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gl）》时斐

26、似乎…有点想她了。

　　这皇宫表面高大雄伟，气势恢宏，看不见的地方却阴暗潮湿，蛇鼠盘踞。虞美人受杖刑之事，没几日便在宫中暗暗传开，窸窸窣窣，满是冷言碎语，一贯冷清的碎风苑也跟着热闹起来。

　　“虞美人如何？”玉隆帝一袭玄黄朝服，从门外走来，似是刚下了早朝便匆匆赶来，额角还带着些细密的汗水。

　　“臣妾见过皇上。虞美人刚服了药，现下又睡了。”沈沐歌望见来人，起身施施然一礼，道。

　　“原来沐妃和宁姬也在。”玉隆帝稍有讶色，一边将朝冠摘下一边道：“你们来得倒是早过朕了。”

　　“臣妾见过皇上。”宁清欢微微一拜，神色淡淡道。

　　沈沐歌接过朝冠，拿手帕细细为玉隆帝擦拭去额角的汗水“今日起的早些，便唤了清儿一起来碎风苑看看”言罢，又转头吩咐道：“白蔹，仲夏日天气炎热，这朝服厚重，怎么不替皇上备着薄凉的便衣？你速去派人取来吧。”

　　“是白蔹考虑不周，这就去取。”

　　“不用了，朕坐坐便走，一会儿还有事情处理。”玉隆帝拉下沈沐歌的手，握在掌中，俊美威严的脸庞露出一丝微笑，他抬手拢了拢沈沐歌耳边掉落的碎发，深眸中荡出柔和“沐妃有心了。”

　　“啪”杯盏掉落，碎了一地。

　　沈沐歌惊醒，从玉隆帝手中抽回柔荑，有些慌乱的退开，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宁清欢立在一旁，右手背在身后，动也不动，仿佛一尊雕像，低垂着头，脚边是一地碎片。

　　“清儿、清儿你没事吧？”沈沐歌心下一阵悔恨，想要上前却被喝住。

　　“别过来，我没事。惊扰了圣驾，清欢有罪。”宁清欢抬起头，眼神却落在地上，淡声道。

　　“罢了”玉隆帝挥挥衣袖，有些不耐，视线滑过宁清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和寒意。

　　一时间气氛沉默古怪起来，玉隆帝转身走到塌边，眸色深深。侧卧的虞亦嫣脸色依旧苍白，却好歹是有精神了一些。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玉隆帝望着虞亦嫣的睡颜，淡淡道：“这地方以后就改名叫揽月阁吧，碎风苑毕竟是前朝旧名，难免晦气。朕已经彻查过内务司了，不会再出现克扣物料的情况。只不过，你既已入了宫，行为言语切记收敛，朕保得了你一次，保不了第二次，好自为之吧。”

　　言罢，眼神在沈沐歌和宁清欢身上扫过，转身往门外走去“朕先走了。”

　　“恭送皇上”。

　　沈沐歌望着玉隆帝远去的身影愣了半天神，突然手腕上一阵疼痛，接着被一道力量粗暴的拉过，撞进一双刀刃般尖锐的眸子。

　　“你很舍不得他？怎么不一起跟去啊。”宁清欢狠狠攥着沈沐歌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刚才玉隆帝和她亲昵的举动一遍遍在眼前回放，烧的她理智全无。

　　“不是这样…”沈沐歌有些被吓到，她望着宁清欢因愤怒而泛红的双眼，心中一阵疼痛，泪水夹杂着悔恨和羞愧倏地溢满了眼眶“对不起…对不起…清儿…对不起”

　　沈沐歌一遍遍重复着，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也模糊了宁清欢的面容，片刻后，紧箍着手臂的力道突然泄了去，紧逼的身体也颓然离开。

　　沈沐歌赶忙抬手擦去泪水，试探着去拉宁清欢的手臂“清儿…你的手…”

　　刚才打翻茶盏的时候，滚烫的茶水便尽数洒在了宁清欢手上，此刻早已通红一片。

　　宁清欢望着沈沐歌，望了很久，眼中没了刚才的暴怒，剩下的只是寒冰，她定定望着沈沐歌拉着她的手慌乱不知所措的模样，那满脸的心疼此刻却像是对她最狠的嘲笑。宁清欢周身冰凉，慢慢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轻轻道：“你真贱”。

　　这很轻的三个字，落在沈沐歌耳中却犹如惊雷，炸的她脑中嗡嗡作响，颤抖从全身上下蔓延到指尖。她僵在原地，不敢抬眼去看宁清欢，哪怕再轻微的举动都能让她彻底破碎。

　　衣袖从沈沐歌冰冷僵硬的指尖抽离，宁清欢低头望着失魂落魄的沈沐歌，心底突然生出一阵快意，手上被烫伤的地方还在火烧火燎的疼着，但此刻她却希望那疼痛能再狠一点。

　　宁清欢没有再停留，侧身避过沈沐歌向外走去。

　　良久的缄默之后，虞亦嫣缓缓睁开了眼，声音中带着叹息：“沐姐姐…”

　　沈沐歌闻言回过神来，快递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轻快如常：“小亦，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口渴了吧。”

　　说着便去提那茶壶，颤抖的手险些碰翻茶杯。虞亦嫣看着那单薄轻颤的肩，忍不住有些心疼。

　　“来，喝水。”沈沐歌将水杯贴上虞亦嫣的唇，扯出一个微笑。

　　“谢谢。”虞亦嫣看着那比哭还难看的笑，觉得喉咙涩涩的，满腹安慰的话语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

　　送到嘴边的茶水温度正好，不冷不热。

　　虞亦嫣一边喝水一边悄悄看着走神的沈沐歌，沈沐歌是温柔到骨子里的人，那柔和含笑的眉眼若是舒展开来，该是如春风般和煦的。只是此刻……

　　“沐姐姐，你可知道，你是亦嫣见过的所有人中最善良温柔的。”

　　沈沐歌一愣，眼神落在虞亦嫣身上，有些茫然。

　　“亦嫣能认识沐姐姐，三生有幸。”

　　沈沐歌就这样呆呆望着虞亦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破眶而出的迹象。

　　虞亦嫣的双眸柔和专注，倒映出一个狼狈脆弱，破败不堪的自己。

　　沈沐歌突然觉得难堪，她慌乱的站起来，背过身去，仓皇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对、对不起…我想起还有事，先走了…”

　　“沐…咳咳…”虞亦嫣开口去唤，气急之下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咳了起来，每咳一下都是一阵钻心的疼。

　　再抬眼，那孱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了视线里。虞亦嫣无力的放下强撑起的身体，幽幽叹息一声。

　　目睹了这些，虞亦嫣若再看不清沈沐歌和宁清欢的关系，就真的傻了。

　　她未经历过情爱，只从前听肖鹞说过，喜欢一个人，是欢喜，爱一个人，是苦难。以前她不明白，现在似乎懂了一些。

　　虞亦嫣闭闭眼，脑海中突然浮现一抹火红的衣角，那一颦一笑一嗔一怒，都从脑海中翻腾而出，鲜活有力的撞进心底，一时间，激起千层浪。

　　胸腔强烈的跳动混合着一抹浓郁的惆怅。

　　似乎…有点想她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