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末班

3、第3章

　　我和哥哥都病了。
　　不同的是，哥哥溺水之后需要休息，而我，听邻居说是被吓倒了。
　　哥哥好了之后便整天着急的围着我哭。医生来了不让打针，吃饭喝水也从不离开，晚上照样死死的抱着我睡，谁说都不听。本来如果平时的话，我是不会让他抱的，使了那么大的劲压在我身上扯着我的胳膊，又闷又热,任谁都睡不着。

　　小时候他的力气很大，而且没轻没重的。我和哥哥没有一个不让妈操心。我身体健全但是虚弱，而哥哥又天生耳朵残疾。后来妈去世之前告诉过我，哥哥小时候最喜欢抱我，但是他那时候才4、5岁，天生活泼好动的，身上有一股牛勁，晚上谁说都不行就要可着劲的抱着我睡，他从来都不知道也学不会，弟弟还小，身子又弱，禁不起他那么折腾，像他那么用力又毫无章法的抱，我会受伤。
　　他听不见我的哭声，爸妈的训斥声，也看不懂周围人的脸色，完全搞不懂状况的他只会死死的扯着我的手,一脸的坚持。小学期间我的右胳膊经常性的脱臼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他扯的。他因为这事不只一次的挨过打，可等爸妈打完之后带着泪珠一脸倔强照样不肯放开我。那时候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劲才能把他从我身边弄走，常常是不放手就打一顿，关进厕所，听着他在又小又黑的厕所里大声地敲门，而爸妈则坐在旁边一个叹气一个一边哄我一边抹眼泪。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哥哥一天天瘦弱下去，我好像吸血鬼一样一天天变得强壮。

　　那个时候,我就了解了一件事情.在爸妈可允许的范围以内,哥哥是谁都不可以违逆的,但是超出了这个底线,给别人带来麻烦或者有了解决不了的问题,哥哥会被直接打一顿.爸妈想用这种办法让他记住一些事情.但是收效甚微.所以现在,我一万分的怜惜哥哥――那完全是对待自己家猫猫狗狗的作法。

　　而我一直是像感冒一样的症状，天天都是迷糊的，叫也不应。后来，妈认识的一个医生就说，孩子是给吓着了吧，找个会的人叫一下。这是本地说法，大概是说身上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上，就神志不清了。
　　我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印象了，但是也只明白那个时候我身上有什么事情发生，醒来后发现我枕头底下有我穿过的一双鞋。
　　我信这个，即使是现在，我依然相信。有时候的确有很多事情是用科学方法解释不了的，我不会迷信怪力乱神之类的，但我也不会迷信科学。即使我会拿手术刀剖开别人的身体。

　　我总是在怀疑一切,所以我总是不坚定.

　　后来我的身体慢慢恢复，那的确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死亡。
　　父母因为我生病的时间比差点死掉的哥哥还长，也没有再继续责怪我，只是叮嘱我绝对不能再带他出门，要看好他。我永远记得那时候父亲看我的眼神，在我心虚惶恐把脑袋深深低下的时候，哥哥拉着我的手要我去吃饭，而父亲针一样锐利的视线透过镜片扎到我身上，好像我不是他的孩子。

　　哥哥又开始每天每天的在院子里坐着等我放学，又开始看着我傻笑，动不动就赖着我玩这玩那，虽然我知道他自己一个人在家很闷，除了玩腻了的玩具什么都摸不到，但只要看到他的傻笑，看到他扯着我的手臂啊啊得叫我就会觉得厌恶，心里难受得要死。自然对他是从来都没有好脸色。有时偶然看到镜子，我都会被自己脸上的厌恶的表情吓倒，我是用这样的表情对待他的么？真难为他看不懂。我一直在想为什么那个时候爸没有上班忽然找到河边去了呢？
　　哥哥不知道也不去想他差点因为我这个弟弟的有心之举而死掉，仍旧粘着我。
　　他当然也不知道在那件事之后我被他那种像往常一样的毫不做作的亲近而产生了巨大的罪恶感。每每晚上会带着一身的冷汗惊醒，直到摸上身边熟睡的人温润的脸，确定睡梦中张牙舞爪似乎要把我吞噬的罪恶绝对不是真实的，才能把惊心动魄的粗喘慢慢压下。却再也睡不着了……

　　我差点就杀了他，他差点就死在我手里……

　　现在呢？
　　现在我很清静了，不再做噩梦，我应该很高兴的。他看到我的时候仍然会露出笑容，没有了以往在他嘴里吐出来的恼人的音节，也没有以往的傻气。仍旧眼睛弯弯的，那种笑容安静，纯真，的确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但是我却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我所不希望流失的东西不在了，哥哥现在的平和让我害怕，他不再需要我了么？他再也不会在向怕我丢弃他一样缠着我了么？他的脸上再也找不到那种热烈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