，那这玉佩如何会出现在醒宫？你从哪找到的？”

　　“柴房。”默疏回道。

　　“虞美人的随身配饰怎么落在醒宫柴房？难到宁姬失踪与她有关？”青梅猜测道，随即又摇摇头，“不对不对，虞美人一直在宫中，昨晚是她发现的沐妃，而宁姬也是昨晚被劫走的，时间对不上，不可能是虞美人……”青梅又思索了一阵，瞪大眼道：“难不成……是有人陷害美人？”

　　姜灵筠觑她一眼，淡声否道：“若真有人陷害，不会真的手段如此干净的带走宁清欢，这玉佩也不会由我们第一个发现。”

　　姜灵筠视线落回玉佩上，指腹摩挲了两下，若有所思。

　　你这呆子，做贼也这般丢三落四。

　　夜已深了，沈沐歌依旧安静的躺在榻上，肌肤苍白如雪，只有鼻息间丝缕的气息证明她还活着。沈沐歌的长相是典型的南方美人，轮廓柔美，五官精致，眉眼间似含着春水，温柔到骨子里，虞亦嫣望着她，恍惚间竟有种她似乎永远也不会醒过来的感觉。

　　虞亦嫣悠悠叹了口气，有些堵得慌，老天实在是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宁清欢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活了下来，却换了沈沐歌命悬一线，若沈沐歌能多等上一个晚上，就一个晚上，情况也不至于此。

　　想到宁清欢，她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忧虑，已经过去整整三日，她这几日一直有意无意，旁敲侧击的从各方打听宁清欢的消息，而这个女人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风声也没有，不知生死不知去向。可转念一想，这个时候没有消息怕才是最好的消息。

　　虞亦嫣又想到了那个来历不明的黑衣女人，她太过神秘，藏着一片危险却充满吸引力的秘境，现在她的脑袋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乱麻般理不出头绪，像走在迷宫里，被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亦步亦趋徘徊在一片黑暗混沌之中，不知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

　　思考的多了，虞亦嫣觉得胸口有点闷，起身去打开了窗户，月辉薄凉似水，流泻下来，落了虞亦嫣一身，四周万籁俱寂，她左右望望，回身往沈沐歌塌边走，准备替她换腕子上的草药。

　　忽听身后有“扑啦扑啦”的声响，回头去看，只见一只浑身漆黑的乌鸦落在了窗棂上，这乌鸦羽毛黑亮，头顶生着一撮红毛，一双乌溜溜的豆子眼直盯着她看。

　　虞亦嫣皱皱眉，被盯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这大半夜怎会有乌鸦？虞亦嫣抬手挥了两下，“去，去。”那乌鸦见被赶，也未多停留，又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虞亦嫣再回头，赫然看到那黑衣女人出现在她眼前。

　　那黑衣女人依然带着那副银狐面具，鬼魅般悄无声息，见虞亦嫣呆愣的模样，出声道：“怎么，又不认识我了吗？”声音带着一丝调侃。

　　虞亦摇了摇头，心说：我本来也没真正认识过你。对于女人这般神出鬼没，她还有些不适，定了定心神，问道：“她现在在哪？没事了吗？身上的伤可还要紧？”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黑衣女人自然知道虞亦嫣说的“她”是谁，想了想补充道：“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治伤有些不配合”。

　　虞亦嫣这才松了口气，“多谢”。

　　“不必”女人似口渴了，走到桌边，自顾自倒了杯茶，掀起一半面具，红唇就着杯盏昂首喝下，这才懒懒开口：“救她，不过是我与你之间的一场交易。”

　　虞亦嫣看着女人扬起弧度优美的下颌和修长典雅的长颈，皱眉道：“你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吗？”

　　女人火红的嘴角勾了勾，落下面具，将那妩媚好看的下颌又掩了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故弄玄虚…”虞亦嫣低声嘀咕道。

　　女人听见了，只是淡淡觑她一眼，没有说话。

　　半晌，虞亦嫣似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头，严肃地望着女人，问道：“沐姐姐的事，你没让她知道吧？”

　　凭这女人以往的表现和来去自如的姿态，她一点也不怀疑这女人洞悉着大都皇宫中的一切动静，她甚至能准确找到自己所在地，并挑选这样一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在守卫森严的大都皇宫能做到这个地步，着实令人发指。

　　“你放心，我对传达这些闲言碎语没有兴趣。”女人眼神一瞟，落在沈沐歌身上，随手拿起矮几上的药盅闻了闻，不屑一笑，“大都的御医果真‘医术了得’，这般愚蠢的治法只怕再治一百年沈沐歌也醒不过来。”

　　虞亦嫣眼神一亮，“御医说沐姐姐血气耗损严重，且意志消沉，他们也束手无策。听你这般说，你可能医好她？”

　　女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细细打量了沈沐歌一番，语调寡淡道：“比起医好她，只怕让她去死会更好。”

　　虞亦嫣闻言一愣，立马侧身挡在女人与床榻之间，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女人见虞亦嫣一副戒备的模样，轻轻嗤笑一声，知趣的退开一步，饶有趣味道：“若我说，我让她死是在帮你，你可信？”

　　“你开什么玩笑。”虞亦嫣绷着脸道。

　　女人静静望了她片刻，淡道：“你可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

　　“……什么意思？”虞亦嫣没反应过来。

　　女人偏偏头，带着一丝无辜，“你这般拦着我，不让我靠近沈沐歌，我如何解释给你听？”

　　虞亦嫣犹豫了下，稍稍侧开身。

　　女人走近，深沉的眸子看了沈沐歌半晌，问道：“你可知道‘生死结’？”

　　虞亦嫣想了想，摇头，“不曾听说。”

　　女人瞟她一眼，抬手，修长的手指在沈沐歌胸口点了几下，淡淡道：“玉堂、灵墟、神封，这三个穴位围成的三角区域，名唤‘鬼门’，‘鬼门’正中向下一寸之处，便是‘生死结’。”

　　“何谓‘生死结’？”

　　“亦生亦死，半生半死，是谓‘生死结’。”见虞亦嫣一脸迷茫，女人继续解释道：“‘生死结’是一个穴位，若能封住此穴，本体便可处于假死状态，呼吸脉搏停止，解封之后，便可恢复生命迹象，从假死状态中苏醒。”

　　虞亦嫣听得神乎其神，不由问道：“此穴如此神奇，为何不见书中记载？也从未听他人说起。”

　　“此穴位记载于我国密卷之中，是为无上秘法，且此穴位极为隐蔽难寻，必须分毫不差，不可浅一分深一分偏一分，自然不可能人人都知晓。”

　　“你的意思是，让沐姐姐处于假死状态，待入黄陵后再解除封印？”虞亦嫣猜测道：“这样便可骗过所有人，让大家以为沐妃已死，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救出她，从此世间再无沐妃，此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不错。”女人点点头。

　　虞亦嫣惊喜起来，“你可否施展此术？”

　　“准确找到‘生死结’难度极大，算你幸运，世间除了我，怕是再难有第二人能施展此术。”女人顿了顿，又道：“但假死状态并不能一直保持，毕竟封锁了血脉气运，寻常人能维持七日，沈沐歌此刻血气赢弱，我以锁魂丹辅助，最多也只能维持三日，若超过三日未接触封印，她必死无疑，到时天神也救不了她。你可要想好，是否冒这个险。”

　　虞亦嫣沉默了许久，抬眼定定望着女人，认真道：“值得，若能换得沐姐姐一生自由，这险就值得冒，不就是三日内下葬吗？此事交给我。”

　　女人点点头，也未多言，仿佛所做之事如穿衣吃饭般随意。她从腰间翻出一个朱红色长颈圆肚的小瓷瓶，在掌心倒出一颗乌黑的药丸，点了沈沐歌胸前的几个穴位，将药丸喂进她口中，扶着下巴往上一抬，那药丸便顺着食道骨碌碌滚了下去。

　　虞亦嫣猜测这便是女人之前说的“锁魂丹”。正在沉思，就听女人淡声吩咐她道：“把她衣襟解开。”

　　虞亦嫣忙上前，有些紧张，双手顿了顿，还是拉开沈沐歌的衣带，整张脸因为紧张窘迫涨得通红，待解开衣襟，便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肤，连着一小片精致圆润隆起，虞亦嫣忙撇开眼。

　　女人瞟她一眼，眼中滑出一丝好笑。接着又拿一个玄黑针包，这针包里的针长短粗细各不一致，女人挑了不同规格的针，一一落在奇经八脉的重要穴位上，共下了十八针。

　　准备工作做完，女人左手运起一道内力，汇聚于指尖，点在“鬼门”处，默然探索了片刻，右手忽的翻出一根银针，那银针跟其他的针都不一样，细若发丝，捏在手里若不注意甚至都看不见，这种针极脆极易变形，对施针者手法力道要求极高。女人手起针落，直刺“鬼门”正中，快若闪电，仿佛一道光刺进了沈沐歌体内。

　　虞亦嫣突然想起这女人擅长用银针，且出神入化，别人的兵器都是剑啊、刀啊，唯有她是一根缠绕着丝线的银针，难怪她说这世间唯有自己施得了此术。

　　女人下针的时间不长，女人略微使内劲一折，那细针便齐根断在沈沐歌体内，刚才落针的地方一片平滑如常，一点针眼都看不出来，女人又收了其他所有的针，起身，道：“这针封在沈沐歌体内，三日后，我自当取出。”

　　“好。”虞亦嫣紧盯着她，紧张得汗都出来了，“如此这般便好了吗？”

　　女人点点头。

　　虞亦嫣上前查看，探探鼻息，没了，摸摸脉搏，平了，听听心跳，停了。沈沐歌整个人躺在那里，真跟死了一样。

　　虞亦嫣愣了一下，心中突然有些没底，忐忑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女人淡淡看她一眼，“我说过，‘生死结‘必须在三日内解封，三日内未解除，她必死无疑。”

　　虞亦嫣眉头紧蹙，满脸严肃的点头，“好，三日内沐姐姐定会‘下葬’，到时你如何救人？皇陵虽说不比皇宫森严，却也不好潜入。”

　　“我自有办法，你不必多虑，我答应你此事，自会做到。”

　　虞亦嫣心中一动，颔首道：“谢谢。”

　　女人缓缓摇头，“我并非什么善人，我此番救她却也要有所得。”

　　“你想要什么？”

　　女人银狐面具下漆黑的双眼又深了几分，她静静觑着虞亦嫣，淡声道：“你。”

　　虞亦嫣一愣“……”

　　女人身形一晃，像一阵风般欺到虞亦嫣面前，虞亦嫣还未来得及后退，便觉眉间一股钻心剧痛，仿佛整个脑子都被刺穿了，痛感从眉间开始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

　　“你……”虞亦嫣痛得眼前一黑，意识逐渐抽离，终于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女人伸手接住虞亦嫣，半蹲下来，将一根金针从虞亦嫣眉间拔出，那里倏地渗出一滴蓝色的血珠，那滴血纯粹剔透包裹着幽蓝色的光芒，奇异至极。

　　女人轻轻将那滴蓝血揩去，复又去查看虞亦嫣的后颈，那里原本雪白的肌肤此刻出现了一枚不大的银色记号，像是一片雪花，闪了一下便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