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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南柯 ...

  •   白纻春衫杨柳鞭。碧蹄骄马杏花鞯。落英飞絮冶游天。
      南陌暖风吹舞榭,东城凉月照歌筵。赏心多是酒中仙。

      正是江南好风景,春和景明,我着青衣小帽,在落花旖旎的小石道上缓缓而行,一路上分花拂柳,入目皆是绯桃夹道,阳光洒在身上,泛起融融的暖意来。

      却说游春者皆是呼朋引伴,为何我会独自在郊外骑马徐行,这一切皆有缘故,若究来,还须重头说起。

      入春以后,我接连收到了从杭州发来的几封家信,上言我父亲染病,想让我到杭州去。虽然我内心很焦急,可母亲以我年少为由,不让我去,于是我整日苦闷,又是忧心父亲的病,又是苦于母命难违,最后竟连门也不大愿意出了。

      就这么到了上祀,我的几个好友见我久不外出,便邀我到城郊踏春,我想这春光和曦,正好解解心中苦闷,于是我禀明了母亲,便跟着朋友打马来到郊外。

      我的这两个朋友都比我长四五岁,一个是我家邻房,姓窦,号子佩,一个身得高大的,姓刘,号伯宣。我们同在学里过了一年,他们见我年纪小,便分外照顾我些,久而久之,便结下了友谊,平日里出去玩总叫上我。

      当下我们便骑了马,出得城来,见路上人马喧流,车轿不歇,好不热闹。

      子佩用马鞭捅了捅我,道:“这草长莺飞,正是人间好时节,贤弟险些辜负了这好春光。”

      我看这游春的人络绎不绝,便道:“子佩兄说的是,兄弟终日在家,确实是该出来透透气了。”

      伯宣闻言笑道:“莫不是在家埋头苦读?贤弟用功之过,兄弟们愧不及也。”

      我忙道:“伯宣兄莫打趣我,我可不是读什么正经书,不过是些消遣话本而已,我不像二位要应试对策,聊以打发时间而已。”

      “说到这个......”子佩摸了摸下巴道:“贤弟真的不打算谋个秀才之名将来进场会试么?”

      伯宣也有心劝我到县应考,我最怕听二人发此议论,忙胡乱将手一指,“二位快看!”

      二人果然被我吸引了注意力,同向我所指之处看去,一乘蓝呢小轿并四人抬着,缓缓走过去,恰好一阵风拂过,掀起半边轿帘,露出半边娇美容颜,乘轿的是个女子。

      我本胡乱一指,没想到正指着个佳人,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轿子远去,我看着好笑,咳了声,道:“二位可真是神随香风去,不知今夕何夕呀!”

      两人回过神来,多少有些尴尬,胡乱应付几句,方才打马再行。

      我们一干同砚中,子佩最是风流少年,我听说他在黄槐巷里有个相好,只是不曾亲眼见过,此时见他魂不守舍,我与伯宣都调侃了几句,问他,此女比之黄槐巷如何?

      子佩抓耳挠腮一阵,颇有些挂不住,只道:“我连人家正脸都没看见,实在不好妄加比较,只是侧颜精雕玉琢一般,想必正脸定是倾城。”

      说话间只闻四处莺声燕语,文人士子们相聚在一处赏花赋诗,快意者更是写起了局票,叫了美人相陪。

      前边的亭子里就一群文人吟诗作乐的,见三人打马而来,便呼过去。

      我素来不喜跟这些人在一起,远远冲他们拱了拱手,不打算过去,伯宣子佩却热衷这种场合,跃跃欲试。

      子佩道:“听闻这上祀节他们要结社出集子,看来果是真的,咱们不妨去凑凑热闹。”

      我笑着摆手,“兄弟肚子里实在是无才,还是不去丢脸了,二位自去,不用管我,我再逛逛。”

      二人见我真心不想过去,也不勉强,道:“你这不去,免不得被他们说个不合群的名声,也罢,随你吧,改日我们去找你喝酒,届时可别再推辞了,见你一面比见闺阁中的小姐还难。”

      我拱拱手,道:“哈哈,一定一定,兄弟就等着看二位的大作了,告辞。”

      说罢我自行往另一方去了。

      春景虽好,却是人满为患,并没有想停留的地方,我干脆打马徐行,来个走马观花,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去处。

      后头一段路静得吓人,方才的鸟雀呼晴仿佛是梦境一般,不留一点痕迹。

      只听见马蹄达达达的声音,我眯着眼睛看了看,之间前边柳陌翻飞之处,隐隐约约露出半边翘起的檐角。

      我翻身下马,牵着缰绳,慢慢的走了过去。

      雕檐画角,原来是处别致的园林,朱漆大门上挂着牌匾,上用颜楷题着虚了二字。

      我暗暗称奇,不知城外何时有了这么一个地方,而且这名字取得不明不白,想必大有深意,只是不知出自那个章本,站在外头想了半天,不解其意,便将马栓在一棵柳树上,正了正衣冠,走上去叩门。

      门环叩了两下,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丈走出来,对我一揖,道:“久侯了,请。”

      我奇道:“我初到贵地,何来久侯之说?”

      老丈但笑不语,只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走到前方带路,我虽满腹疑虑,却挡不住好奇心,跟了进去。

      这是一个三进的宅子,甫进是宽大的庭院,当中是一面方形影壁,再进别有洞天,鸟鹤争鸣,一片绯云入目,近看,原来是重重桃花。

      老丈将我带到这里就要离开,我忙道:“敢问老丈,贵主人高姓大名,此来叨扰,实在惭愧。”

      老丈还是不言,径自离去,我觉得只好沿着落英铺满的小径,向里边走去。

      桃花重重叠叠,清风送来微醺的花香,绯色满目,绚烂非常,当真是个中无杂树了,我一直走着,不知道前边是不是就是那避世百年的桃花源。

      有了这种想法,我不由地一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朗朗传来,“贵客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我定睛一看,只见一个红衣美人,轻移莲步,缓缓而来,容姿秀丽,体态婀娜,堪称倾城绝色,最关键的,她身上穿的衣服,居然不是时下新行的款式,宽袍大袖,反倒有些魏晋风流。

      我忙上前作了一揖,歉然道:“冒然叨扰,还望主人家宽恕则个。”

      美人掩樱唇轻笑一声,道:“先生无需介怀,今日先生是贵客,小女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看到她的脸,一种奇怪的感觉由心而生,可我心下一片茫然,不记得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个绝代佳人,只好问道:“敢问主人家何出此言,在下初到宝地,为何主人家言,久侯多时,在下鲜少出门,实在是不记得何时有此约定啊。”

      美人道:“先生是读书人,何不知因缘本前生定的道理,今日先生前来,说不定就是前世的缘分。”

      我毕竟十五岁的人,接触得最多的女子便是母亲和外亲中的一个姊姊,此时这女子的这话说得暧昧不明,我便不知如何应对,脸上早已经红了一片,不知说什么才好。

      那美人见状便笑了,道:“先生不必羞赧,妾身所说的缘分,却不是与我,而是另有其人,先生请随我来。”

      说罢走在前边引路,我年少的好奇心战胜了尴尬,终于还是跟在了女子的身后,只见她一路上分花拂柳,将我引着往园子深处走去。

      我恍恍惚惚如临仙境一般,明明从外面看起来不大的园子,此时去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的样子。

      所见皆是华美精贵,不似时下装饰,暗衬难道这是误打误撞,让我进到了这世外桃源吗?我心里在漫无边际的想着这些,不由得便低语了出来,只听噗嗤一声,原来是领路的女子听我嘀嘀咕咕的不着调的话,笑了起来。

      美人一笑,顾盼生辉,也让我觉得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我呆呆地不知反应,只听她道:“先生快醒醒,到了!”

      原来我目光呆呆地定在她的脸上,但脚下却不停,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我的头撞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廊柱上,停了片刻才感觉到痛感袭来,后知后觉地捂住额头哎哟一声。

      不用看也知道我的样子真是蠢到了极点,美人一看,立马笑得花枝乱颤,我尴尬得不得了,勉强地也干笑了两声,揉着额头暗暗叫苦,想着能博美人一笑,这点痛忍忍就好了。

      这时,一只大手扶上我的额头,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含着丝丝怒意,“谁让你捉弄他的?”

      不等我抬头看看是谁,只见方才还笑得开怀的美人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哀声道:“尊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那人不答,反倒是轻抚我的额头,低声问我痛不痛,我摇摇头,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当看到他,我却不由的楞了一楞。

      日头渐渐落了下去,这个人站在逆光处,我眯着眼睛,只看到他高大的身形,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我突然意识到长时间的盯着别人看不太得体,忙低头作了一揖,道:“想必阁下就是贵处主人了,在下叨扰了。”

      那人沉默着没说话,我顿了顿又道:“这位姑娘并不曾捉弄在下,只是在下一时走神,不察......”我有些尴尬,咳了一声,“故而,烦请尊下不要怪罪于她。”

      不知为何,我感觉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来,感觉那人的气场又强烈了许多。

      我等了许久不见他答话,只好抬起头来,只见他抬起一只手略挥了挥,那女子省得,忙退了下去。

      这下只剩下我一人,一时有些惊慌,这主人实在是一副不好相处的样子,我忙拱了拱手,想要告辞,不曾想话还没开口,就听他道:“你,不记得我了?”

      这话似乎带着些懊恼,惊疑,还有不确定,甚至还有点委屈在里头!

      可怜我一腔腹稿就这么被压了下去,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愣在原地。

      这,这又是从何说起?

      今天的经历实在是太离奇,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整理我的满腔疑惑,只想睁大了眼睛看清这人长什么样,是否真是我认识的某人,可哪怕我将眼睛瞪得老大,还是看不清他的面容,我暗暗焦虑,我的近视眼已经严重到了这个地步吗?

      那人见我久不回话,似乎有些焦虑,便大步踏了过来,双手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将我拉了过去,如搂女人一般搂到怀中。

      我大怒,拼了命想挣脱,奈何这人力气大如牛,可怜我堂堂男儿,居然敌不过他一双手的力气。

      我抬起头,离得这么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耳边是他的声声控诉,“你怎么可以忘了我?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想我袭来,我心烦意乱,这声音如念经一般萦绕在我的脑海中,我大叫:“你是谁?你不说我怎么能记起你来!”

      他的手在我肩上越捏越紧,似要将我骨头捏碎的力量,这么强悍的人,声音听起来却无比的委屈幽怨,诡异非常。

      “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我头痛欲裂,又吼了一声,“你到底是谁?”

      那声音终于停了下来,片刻之后,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你怎么可以忘记,我是......”

      那声音越来越低,细微到难以捕捉,我急得大叫,“你是谁?你说啊!”

      肩上的力量越来越若,慢慢什么也感受不到了,四下变得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从心底生出一股浓烈的悲伤来,失控地大叫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明明那么熟悉,我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到底是谁?

      没有人回答,我不知道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只见前方不远处透出一丝亮光,我飞奔过去,一片强光笼罩着我,耳边突然听到砰訇砰訇如同炸雷的声音。

      “少爷!少爷!”

      我猛然睁开眼睛,入目是熟悉的床帐,房门被敲得砰砰作响,春兰在外头一声声急切地叫我。

      我忙应了一声,发出的声音带着沙哑。

      “少爷,你可是醒来了,老夫人让你赶紧过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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