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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傅玉书的小竹马(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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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哥哥。”白苏欢呼着,连蹦带跳地跑过来。
傅玉书勾起唇角,停下动作,等到他走近才问道:“阿苏怎么又来了,你爹爹的病可是大好了?”大概是因为初次相见时帮着对方捡了草药,也或者是两人生来投缘,这个名叫白苏的孩子竟然一点都不怕生,反而经常主动亲近他,这对傅玉书来说真是非常新鲜的体验。
逍遥谷里只有傅玉书一个孩子,杨玉贞体弱多病,精力不济,母子两人为数不多的相处时间也都用来询问他的武学进益,至于四大护法,无论他们再如何忠心,说到底都只是下属,因此傅玉书从小到大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认真计较起来,白苏竟然是他的第一个玩伴。
白苏将背篓取下放到地上,笑眯眯地拉着傅玉书的袖子仰头问道:“小哥哥,你今天的功课完成了吗?”
这孩子的脑袋上团了一个发髻,圆乎乎的十分可爱,傅玉书看得手痒,揉捏了一把小孩柔软的头发,温声道:“还要一会儿。”
白苏点点头,乖巧地说道:“那我等着小哥哥。”说完便熟门熟路地走到泉水边,寻了一块干净平坦的大石头坐下。
时间慢慢流逝。
练剑的间隙,傅玉书无意中往石头边扫了一眼,看到对方单手撑着下颌,满脸好奇的模样,眼神干净而专注。
那一瞬间傅玉书空荡荡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竟破天荒地不再觉得孤单,反而有些享受这样静谧又美好的时光。
临近午时,阳光越来越灼人,傅玉书终于收了剑,对着白苏招手道:“过来。”
蔫哒哒的白苏一下子精神起来了,跟在傅玉书身后走进石洞,兴冲冲地从背篓里掏东西,“小哥哥,我今天带了梅花糕来,啊,还有红薯干,都是爹爹做的……”
这石洞纵向延伸,阳光根本照射不进来,傅玉书之前特意让雨飘将这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置了桌椅板凳床铺被褥,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甚至还有些菜蔬和干粮,有时练功练到兴起,干脆就直接在石洞里住下了,倒是十分方便。
傅玉书取了净水淘米,倒入小锅里蒸煮,然后便对白苏道:“等我一会。”说完走到外间纵身一跃,很快消失不见,再回来时手里提了一只兔子。
想到兔肉鲜美的滋味,白苏口水直流,连连拍手称赞道:“小哥哥好厉害。”
“其实没什么的,只是一点粗浅轻功,等你再大一些,小哥哥教你。”傅玉书虽然嘴上不以为意,但眸子里却蕴含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显然是很开心听到白苏这样说。
白苏心内感叹,果然还是个孩子,瞧现在这副羞涩的小模样,任谁能想到他后来会变得那般阴险狡诈诡计多端?
成年后的傅玉书为报父仇不折手段,用云水镇傅家几十人的性命,布下一场骗局,赢得得青松道长的感激和信任,更利用对方的愧疚心理,成功打入崇真派内部,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夺得掌门之位,一时风头无量,轻易无人敢掠其锋芒。
如果不是正牌男主云飞扬有金手指加持,或许整个江湖都会成为傅玉书的囊中之物,只可惜造化弄人,傅玉书这么惊采绝艳的人物,到最后却输给了一个喂猪的,也难怪他会含恨而终。
“我去处理这只兔子,阿苏把碗筷摆出来吧。”傅玉书不想让他看到什么血腥场景,因此有意将人支开。
在两人的通力协作下,饭菜很快就做好了,香喷喷的烤肉,再刷上一层白苏带过来的酱料,直吃得两人满嘴流油。
短暂的休息过后,傅玉书催促白苏道:“快些回去吧。”即便他知道白苏来过苍松山多次,早已是驾轻就熟,但每次见了这孩子却仍是止不住担心。
白苏不肯走,赖在傅玉书身旁软声央求道:“小哥哥,等我下次来,你教我武功好不好,我也想在天上飞。”
傅玉书皱了下眉头,其实那些话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学武是件苦差事,受伤更是家常便饭,看着小孩白嫩的肌肤,傅玉书有些舍不得了。
白苏拉着他的袖子使劲摇晃:“答应嘛,答应嘛。”
傅玉书无奈,点着白苏挺翘的小鼻子道:“好吧,答应你。”
“太好啦!”白苏伸出手指,勾着傅玉书的小指,“拉钩上吊再盖个戳,小哥哥不准反悔。”
傅玉书笑了起来,“我记下了。”
午时过后,白苏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一身红衣的雨飘紧接着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
“三姨,出了什么事?”傅玉书不着痕迹地将小孩留下的吃食藏了起来,然后才转身问她,同时还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往某种可怕的方向猜测。
雨飘犹疑了一下,上前拉住傅玉书的手,沉声道:“夫人病危。”
傅玉书的瞳孔急速收缩,他甩开雨飘,运起轻功率先朝逍遥谷的方向奔去。
看着傅玉书飘若惊鸿宛如游龙的身形,雨飘禁不住一呆,原来不知不觉间少主的轻功竟然已经这么好了,须知她杨雨飘之所以能够成为逍遥谷四大护法之一,可并不只是因为与杨秀贞那点血缘关系,若论轻功,便是在整个武林当中她也是数得着的,而傅玉书却隐隐有超越自己的趋势,怎不让雨飘心惊?
装饰清雅的卧室内,杨秀贞仰躺在床榻上气若游丝,双眼却死死盯着头顶的纱帐,隐隐有种孤注一掷的狠绝。
“母亲。”傅玉书轻声唤道,为着杨秀贞的身体着想,这间卧室终年门窗紧闭,光线晦暗,外边虽是青天白日,傅玉书进来时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听到他的声音,杨秀贞呆滞如同死水般的眼睛渐渐起了涟漪,嘶哑着嗓音道:“你过来。”
虽然杨秀贞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这么多年来两人相依为命,傅玉书身边只有她一个亲人,内心深处对母亲的感情不可谓不厚重。
只是因为杨秀贞曾经说过男子汗应当断情绝义,足够狠绝方能成就大事,很不喜欢他表露情感,傅玉书便依言压制自己本性,变成冷心冷肺的复仇工具,但到底母子天性,见到杨秀贞青白死气的面容,饶是傅玉书平素与她不亲近,此时也忍不住鼻子发涩,“母亲又发病了,前些时日不是还好好的吗?可是最近新换的汤药不对症……”
“这些不重要!”杨秀贞打断他的话,胸腔处剧烈起伏,费力地呼吸着,然而终究是出气多进气少罢了,“我傅家男儿怎可如此婆婆妈妈!叫你来是有正事要嘱咐你。”
胸中澎湃激荡的情感瞬间被杨秀贞的话打散,慢慢下沉,傅玉书却觉得有些无着无落的空虚感,眸子渐渐恢复平静:“母亲请说。”
杨秀贞伏在软枕上的头侧过来,望向自己的儿子:“这些年我一直强迫你习武,盼望我儿能为夫报仇,但是你却进展缓慢,我身体日渐羸弱,现在不过是在吊命,终究是等不得了。”
这些轻飘飘的话落在傅玉书肩上,变成巍峨的山峦,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浓重的羞愧和恐惧占据了傅玉书全部心神,他害怕了。
怕傅氏振兴无望,怕杨秀贞对他失望,怕救不出祖父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
杨秀贞缓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前些日子有一对人马在苍松山附近遭遇劫匪,保镖护卫全部死于非命,你三姨当时恰好路过,顺手救了一个老仆人,然后便听到一些有趣的东西,你可知她为何如此?”
逍遥谷中从来没有心善之人,雨飘虽为女子,但向来心狠手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种事她是不会做的,除非有利可图。
果然,杨秀贞柳眉微微一颤,嘴角露出点笑意:“那些人是云水镇上的傅家家仆,说是奉命出来寻找傅大人早些年遗失的孩子,巧的是那个孩子今年十二岁,也叫傅玉书。”
傅玉书听得心惊,失声叫道:“母亲!”
“我命人查访到那个孩子的下落,然后把人给杀了。”杨秀贞面不改色地说出这样恶毒的话,她甚至得意地笑了起来,然后慢腾腾地从枕头下寻摸出一块质地上好的玉佩,“你拿着这个东西前去傅家认亲,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一定要这样吗?母亲。”傅玉书迟疑着不肯去接那枚玉佩,他不想离开逍遥谷,不想离开四大护法和杨秀贞,也不想去给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做儿子,况且他答应过教白苏轻功,现在又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
“闭嘴!”杨秀贞勃然大怒,“你懂什么,自从当年你父亲潜入崇真派的事情败露后,那些臭道士就立下规矩,绝对不收来历不明的弟子,尤其是傅姓之人,但要让你改名换姓,又对不起我傅家先祖,我苦苦谋划这么多年,现在遇此良久,说明连老天都在帮我,你必须答应!”
傅玉书知道杨秀贞固执,但此时此刻仍忍不住想要试一试,“母亲信我,再有几年的时间,我一定能够堂堂正正地打败青松,到时候必要让他去父亲牌位前磕头认罪。”
“来不及了!”杨秀贞面目狰狞,陡然拔高的声音异常尖锐刺耳,“你是每天都在勤学苦练,但青松也不是毫无进益,指望用武功打败他恐怕是不行了,如今我想出了一条计策,你且听我说,傅家累世簪缨,家族子弟多在朝为官,和江湖之人从无来往,任凭那群臭道士再怎么聪明,也怀疑不到你头上,更何况云水镇就在武当山不远处,以后肯定能找到机会对付他们。”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起,傅玉书握着自己的佩剑,像是握住了生命之中的最后一根稻草,默然不语。
杨玉贞怒不可遏,生生呕出几口鲜血来,枯瘦如柴的双手牢牢攫住傅玉书的双肩,死命逼迫道:“答应我,玉书,快点答应下来!咳咳,你若是连这点要求都不应我,那等我死后,也不必再来祭拜,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别再说了。”傅玉书恍惚间似是苦笑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却比哭还要难看,沉默片刻,硬生生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他听到自己说:“我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