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nale》纸醉金迷(焰剑)

1、第 1 章

　　大雨从卷起了半片铁皮的屋顶灌入，水滴打在凹凸起伏的铁皮上发出了凄厉的声响。在原本应该是办公室但如今已经颓倒成一道矮墙的角落，今日除了雨声之外还传出了男人争执的声音。

　　「都是你出什么鬼主意！这下可好了！咱们非但拿不到赎金反倒变成了通缉犯！」男人烦躁地耙着短的不能再短的头发，一脚踩碎了烟蒂。

　　「我怎么晓得这小鬼在泓泉开发集团这么没地位！看来李家人早就看这个私生子很不顺眼了，嗟！咱们的运气还真是他妈的背，没想到竟然捡了个麻烦回来！」吊起了眉毛，另外一名男子双手抱胸，被唤做阿泰的男子懊恼的搓着短得不能再短的头发，嘴角的烟灰一不留神掉到了小孩被捆住的脚上，火烫的触觉让小孩发出了一声尖叫。

　　「该死的！你给我安静一点！」尽管地处荒郊，但紧绷的神经仍让阿泰不禁一阵手忙脚乱，只见他拿起布条粗鲁塞住小孩的嘴之后还顺道赏了他一脚。遭到无妄之灾的小孩顾不得一身湿漉疼得朝墙角缩去。

　　「大勇，你别光是站在旁边看，那五千万咱们想都别想了！接下来要怎么办？这件事是瞒着杨先生干下的，万一要是让他知道了——」

　　「既然担心会被杨先生知道你他妈的当初就不应该怂恿我去做！可恶！现在闯出了弥天大祸，我怎么知道要怎么收拾？」虽然叫做大勇，但身材却显然与名字成反比。中分的头发冷漠地落在肩上，削瘦凹陷的脸颊看上去更像是几天没睡好。瘦得皮包骨的双手懒洋洋地插在口袋内，他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雨看似都没有打算停下来的迹象，原本坑坑洞洞泥地一经洗礼之后已经变成了小型的水乡泽国。阿泰蹲在地上仰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同伴，眼底忽地闪耀过奇异的光芒。

　　「要不然……趁杨先生还不知道是咱们干的之前先把这个小鬼给做了吧？反正他家里人也不要他了，应该没问题吧？」

　　「喔？」一种类似玩味的笑意缓缓扩散在苍白的唇角上，大勇只是仰头望向大雨滂陀的天空。
　　一旁的小孩虽然被蒙住了双眼，但听见他们的对话之时全身还是忍不住僵硬起来。从被绑到现在几天都过去了，为什么没有人要来救他呢？他们是谁？为什么又要抓他？为什么爸爸不要他呢？他做错了什么吗？

　　心底接连浮现的问题让他不由得陷入空前的恐慌，对于茫然的未来，他更感到不知所措。控制不住的眼泪于是缓缓濡湿了布巾，他想张开眼睛看清楚死前最后一幕，但尽管再怎么努力他也只能依稀分辨出两条模糊的人影。

　　「大勇，干不干一句话，再婆妈下去就变成我们万劫不复了。」大勇的优柔寡断让阿泰开始沉不住气，他恶声恶气地站了起来，紧握的双拳看似蓄势待发。

　　长久的沉默随着大勇嘴角熄灭的香烟悄悄走到了尽头。大勇一脚踩碎了烟蒂，冰冷的表情在动手将头发拨到脑后之际出现了细微的变化。他走到小孩面前阴沉地露出了牙齿。

　　「他死总比我俩死要来的好吧？既然下定决心了就赶紧动手吧！我替你把风！」嘴角掠起的一抹冷笑是彼此心照不宣的默契，当清脆的击掌声倏地敲响了丧钟，大勇与阿泰擦肩而过。

　　被蒙住眼的小孩察觉到有人走近，忍不住发出呜咽声，他想逃，但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他吃力地呼吸着，在对方掐上他的颈项之时他奋力的踢着腿，然而身上那道宛如死神般欺近的庞大身躯却几乎要抽干对他而言少得不能再少的空气。

　　仗势着有大勇替自己把风，阿泰加重了双手的力道。无视小孩垂死的挣扎，被逼到狗急跳墙的他已经没有所谓慈悲的犹豫，更何况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小鬼，你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命不好！谁叫你家里不肯出钱来赎你！」

　　「他家里不肯出，那这笔钱由我来出如何？」清冷而略带磁性的嗓音犀利地穿透震耳的悲鸣声，阿泰闻声下意识松开了双手的力道，当他看到大勇无声息地倒在自己面前之时，脑门已经冷不防地抵上了一把冰冷的金属。

　　「啊——」简直是吓得退开了身子，只是瘫软的双脚教他动弹不得。大、大勇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被杀的？！

　　面对同伴死亡的惊愕远比不上当他的视线对上来人脸孔的那一剎。

　　刻意染成金色的半长发几乎已经成了行走标志，深邃而标致的五官搭配着对男人而言显然过于纤细的骨架，这个人无时无刻总是给人一股中性的魅惑感。

　　这种人通常只要看过一眼就不可能会忘记，阿泰当然知道他是谁！令他心乱的是这名怎么看都不凶神恶煞的人却是杨先生身边最顶尖的杀手。

　　「阿、阿遥？」阿泰提心吊胆的看着手枪缓慢地移开他的视线，只见少年扬着嘴角摘下了墨镜，那双眼睛看上去兴致勃勃。

　　「别抖，我都还没开枪呢！」

　　派谁来都好，但为什么偏偏是他呢？阿泰此刻就像是一颗泄了气的皮球，尤其是在亲眼目睹大勇的下场之后，他心里那股恶感更是急速窜升。

　　「真可怜，人家年纪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得了手？」阿遥将墨镜推到头顶，在瞥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小孩一眼之后，他语带惋惜道。

　　「谁叫他误我大事！」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爱找麻烦呢？哼，而且居然连我也被你拖下水了！」

　　「是杨先生派你来的？」阿泰两只眼睛戒备地盯着阿遥那张不愠不火的表情，不谨慎不行，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不按排理出牌。亏他长了一张得天独厚的绝色脸孔可惜却出奇喜怒无常，若不是背后有杨先生在替他撑腰，凭他那种烂个性怎么可能在组织里存活到现在？

　　「要不然你以为谁愿意在下雨天跑到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来？」那双瞳色稍淡的桃花眼哀怨的瞅了他一眼，当事者更毫不客气的打了个哈欠。

　　「真是抱歉吶！我原本已经打算要回去向杨先生认错了……可是——」阿泰假惺惺的道。虽然被他用这种散漫的态度对待有点不是滋味，但时势所逼说什么他也只能忍下来了。他盯着阿遥意兴阑珊的侧脸，手却伸进口袋里摸到了手枪。

　　如果只有阿遥只身一人的话那他应该有胜算吧？阿遥的枪法就算再怎么准混乱中也不可能一发便中！若能顺利夺下他的枪，那他就不足为惧了。总之先拼过眼前这一关想办法到海外避避风头吧！他可不想人生就这么结束。

　　「阿遥，你听见我说话没有？我愿意跟你回去向杨先生请罪，你先让我起来吧？」阿泰作势要离开阿遥□□射程，但阿遥却不为所动的微微挑起了形状极佳的眉毛。

　　「我此行的目的只有小孩，至于你要怎么跟杨先生交代那是你的事。」

　　「阿遥，杨先生打算怎么处置我？该不会跟大勇的下场一样吧？」尽管藏在背后的手已经悄悄扣上了扳机，阿泰努力维持着表情上的战战兢兢好取信阿遥。他对他身前走来走去的猎物虎视眈眈，一想到要一枪打爆那张漂亮的脸蛋他突然觉得有点可惜。

　　「刚刚那个是我失手，谁叫他挡我的路嘛！如果你合作一点我也不会随便动手——」阿遥边低头点烟边道，那个人的动作老这样慢吞吞，在他来之前再不找点事做他真的会无聊死。

　　「你会不会太天真了？跟你回去我还有命吗？」见他低头点烟，阿泰发觉机不可失便趁机拔出手枪朝他射了一发。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不闪不躲还挑衅的迎上他的目光，阿泰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他的一线生机尾随耳边清脆的金属扣击声而溜出了掌隙。

　　纹风不动的金色浏海底下，那双秀致的眉不以为然的高高挑起，「你有没有常识啊？要开枪也得检查里头有没有子弹呀！」

　　阿泰看到阿遥从口袋里掏出子弹把它们一颗颗丢进水坑，他终于觉悟到什么叫做大势已去。

　　「现在轮到我了。」淡茶色眼睛隐约掠过起一抹孩子气的顽皮，只见阿遥神情严肃将枪口瞄准了地上动弹不得的阿泰。

　　「不、不要——」阿泰吓得浑身发抖，究竟子弹是什么时候被他取下的？尽管心里有千百个疑问，但不要、不要啊——

　　引擎声几乎枪声同一时间落地，阿泰紧张的闭上了眼睛，但被射穿的痛楚却迟迟没有到来。狐疑的张开了眼，却看见一名足足高过阿遥两个头的男人正绷着脸移开了他的准头。

　　「别玩了，你想把警察都引来是不是？」

　　「我有装消音器啦！你紧张什么？」阿遥像是有点不高兴被打断似的瞪着那个男人，用力甩开那个男人的手后他兀自走到了一旁。

　　男人在趋前探了大勇的脉搏之后，口气显然相当无奈。「阿遥，我不是要你等我吗？你为什么一个人先跑来了？」

　　「因为我想赶快回去睡觉！」

　　看着两个人一来一往，阿泰对于当下情况的一头雾水曾几何时已经远远压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你们——」

　　「关你什么事！给我闭嘴！」阿遥冷冷扫了他一眼，举起枪柄便击昏了阿泰，很显然的他是成了他手下无辜的出气桶。

　　看见那张绝美的脸庞杀气腾腾，他知道这时候他更要小心措辞。「阿遥，杨先生只交代要我们把人平安带回去——所以……阿遥？阿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知道了啦！我不是没杀他吗？啰唆！」阿遥败兴的嘟起了嘴，只见他双手交叉在脑后讪讪让开了路。

　　男人看见他跳上车盖顶坐在上头兀自当起了观众，不禁有点无奈的捺了捺眉角。「阿遥，不让你动手并不表示你什么都不用做，可以麻烦你先去看看小孩的情况吗？」

　　阿遥扬起那双漂亮的眉毛，像是听见他的话之后才对这次的目的恍然大悟。他跳下车走到小孩附近，低头检视起他的情况。

　　因缺乏日晒而苍白的指尖探向小孩的颈项，尚有起伏的脉搏至少让他完成了一半的任务。话虽如此却仍不见他有下一步动作，只是蹲在地上好整以暇的支起了下颐。「易天，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

　　「嘻嘻！好消息是还活着；坏消息是他体温很高，我想可能是发烧了吧？」

　　将昏迷的阿泰五花大绑丢进后车厢之后，易天踩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过来。他越过个头不高的阿遥一口气抱起小孩朝座车走去，但却迟迟不见他的同伴有跟上的迹象。「阿遥，杨先生还在等呢！」

　　「那个怎么办？」

　　「什么？」

　　「尸体……把它扔在哪里不管好吗？」淡茶色的美眸困惑的瞇了起来，易天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救了一个但还是不小心被干掉了一个，虽然杨先生交代过不能见血，但对象如果是阿遥的话应该会很容易被原谅吧？

　　看着已经坐上助手席的同伴的侧脸，易天脑中突然出现了这个荒谬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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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脖子被紧紧掐住之时他难过的昏了过去，原以为不会再有睁开眼睛的机会了。但现在坐在他床边的男人是谁？是不是就是绑架他的人呢？

　　「你终于醒啦？」男人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微微扬起嘴角。

　　不……不是他……声音不像……而且这个人的给他的感觉很温和，样子也跟他那天隔着布巾看到的不太一样……

　　「小弟弟？你没事吧？可有哪里不舒服？」男人伸手要碰他的额头，结果他却下意识缩起了身子。

　　「不、不要……」蜷起的肩膀像是仍对那天的事情依然心有余悸，男人并不意外他会对自己竖起的防备之刺。

　　「不要怕……伤害你的坏人已经让大哥哥给抓起来了。等你身体好一点大哥哥就送你回家。」

　　「是他们不要我的……」

　　「啊？」他微微挑起了眉毛，却看见小孩哀伤的低下头了，眼泪静静滴在双手紧紧绞住的棉被上。

　　「那天我听到了……是他们不要我的……所以他们才要杀我的……我不要回去了……反正他们也很讨厌我……像那种家我才不要回去……」

　　男人默默凝视了他一会儿便转头看向始终都站在窗边抽烟的金发少年。「阿遥？你抽够了吧？」

　　少年帅气的捻熄了香烟，金色的发丝随着他嘴角的笑容飞扬着。「这么有骨气的小鬼我欣赏！小鬼，你叫什么名字呀？要不要跟哥哥做朋友？」

　　「啊？」突然凑近的脸孔把小孩吓得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要是没听见他的声音，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姐姐。他的个头虽小，不过五官比妈妈还要漂亮，特别的是那双眼神散发出一股男孩子才有的英气。

　　「阿遥，我是要你帮忙哄小孩，你少来节外生枝！」男人头痛的拍着额头道。

　　「易天，我可是很认真的要帮你啊！你刚才没听见嘛！人家小朋友都说他不想回去了，你就去问问杨先生的意见嘛！」

　　「怎么可能把李家少爷留下来呢？」问他根本就是白问，这家伙向来只要好玩就好，贸然把泓泉开发集团的人留下来会给杨先生带来多大的麻烦，他根本不会去考虑后果。

　　「那好，你现在马上把他送回去。反正人都醒了，这样一来也跟我们没关系了啰！」阿遥边做着伸展操，语气轻松的走向门边道。

　　「我说过我不要回去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床上那个噘起嘴赌气的人，比起另外一个人苦恼的表情，阿遥的眼底更是充满了激赏。

　　「这就对了嘛！自己的未来自己决定！千万不要像易天那样什么事都搞得婆婆妈妈的！」阿遥笑得可开心了。

　　「阿遥，我好象听见你在损我？」

　　「有吗？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少在这里啰唆！还不快去！」

　　「去哪儿？」

　　「杨先生明天就要出国了，你不趁他还在的时候解决这件事难道要等他回来替你擦屁股吗？」

　　「怎么又变成我一个人的事了？」

　　「你要让我去也可以，不过我可不敢担保事情会怎么发展下去唷！」阿遥神秘兮兮的朝他眨了个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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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真的这样说？」金黄色的茶液沿着瓷白的杯缘慢条斯理倾入口中，鬓发半白的男人的口气显然一点都不惊讶。

　　易天恭敬的站在面前，一句不漏的转述起小孩方才的话。「据说是李家人无意赎人，所以阿泰他们才会兴起撕票的念头……我看那小孩似乎也很害怕再提起回李家这件事……」

　　「我知道了。那么就让他留下来吧！」重新冲入了热水，等了几分钟，男人执起茶壶将茶液倒进了茶海。

　　「杨先生，您是认真的吗？」易天的表情有点错愕，组织毕竟有组织的规矩，他还以为杨先生会坚持将小孩送回去。

　　「我没有时间跟你开玩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易天有点困窘的搔搔头发。

　　「老实跟你说吧！这名小孩的父亲是我的旧识，这也就是为何我坚持你跟阿遥要平安的将他救回来……泓泉开发集团目前声势谁然如日中天，但内部权力倾轧很不安定，他父亲的用意也是希望他可以暂时避开这些无谓的人事，等他成年之后再接他回去。」

　　「可是杨先生，小孩子他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他以为他家人不要他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让他回去可能会让他遭受到第二次类似这种生命的威胁，然而碍于种种现况，他父亲也无法出面跟他解释这些事……总之，先照我的话去办吧！」

　　「您打算如何安置他呢？」

　　「顺其自然，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要留在这里也不能吃白饭。让他跟着你或阿遥吧？你们两个就像是我的左右手，我相信你们断然可以为组织调教出一名可用之才。」

　　「这件事要让阿遥知道吗？」

　　「阿遥跟那小孩投缘吗？」见杨先生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易天赶紧坐下来。「简直就像找到新玩具一样的兴奋。」易天没好气的捺捺眉道。

　　「阿遥这个孩子跟你一样都是孤儿，不过他不像你这么快就融入群体生活。

　　你想想几年都过去了，结果他到现在只认你这个朋友……我想如果有人可以打开他的心的话，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机会……他的性格比较孤僻，有些话你要换上他能习惯的说法。」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易天点点头，唇边噙起一丝淡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