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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回乡 ...


  •   继之倒了水之后也躺了上来,我原以为我会睡不着的,但身边有他温热的体温,让我觉得心安,慢慢的睡了过去。可心中有事,睡也睡不深,第二天天没亮我就惊醒了,身边呼吸绵长,继之还在沉睡,我不想吵醒他,便呆呆的盯着帐顶到天明。

      等我爬起来,继之也醒了。

      “还早呢,大哥再睡会儿。”

      继之揉揉眼睛,道:“不睡了,我送你上船去吧。”

      我见他意已决,也不再跟他客气,梳洗完他让人先将我把行李搬到巡船上去,让我跟他到签押房,从书柜里拿了个纸包给我,道:“昨日我忘了给你,这是别人送我的三枝土术,一枝肉桂,你全带去吧,恐怕老伯母用得上。”

      “这哪使得!”

      我不要,继之直接扔给我,“你这个时候就不要同我客气了,我还有事情要托付与你呢。”

      我只好收下,问:“什么事情?”

      继之道:“不是让你拿了我的信去找我的那个家叔嘛,你回来的时候,再帮我汇五千两银子出来。”

      我也不知这一去情况如何,只好道:“万一我不回来了呢?”

      继之啧了一声,“你不回来要去干嘛?难道真要听了令伯的话,在家里用功吗?老弟,听大哥一句,这官途不是好走的路,你心思纯善,何苦到这腌臜地来!”

      言罢,厨房端了点心上来,我一直思考着继之的话,就胡乱吃了几块。临到出门,述农也来送别,继之指着我对述农说:“思齐恐怕想留在家读书了,你开导开导他吧。”

      我其实也不是想留在家用功,就是害怕母亲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难以动身,却听继之要述农来开导我,我真是说不清了。

      述农果然来开导我:“其实这说到底也是各人的志向,思齐若是想留在家里读书,那也未尝不可,只是这宦海茫茫,一脚踏了进去,想抽身那就难了。况且,我这一肚子故事,也没得人再听咯。”说完他一脸可惜的拍拍肚子。

      我好笑的摇摇头,说道:“你听继翁说的,我何尝说过要留在家里用功的话?”

      继之闻言道:“你方才不就是有这个意思吗?”

      “我只是想着家母情况不定,若是在家耽搁了,大哥这里总不能一直空着书启,所以就踌躇了一下,谁知居然被按上个要谋功名的名头,我真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我无奈的解释完,继之愣了愣,然后是很高兴的样子,“这么说来是我弄错了,你也不用想这么多,书启之事,就我自己也可以办了的。”

      我又想到还未知会伯父,便托继之代为转告,继之应下,道:“走吧,汉口的船应该早到了。”

      二人送我到江边,上了巡船,还要送我到洋船上去,我再三辞谢,继之道:“述农回去吧,我送思齐就成,我也还有话要对他讲。”

      述农无法,只好对我拱手作别,扬言望君早归,等述农走了,我问继之:“大哥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兄弟吗?”

      继之笑着说:“该说的都说了,哪还有什么事情,我就是不放心你罢了。”

      我大为感动,但那些感激感谢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继之见我这样子,就摆摆手说:“你又想同我客气了吗?若是这样,你还是别说话的好,咱们静静待着。”

      我们便不再说话,只听见船桨划开水面的声音,我看着远处的下水洋船渐渐朝着我们靠近,归乡的心是从未有的急切。继之一直送我到下关,下水洋船也停了轮。底下人先帮我把行李搬上去,我与继之作别,正要上去,他却又突然从后头拉住我的手,我吃了一惊,回头看他,他又不说什么话就放开,这洋船马上就要开,我们来不及说什么,只是匆匆对视一眼便分别了。

      这次实在匆忙,我坐的是散舱,一大堆人围坐在一起,我守着行李寸步不敢离开,不知道为什么,被继之拉过的手只觉得发烫,好像要烧起来。我想到他临别时的样子,欲言又止,眼睛里含了万般思绪还有......不易察觉的担忧,他是想说什么?他又是在担忧什么?忧我这一去归期不定?还是害怕我真的一去不复返?我都已经说明白了啊!

      船上人员嘈杂,有抽水烟的吃大饼的,各种五花八门的味道混在一起,熏得我直犯恶心,头埋在衣袖上吸了几口,突然想起来,身上还穿着继之的衣裳,呼吸间闻到的也是继之身上的味道。他平时不用熏香,只是股淡淡的皂角的味道,却无端让我安心下来,也不想吃东西,就这么埋着头,仿佛他就在我身边,这么一想,这漫长而难熬的一天,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第二日一早,轮船停在上海,我上岸来寻了家客栈住下,就去托店家打听什么时候有船。那店家来回我,说:“起码要等三四天才有。”

      我心急如焚,却也没了办法,只能在客栈住下来,天天去问船到了没有,可得到的都是否定的回答。我坐也坐不下,躺也躺不下,两天之间,急得嘴里都起了好几个泡。到了第三天,我实在坐不住了,便到街上闲逛,看到一个男子并一个老妇在那愁眉苦脸,我从旁一听,方知道原来是老太婆出来寻儿子,没有寻到,也没钱交付船钱,那船主人便不放人走了。

      那妇人满脸老态,衣衫单薄,一副可怜之像,她又寻不到她的儿子,想是何等的着急呢。我不由想到家里病重的母亲,一直等我不到,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心急的光景。我便问那男子船钱多少,然后掏钱替那老妇开了船钱,又拿出六角洋钱,让那老妇去吃点东西。回去的时候,店家告诉我说,明天晚上就有船了,我听了大喜,对店家说:“便请帮我写张船票吧。”

      店家道:“这使得,你到账房里来取吧。”

      我便同他到账房里去,里头有两个小孩子,正摇头晃脑的念《三字经》,胖嘟嘟的,很是可爱。我一下就想到了跟继之同学时的光景,也是两人一张桌子,我读书时年纪太小,早起来老爱打瞌睡,继之怕我挨先生打,便让我缩到桌子底下头枕着他的腿睡,他在上头笔墨纸砚书本摆得高高的,先生在上头教,也不下来,我便能美美的睡上一觉。

      回忆起往事来,真的是历历在目,我一开始很奇怪,为什么当初在长江船上遇到他的时候我却怎么也想不起他来?后来想一想,也许是这些年继之的变化太大,那个我熟知的继之只停留在我孩提的记忆里。

      店家将写好的船票给我,我接过来道了谢,突然想到这店家是个热心人,刚才那老妇就在这客栈门外徘徊,我何不跟店家说说,施舍些饭食给她呢?

      我想了想,便说了,店家一怔,问我道:“你可给了那老妇人钱么?”

      我点点头:“给了。”

      店家叹了一声,说:“你被骗了。”

      我听了不由大惊,道:“怎么可能?”

      “是真的,你一个外地人不知道,我在这里开了好几年的客栈,这样的人见多了。”店家摇摇头,将那妇人跟男子的事给我说了,原来他们就是一对母子,专门装成互不相识的行骗,专骗外乡人。

      我没想到行善反遭骗,不由叹息,“算了,就当打发叫花子了。”

      店家道:“若真是叫花子,我这店里虽然什么没有,但几碗饭还是施舍得起的,只是他们专门利用别人的同情心来行骗,实在可恨得很!”

      正说着,茶房来叫吃饭,店家出去招呼,我逗两个小孩子几下,也回了自己的屋子。到了次日,我早早起来,将铺盖行李卷好,又写了两封报平安的信,一封给伯父,一封给继之,拿出去托店家给我发出去。

      听说这里下水的船,统统都要半夜才起锚,我回房吃了饭,又到处逛了一通,好容易捱了一天,夜幕才临,我就急匆匆的到账房去找店家结算房钱,出来找了个挑夫挑上行李,便往岸边赶。谁知那船才还未靠岸,我又等了半天,船才慢慢停了,偏偏又不准人上船,还要先装货,我混在人群里等了许久,脚都要站断了,才得上船去。

      寻到房舱安顿好,外头依旧是吵吵嚷嚷,一直到十点钟才安静下来,我的铺盖行李粗粗卷的,用一根细绳捆着,一路提上来,手都被勒红了,我搓了半天不见好,只好作罢。

      我掏出一本小说看着,不多时就睡了过去,外头波涛阵阵,竟成了助眠良曲。这一觉睡得比前几天舒坦太多,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午后。

      外头风平浪静,船行似风,我在外头站了一会儿,就有好几个人来搭话,都是些摇着扇子的人,见我凭栏远望,要来和我论诗的。

      我哪里能论什么诗,只是觉得这些人说话好玩,便在一旁听听,他们问我,我只是摇头不答。到了吃饭,便去吃饭,若是再遇上,就再听一听,反正好几日要在船上,这样一来,倒也可以聊解无趣。

      这日我吃了饭,依旧站在外头听他们谈话,才听出原来他们是一伙儿什么诗社的,就住在我隔壁几间,是应一个什么人的邀,要到寿辰上去唱和唱和。我不由好笑,心想现在这些都是什么风气,居然还有人邀约到寿宴上作诗的,可见继之说的那些确有其事,他说有人花钱请人作诗,再写了自己的名字登报的事情,以前我不太信,现在是真心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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