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敌，无恙否？》雅伽莎

8、第08章，表妹（捉虫）

　　在萧鸢鸢的宮里坐了近一个时辰，就听那个女人絮絮叨叨了近一个时辰的家长里短，从如何相夫教子到如何与官家太太相交，从隔壁宮的阮贵妃越来越晦气了到大理寺少卿如何无情无义抛弃糟糠之妻…
　　他忍不住想问她，您一国之母的威严呢？

　　喔，她还讲了方宁侯喝水呛死时上京如何热闹，便是她也忍不住去宫门墙头站着瞅了半个时辰的热闹，还和翰林院大学士家的小公子韩非雪边嗑瓜子边说话，又耽搁半个时辰。
　　她说韩非雪亲眼看到君落生入殓，是从西边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刑部尚书朝凤歌一剖黄土一剖黄土亲自将放了好几天无人顾暇的君落生埋了，朝凤歌还放下狠话，说要让手上沾血的人都付出代价。

　　君落生觉得“喝水呛死”四个字特别让人绝望，不愿面对，不过饶是如此，心中还是生出无限感怀。
　　总算他六年前没有白将饿得半死的朝凤歌带回府中。

　　说起来朝凤歌与他也是有缘，他自来眼高于顶，何时给过守在方宁侯府的小乞丐脸色看？偏生瞅着一生破破烂烂，蓬头垢面的朝凤歌他便下定决心要带入府中，兴许这就是同类之间的默契与感应。
　　朝凤歌聪明好学，果断狠绝，是个极好的伙伴。

　　这厢想到朝凤歌，君落生便是无比的怀念，尤其是那些与朝凤歌闲聊的日子，两个人沿着架满紫藤萝的长廊慢步缓行，沐浴月色与晚风，谈论的话题不是怎么弄死林逸尘，就是怎么谋了大衍的江山，既明确又简练，多好。
　　后来他也不知晓自己是怎么走出凤鸾殿的，总之浑浑噩噩，恍恍惚惚，直到送他出来的尤妈妈喊他：“夫人，夫人……”
　　也不知喊了多久。
　　他回过神来，看着尤妈妈。
　　尤妈妈道：“您可当心脚下。”

　　他定睛一看，上京又下起雪来。
　　远处的游廊假山，在茫茫的大学中，霜白一片。
　　仿佛带着某种隐晦的暗示，今年的大雪来得异常地早。

　　君落生眯缝着眼睛，望着苍茫天地，心跳加快。

　　尤妈妈将伞撑到她的头顶：“奴婢送您去侯爷那处？”

　　君落生抱着试探的心态道：“方才皇后提到我的婚事，妈妈可是清楚？”

　　尤妈妈叹息一声，边走边道：“夫人，这些事儿奴婢是不清楚的，不过奴婢知道，娘娘希望您开心，不要像她那般……上京的水深，官家太太们个个都心思极深，您从西边儿来，不该蹚这塘浑水，娘娘不希望您变得不是您了，改明儿各家都知道皇后娘娘的侄女醒了，家宴也得办起来了，夫人您且当心。”

　　君落生皱眉，不理解尤妈妈语气中的无奈与悲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她左右也不会说出他的疑惑，也就不愿与她多言，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尤妈妈放下心来，送她出了凤鸾殿，一直送到太和殿外的长门边上，见着林逸尘为止。
　　君落生立在熟悉的长门，看林逸尘踏着广场的青石板出来，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中，手里执着一面油伞。

　　一面大红色的油伞。
　　与他清贵而沉稳的气质丝毫也不相称，但不知为何，却又毫不违和，倒衬得他越发好看。
　　他的步态还是不急不慢，踩在湿滑的路面上，又轻又稳。
　　很快，他的伞也代替尤妈妈手中的伞，将他盖在下头。
　　两个人站在一面伞下，有些挤，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林逸尘清浅的呼吸，徐徐地扑在他的头顶。

　　有些不自在地，他转过身想找尤妈妈借伞，却发现尤妈妈跑得贼快，这厢已经没了人了。
　　林逸尘不说话。
　　君落生便问：“陛下叫你说了什么事儿。”
　　林逸尘道：“家国之事。”
　　君落生皱眉：“比如呢？”
　　林逸尘又道：“家国之事。”

　　君落生觉得自己似乎太过急切，林逸尘这样的人就像是守固的堡垒，难共难守，向他打听消息，便是觉不能够急躁，否则定然得不偿失，因而讪讪道：“哎，肚子饿了。”
　　林逸尘点了点头，也不再提皇帝传他的事情，只道：“回家吧。”

　　君落生吸了口气，目光落在伞上：“来时我们并未备伞，你去何处寻来的？”
　　这伞儿他看着眼熟得紧。
　　林逸尘抬眼看了看伞，随后又看着他，很是自然地道：“捡的。”
　　君落生讶然，“运气倒好。”

　　余光却瞄到扑簌簌的雪花中，冒着大雪走来的朝凤歌。

　　君落生反应过来，这红伞是他生前用的。
　　想来朝凤歌并不嫌弃他的东西，带在身边防雨防雪，结果被林逸尘顺手牵羊给拿了。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林逸尘不要脸，便又听林逸尘道：“走了。”

　　君落生想着此番亦不好与朝凤歌说话儿，只好随林逸尘去了。

　　马车从大门行进静安侯府，到了二门。

　　何妈妈并云岭一众大小丫鬟，以及林顾氏身边的赵妈妈也都侯在了此处，众人身上都落了雪，想来是等了许久。
　　林逸尘与他走下马车，众人便都齐声喊道：“侯爷，夫人。”
　　居然还挺有气势。
　　在这群人中，赵妈妈资历最老，她当先站出来，福了礼道：“侯爷，夫人，老夫人今日早早儿便备了午膳。”

　　林逸尘冲她点了点头，却是看着何妈妈，也不说话。
　　君落生忍不住道：“何妈妈身上可有不妥？”
　　林逸尘摇头，不知想要表达什么，奇奇怪怪。

　　君落生憋嘴，不去理会。

　　只是转过头来，却见何妈妈依旧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他。

　　何妈妈没有多话，一把将汤婆子推到他的手里。

　　君落生抱着暖和的汤婆子，感慨现在这个世道都没有主仆之分了，想他堂堂方宁侯，还要看老妈子的脸色。

　　随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老夫人所在的翠竹居行去。
　　一路翠竹环绕，白雪飞扬，竟有种清傲的错觉。

　　只是方才踏进院子，便听到里头一声娇滴滴又野蛮地哭喊，“姑母总是如此，姑母总是如此。”
　　这声音君落生可熟悉了，不是林逸尘的小表妹顾灵儿是谁？

　　君落生当下便想到她与林逸尘乃是青梅竹马，想到林逸尘为了她告诫自己，想到两人之间两小无猜的感情，不由地幸灾乐祸，心道谁他娘的叫你要联姻，要娶个病秧子？

　　顾灵儿娇滴滴的声音还在哭喊，有些肆无忌惮：“我想要的你们总不给我，如今……如今……我不嫁。”

　　接着一阵脚步声，不消片刻，便见一个穿了粉白色织锦长裙，用红色织锦带捆了细细纤腰，上头粉色牡丹穿花小袄，内村织锦长衣的妙龄少女风风火火地从里头跑出来，娇俏可爱的面上带着红晕，一双眼睛则肿得像桃子一眼，简直我见犹怜。

　　似乎没有想到迎面就会遇到林逸尘和君落生，她吓了一跳，然后愣怔下来，目光先是与林逸尘对视，情感莫名复杂，又落在君落生身上，同样莫名复杂，随后，也不知道是太过绝望，还是想刺激林逸尘，居然冲君落生福了个礼，带着哭腔地喊了声：“嫂子。”

　　喊完后掩面奔去。

　　君落生瞅着顾灵儿纤细的身影没入竹林之中，其后又回过头来看着林逸尘，问他：“你不去追？”
　　林逸尘眼中的神色已经很是平淡，回答他：“做甚？”
　　君落生最见不惯林逸尘装模作样，直截了当地道：“别装了，她闹这些不都因为你么？她想守在你身边啊，多好的姑娘，去吧，我又不会计较。”

　　林逸尘却是怔了怔，先是有些茫然，接着又有些释然：“灵儿是我表妹。”
　　君落生意味深长地笑道：“表哥表妹感情深嘛。”

　　林逸尘面无表情，却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般怔了怔，眼神亦有些飘忽:“……倒不是如此……”

　　居然还结巴起来。

　　君落生更是惊得非同小可，感觉眼前这小子不是林逸尘。

　　林逸尘向来镇定自若，不管谋事还是什么都一副胸有成竹，深谋远虑的模样。
　　绝对不是这样。

　　他忍不住抬起手去指林逸尘。
　　林逸尘下意识挥手，动作挥洒自如，一点儿也没变。

　　君落生讶然，这就是林逸尘没错。
　　林逸尘某些小动作，他都再熟悉不过。

　　君落生想不明白，自己成了萧雨荨后，林逸尘和朝凤歌怎的都不一样了？
　　一个阴阳怪气，一个戾气森森。

　　实在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