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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03章,再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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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萧皇后,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那女人从太子妃一路荣登皇后之位,二十多年间不曾有丝毫动摇,饶是皇帝老来昏庸,近些时日又被他敬献的波斯美人虞贵人迷得神魂颠倒,却也依旧对她敬重万分,可想其手段高明,叫人不能小觑。
犹记得是年重阳,宫中盛会,君落生于长殿之上才见过这个当今国母,那时她红衣盛装,凤钗霞冠,如凰于九霄,傲然孑立。
朝霞迷醉,逆光之中,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竟觉得她的气势盖过了身畔那形容枯槁、未老先衰的一国之君。
或许满朝文武亦有此感慨,在喊娘娘千岁的时候,声音几乎震彻苍穹。
晴空一阵风过,皇帝用自以为温和的笑脸对着皇后,举起手里的酒杯:“阿鸢,你主持后宫有度,于我大衍太平昌盛有功,朕便敬你一杯也无妨。”
已然是最大的恩宠与荣耀。
然而萧鸢鸢轻笑,回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皇帝第一杯不应当自己喝,更不应当敬臣妾,而是要敬黎民。”
皇帝眼中闪过隐晦莫辨的神采,却大笑三声,拊掌称好,然后站起来面向皇城之外,仰头就是一杯,果然敬的是黎民百姓。
萧鸢鸢颔首,眼里没有喜意,没有怒意,没有任何感情起伏。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她不简单。
不过好在女人终究是女人,饶是如何能耐却也被局限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间,无法大展身手,更何况她没有儿子——不说儿子,就是一个女儿她也没有。
君落生幸灾乐祸地想,若自己当了皇帝,也不会允许这样的女人生下孩子。
二皇子刘锦生母是四妃中的陈德妃,后来德妃不幸染寒身亡,二皇子给皇后抱养,这才促成了萧陈合作,也促成了二皇子党的联合。
只不知晓,她这般拼命维护刘锦,刘锦登基之后,皇宫内院究竟还有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毕竟后宫如战场,人们都说陈德妃之死是萧皇后一手策划。
这厢云岭听闻她提起萧皇后,轻笑道:“夫人虽嫁给了侯爷,但也依旧是皇后娘娘的侄女,若夫人对皇后娘娘如此生疏,只怕皇后娘娘得伤心了。”
君落生心道:“萧皇后嫁到京中之时萧雨荨还未曾出生,姑侄两面儿也没有见过,什么感情?女人就是矫情。”
不说姑侄之间的感情,便是母子之间的感情他亦是不能理解的。
他自记事起母亲给他的印象就是蓬头垢面,疯疯癫癫,因而他对“母亲”这个词除了年幼时的憧憬和少年时的麻木,几乎不存在任何特殊的感觉,而他的父亲又是个妻妾成群的混账,有美人儿在怀哪里还记得儿子?外祖家则因为母亲被父亲害死的关系,早早儿便与方宁候府断了联络,故而亲疏冷暖他不懂,他只知道自己处理了那些莺莺燕燕生下来的儿女,顺利继承爵位后,也当像父亲那般过活儿,兴许这便是人之所求。
云岭伺候他喝了碗热乎乎的蜜水,拉响床榻后头的西洋铃铛,轻声道:“原本您来京次日就应当进宮拜见皇后娘娘,但皇后娘娘体恤您的身子,生生推到今日才召见……”
后面的话君落生已经一句也听不进去。
这时,游廊和房间的灯一盏一盏亮了。
只见一身穿墨竹色印花纹裙儒,外罩浅色半长加厚夹袄的妇人领着一众小丫头鱼贯入内,手里依次捧着铜盆、牙粉等物。
妇人是萧雨荨的乳母何妈妈,对萧雨荨也是尽心尽责,只是为人有些严禁刻板,脸庞上几乎难得看见一丝笑容。
兴许是才来靖安侯府的关系,向来面无表情的老妈妈越显小心翼翼,这两日更比平常严苛。
也短短两日间,变成萧雨荨的君落生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都被她挑了一通,末了还语重心长地感慨:“往前在西边儿的时候,夫人身子虚弱,老爷便也舍不得逼您学规矩,再加上我们武将世家也不重这些,可如今来到上京,夫人您也当注意一些,莫要横冲直撞恼了婆母,更莫要叫别的官家太太看了笑话……”
可以看出,这位老妈妈真的操碎了心。
偏君落生听得烦躁,干脆倒头装死,这才叫何妈妈暂时打住,此事不提。
云岭见何妈妈进来,规规矩矩地闭了口,将君落生扶下床。
君落生的目光落在一行恭恭顺顺的小丫头身上,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些小丫头一个个低眉顺眼,与他府中的环肥燕瘦比起来,即平凡又无趣,连挑逗的心情都没有。
何妈妈不知道他心中想法,匆匆领着小丫头朝他行了个礼,也不耽搁,拿了衣服替他披上,道:“今儿夫人好不容易有了精神头,是当进宮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待奴婢给夫人好好打扮一番,皇后娘娘见着也会宽慰一些,不定侯爷也会欢喜。”
君落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皇后娘娘是宽慰了,林逸尘是欢喜了,可他呢?既不宽慰也不欢喜。
何妈妈见他今日规规矩矩,没像前两日那般闹腾着不穿女人衣服,心里大慰,转头催促小丫头:“侯爷估摸着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动作快一些。”
小丫头们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伺候。
君落生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摆弄。
却说君落生为何这般规矩?
他都已经这样了,尽管再不甘都是无用。
说来这多少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一番忙碌之后,总算打扮妥当。
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君落生的心肝儿微微一颤。
只见镜中女子腰身纤细,貌美如花,脸蛋柔媚如秋月春华,眼波顾盼如流水涓涓,一袭粉白色牡丹百褶大摆裙逶迤极地,上身粉色云翼锦,外罩大红色狐狸大氅,双手袖在并莲双生喜庆暖袖中,抱了个汤婆子,一身雍容,一身华贵,眉眼浅浅,直撩人心魂。
比前两日随意打扮要标志多了。
君落生看得痴愣愣说不出话来,对林逸尘越发不满起来,有个这么好看的媳妇,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正出神间,外间便有小丫头禀告,“侯爷快到了。”
何妈妈见君落生木头般杵着不动,急吼吼地道:“夫人还愣着做甚?到现在还没有吃药。”
说罢,吩咐小丫头,“还不伺候夫人吃药?”
小丫头有序地奉上药丸,漱口水及锦帕。
女人就是麻烦。
君落生叹了口气,将药瓶里的药丸一咕噜倒出,仰头吞下,连水也不用,看得何妈妈目瞪口呆:“哎呦喂,奴婢的夫人唉,这像是什么话,您是女儿家,当慢慢吞下才对。”
她一脸“就知道夫人您会这样”的表情,语气里满是哀怨。
君落生不理她,又听小丫头禀告:“侯爷来了。”
何妈妈本来还有话说,却只得生生吞回肚子,催促君落生:“侯爷来了,漱口水呢?快给夫人,帕子也拿来,夫人快些。”
君落生灌了口浸了玫瑰香的漱口水,又吐出来,但还来不及拿帕子抹嘴,已经被何妈妈胡乱抹了一把,拾掇着往外间去。
外间的帘子已经被云岭挂起,外面亮堂堂的,看起来天气不错。
他扯了扯麻烦的裙角,正打算迈出门栏,就见林逸尘迎面进来。
似乎没有想到迎面便会撞见他,林逸尘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深邃的眸子轻轻闪了闪,意味莫名。
君落生也是顿了顿,将目光落在林逸尘身上。
两人就这般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林逸尘还穿着淡紫色的官袍,身材笔挺,器宇轩昂。
不得不说,这小子穿什么像什么,穿着官服就是深谋远虑的权臣,穿着常服就是清贵高雅的侯爷,那张脸好看得叫人嫉妒。
君落生见他如此沉定自在,再想想自己的境遇,心中蓦然窜起一股无名业火,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哟,林御史林大人,数日不见,您还是这般道貌岸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