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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逢君 ...

  •   诸事谈宜,便张罗着设灵开吊,如此这般又折腾了一个多月,等事情完全弄完了,便着手准备,扶灵柩回桑梓了。

      回去依旧是取道上海,十里洋场繁华,可惜我来去皆是匆匆之身,也没有心思去探访一番了。

      照例在上海转船,我的意思是歇一天就走,奈何伯父说在上海有事要逗留几日,若我着急的话,便让我先行回家去。

      这话我听得心头火起,什么叫若我着急的话,这种事情是能耽搁的吗?

      我没了奈何,又不好说长辈的不是,只好唯唯地退出来,默默走到客栈外头去闲逛了一通,到是让我遇到了尤云岫,他正从一个客栈里头往外走,我暗想这人先前就不告而别,见面了难免尴尬,还是不要跟他碰面的好,便一闪身进了一个小巷子里,等他走远了才出来。

      这下我连闲逛的心思也没有了,回客栈胡乱吃了点东西蒙头便睡,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闲话少提,就这么过了四天,我伯父终于办完了事情,我们就坐上了船,扶着灵柩回了家乡去。

      出门时方是仲春时节,回去却是暮春了,船到码头,我本家的几个叔伯早已经等候在岸上,母亲被一个丫鬟扶着,走过来抱着我就嚎啕大哭。

      我亦是悲情难抑,跟母亲抱头痛哭起来。

      我伯父走过来劝了两句,我们方止住了哭声。

      灵柩运回了家乡,即刻选了吉时安葬,此后又过了三天,我正在房里看书,丫鬟来叫我,说我母亲让我到前厅去。

      我洗了把脸便去了,却发现我伯父也在,我母亲坐在他下首的一张太师椅上,让他坐了首座。

      我一只脚才踏进去,我母亲便招呼我道:“贤儿快来,你伯父正跟我商量,说你父亲留下的这点私产,该怎么规制的好。”

      我上去行了礼,站到母亲身后,沉吟了片刻道:“依母亲的想法,是想怎么办呢?”

      母亲还没说话,我伯父就在一旁应道:“你母亲想把这些银子交给我,让我拿去找个靠准的钱庄存了,你们孤儿寡母,想是没多大开销的,若是需要支取的地方,写封信来支取就是。”

      我看母亲的神情似有确意,我想了想,便道:“既然我母亲都应允了,那侄儿便没有异议了。”

      伯父点点头,站起身来道:“如此,那我便将银子带去了,我这些年在外头虽不怎样,但靠得住的钱庄还是知晓几个的,你们不必担心。”

      我道声“有劳伯父了”便将他送至门口,不过几十步的长短,他又对我说了一通大丈夫该有所作为的话,我只有唯唯应了。

      过了几天,也就是五月中旬的时候,他便动身回南京去了。

      此后我便跟母亲相依为命,安心在家守孝,其间窦子佩来寻我去喝花酒,我思量我热孝在身,到那花柳巷去实在是不成体统,便回绝了,此后他又让人来请了几回,都被我打发了,时间长了,他便不再来了。

      我母亲还感到奇怪,便问我:“我看邻家的四郎,最近怎么不让人的叫你了?”

      子佩在他族中排行第四,四郎就是他的小名。我笑了笑,道:“想是忙于读书的缘故。”

      母亲倒好奇起来,问我:“四郎邀你去做什么?”

      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坦然道:“不过是打茶围喝花酒而已。”

      我母亲果然呸的一声,“你们这些少年人怎这般不学好,小小年纪学起人家喝花酒来!”

      我忙道冤枉,“我可是一次都没有去过,再说了,过完年我就十六岁了,也不算小了!”

      母亲一听有些怅然,抚了抚我的肩膀,感慨地叹了口气,道:“转眼你也这般大了。”

      我见她眼中泪痕闪烁,忙说笑道:“儿子再怎么大,在母亲跟前不都还是孩子嘛,所以儿子既是长大了,也是没有长大的呀!”

      我母亲噗呲一声笑出来,手指点点我额头,没好气地道:“说什么孩子话!尽会逗趣!”复又低低地叹了一声,眼泪还是掉了下来:“贤儿,你父亲没了,如今我们家的指望,就只有你了,你生性乖巧,万万不可学了那些下流习气......”

      我忙又说了几句俏皮话,保证自己一定规规矩矩,母亲方破涕而笑,我们又叙了些闲话,方才告退出来。

      如此这般,我极少出门,多半时间都是陪着母亲或是在房里看书,日子过得倒也清闲。忽然有一日,我母亲让我写信到南京,向伯父支取写利钱。

      原来自我上次托鼎城让人带回的一百多元洋钱,出去家中摆案吊丧之用,七七八八又凑合了小半年,到此时,已经临近捉襟了,我母亲想着银子让伯父带去也有些日子了,想必利钱,多少是有些了,便打算支取些来维持家用。

      我提笔而就,当天就寄了出去。本以为不日就会有回信,谁知等了五六天,不见动静。我母亲又催我写了一封寄了过去,此后内容大同小异的信投了五六封,皆是石沉大海。

      眼看就要没有钱用了,我母亲将我叫到跟前,道:“我看信也不必写了,想来再写也是收不到回音的,不如你亲自走一趟南京。”

      我很是惊讶,因为我每每有想出去的决心,母亲都以我年纪尚小为由回绝我,如今却亲自开口让我出门去。惊讶归惊讶,我自然是十分愿意的。

      母亲又道:“如今你也十六了,又是出过一次远门的,我便放心了许多,到了南京,你找你伯父支了利钱,顺便让他给你觅个差使,你是个男子,总是要干一番事业的,不能老在家拘着。”

      于是我便凑了盘缠,拜别母亲,孤身上了轮船,同样是在上海歇了一天,第二天转了长江轮船,往南京去了。

      我虽说是出过一次门,但上次有个尤云岫伴着,这次我孤身一人,见船上人潮嚷嚷,始终有些胆怯,便一天都呆在船舱里,待夜黑时,方才出来看看夜晚的江景。

      我住的船舱在轮船的尾部,走出来就能扶着栏杆吹风,月出东方,船上点着灯火,照得江上波光粼粼。我扶栏远望,茫茫江面仿佛看不到尽头似的,当真是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风渐渐大了,我正欲转身回房,忽闻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传来耳边,似是女子的哭泣声。我侧耳细听,只听哭泣中还夹杂着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闷响,有个男人的声音骂着些不堪入耳的话。

      一听他骂的那些,就心想这是一定是哪个男的在打骂小妾了。这世间就有这么一些人,没讨到是百般怜爱讨好,等娶到手了,动辄便是打骂,那些窑姐们整日里盼望有个救风尘的人,却不知这从风尘里出去的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凉风一吹,我方觉这种听墙角的做法有些不齿,便打算进舱歇息,方转身,就听到砰的一声,我隔壁的舱门被一脚踢开,一个膀大腰圆青黑脸的男人,满脸戾气地出来,只听哎哟哎哟的声音,原来他手里还拽着个妇人的头发,想必这个就是他的小妾了。

      那人便托边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娼妇,老子花钱把你买出来伺候老子,你却背地里勾搭汉子,看老子不把你这不要脸的扔江里头去!”

      那妇人被托着头发,脸上全是血,惨不忍睹。那男人又实在是魁梧,我这身板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我看了一眼,不敢管闲事,便打算进舱去了,哪知这走道上偏生就只有我一人,那妇人看见我就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挣扎着喊道:“公子救命!”

      我尴尬非常,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终于船员们听到了动静,几个管事的跑过来交涉,还围了一层看热闹的人。

      那男人起初不把船员管事的放在眼里,依旧倒提着妇人的头发,喝到:“这是老子买来的人,要杀要剐,任老子高兴,你们谁敢管!”

      那几个船员瘦精精的,一看就是鸦片烟抽多了的样子,彳亍着不敢上去,周围的人都是巴不得出点事情的,好事者甚至高声让这男人把小妾往江里扔。

      一堆人七嘴八舌的,唯恐天下不乱,我见这男的已经是杀气腾腾的样子,正想开口让他别轻举妄动有话好好说,就听人群里有人嚷了一句:“巡捕在此,谁敢造次!”

      此言一出,乱嚷的人们果然静了下来,人群里走出两个穿黑衣捕服的人走出来,抄着浓重的广东口音道:“哪个在这里闹事?”

      那男子见他们穿着官服,早就十分气焰吓没了十分,方才还恶腾腾的样子立马软和了起来,赔小心地道:“不知二位大人在船上,多有打扰,得罪得罪!”

      那个广东人哼了一声,道:“管教小妾回家管教去!你知不知道这船上是谁知会的,在上边闹出事来,不想活了吗?”

      那人唯唯地应着,躬着腰,一边陪着小心,一边将小妾拽起来,就要进到舱里去,那小妾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他的手,扑过去抱住广东人的腿,一阵哭天喊地。

      “大老爷啊!你了要替民妇做主啊!这杀千刀的......”

      那广东人不察,被抱了个正着,想后退挣不开一只脚,便提起自由的那只脚,朝那妇人心窝子踹去,将她踹去老远,然后又哼了一声,跟同伴走了。

      那男人不敢多言,将小妾抬了进去,那小妾被踹了一脚,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我看得唏嘘不已,这两个巡捕出现时还有些高兴,心想总算能有个主持公道的人了,却想不到会是这么个凶残的真面目。

      众人见热闹没了,方慢慢散去,我也准备转身回舱,就听身后有个迟疑的声音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思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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