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舞》小舞

19、离别

　　“桃儿，你瞧我好看么？”

　　“好看好看。小姐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穿什么都好看。”桃儿掩嘴偷笑，看着拉着裙子做蝴蝶飞扬状的熙云，蹦蹦跳跳的好天真好清纯。她拿出一只漫着浓郁香气的檀木盒子，示意熙云坐下来，“小姐您要梳什么发型？”

　　其实扎马尾就蛮方便的，不过可能跟现在的服饰不衬吧，反正她也看不到自己的样子，确切来说是她觉得那面铜镜不照还好，照了再美也成妖怪了。“你自己看吧，你觉得怎样好就怎样。”

　　说完，熙云就抓起一块菊花糕很不淑女地吃了起来，一边任由桃儿摆布，反正穿衣服的时候也是她帮忙穿的。想想真是白活了这些年，连衣服都不会穿。大清早婢女就送来了新裁剪的衣服，光摸布料就是上等的丝绸，想不到这种年代居然纺织技术水平还这么高。可是门外的桃儿等了半个时辰都没见熙云出来，只听见兵兵砰砰的声音，她担心地闯进去一看，发现她可爱的小姐将里面的胸衣穿到了外面，笑得她快断了气，熙云脸上可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您看怎么样？”

　　熙云摸了摸头发，挺平常的嘛，跟现代发型差不多，上面的头发两边个扎成一束，下面则直直的垂下来，没有繁琐的发髻和辫子，没有过多的金钗首饰，不像小说和电视里写得那么恐怖。记得看大长今的时候，虽然说是朝鲜哦，但是那个头发盘得跟大饼似的，估计很重。

　　她摇了摇头，很清爽的小姑娘一个，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便跟着桃儿到厅堂里去吃早饭。至于刚才吃的那几块菊花糕嘛，就但是饭前甜点好了。

　　“爹！”当她来到的时候，萧潇已经在桌前坐着笑眯眯地等她了。她轻盈地跑过去，拉着他的袖子，一股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爹，你刚刚大病完，不适合吃这些东西。”她看着桌上摆满的糕饼点心，皱了皱眉。

　　萧潇听到她细嫩的声音略带哝哝的埋怨，嘴角微扬畅然一笑，眼睛里满是幸福流溢。“傻丫头，不是给我吃的。你不是很喜欢吃甜食吗？这是我特意让人从京城里带来的特色点心。”

　　“爹你真疼颜儿～”熙云撒娇地扑到萧潇香气沁人的怀里，趁机占了点便宜，呵呵。虽然萧潇腰身修长，看起来很瘦，可是摸起来才知道那富有弹性的皮肤一点都没有随着时光的流去而消逝。怪不得天下有那么多人对他垂涎三尺，尽管已经年近三十，可看起来跟二十出头差不多，也难怪当初熙云死都说自己不是他的女儿，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么年轻的爹，任你发育得再快，生育能力还是有限的。（三十岁不到就有十来岁的孩子也不正常好不好？那意味着他十六七岁就为人父了。）

　　席卷了桌上的点心后，萧潇就带着肚皮鼓鼓的熙云到云箫阁去了，一路上她的手都被萧潇牵着。本来父亲牵孩子的手是最普通不过的了，可熙云显然就没有将萧潇当作父亲。那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太清楚，只觉得被一只软软的热呼呼的大手牵着，那甜甜的暖意一直传到她的心里。

　　到了云箫阁，熙云就不得不停止她的胡思乱想，正经地视察起店里情况来。

　　一般都是从帐面开始查起的吧？

　　她跟大掌柜说了之后，那有点秃顶的大掌柜却抱了一堆竹卷牍片过来哗啦一声摊在桌上，还喘着大气。COW！差点忘了这个时代的落后文化技术，她只好自认倒霉。翻开之后，又发现忘了自己其实不懂这个世界的文字。读了十几年的书，居然还不认识字？？

　　“呃，我看我还是来作些战略上的准备好了，账本就算了吧。”她斜着眼睛偷偷瞟了瞟萧潇，见他没反对，就放下心来。怎么能够让人知道自己是文盲一个，这太，太丢脸了，绝对不能给别人知道！！绝对！！

　　熙云是那种与其说不如做的那种人，吃够了萧潇的豆腐之后，就潜心钻研她的“战略计划”去了。为了更好地了解店里的情况，她甚至是吃睡都搬到了店里，不过萧潇是不肯的，怎么能让辛辛苦苦寻回来的女儿去受累呢？他连哄带骗地将熙云弄回家，就不肯让她再来云箫阁了。

　　幸好，他也是很清楚店里的情况的，熙云只好缠着他了解店里的情况，毕竟他才是云箫阁这有十几间分店以及私人作坊的产业的业主，当然是最了解不过的了。而萧潇也很喜欢跟她在一起，越是跟熙云相处得久，就越能发觉她的可爱，发觉她惊人的见解观点。从经营方式到人事优化，从企业创新到市场营销，那些新名词新战略新方法让他感到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他不知道他的颜儿是如何懂得这些的。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而熙云总是很同情地看着他说：“你无需太自卑太难过，毕竟我这是纵横中外几千年来智慧的结晶，你能跟得上我的思路已经是你的荣幸了。”

　　一连好几日都是跟萧潇在一起，先前萧潇生病的时候她还有去见见剑棠他们，后来跟萧潇玩疯了，就把他们忘在脑后了。突然见到剑棠，她有点惭愧，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熙云红着脸，朝他喊了一声，而他只是嗯了一下，熙云气了。自己不是已经在检讨了吗？

　　“小棠，不要生我的气嘛！”熙云只好用她的热脸蛋去贴他的冷屁屁啦，谁叫她是自己先对不起人家的。做朋友作成这样也该反省了。

　　“我把我最最最最喜欢吃的杏仁酥给你吃。”见剑棠还是一副面具般的表情，她只好忍痛割爱了。小心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方包，拨开嫩黄色的丝帕，将杏仁酥高高抬起送到他面前。

　　剑棠并不是完全在生熙云的气，他只是一直在考虑一些事情而已，可是当然他看见熙云那可怜惹人爱的表情之后，一时憋不住笑了出声。

　　听见笑声，熙云抬头看见剑棠没有生自己的气了，便灿然一笑。那一笑，让剑棠霎然失神。

　　“吃了就不许生我气了哦！”她双手拈起一块酥糕，掂起脚来，将那块酥送到剑棠的唇边。

　　“张口！”

　　“嗯？”剑棠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恍然回过神来，发现那块酥已经塞到自己口中了。好甜，他最讨厌吃甜的东西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对那是小手送来的杏仁酥一点应有的反感都没有，他很诧异，就连指尖微微触碰嘴唇的感觉，都令他感到欣快留恋。这是怎么了？他感到一阵自恶。

　　发觉剑棠没有反应一脸茫然的样子，熙云以为他的气还没有消。男人啊，怎么能如此小气呢？她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将整个方包都塞到剑棠手里，仅存的几块宫廷甜点，永别了!!

　　突然发现手指刚刚拿杏仁酥的时候沾了一点碎屑，绝对不能浪费了，还能享受最后一次它的美味～熙云感动得都快哭了出来。她将手指轻轻地含在嘴里，将最后一点酥甜食干净。

　　这本来是极为让人赞赏的美德，可是在剑棠眼里，却完全变了一回事。

　　原本就心神不宁的他，看见熙云一副沉浸的表情吮吸着手指，心里就像燃了一把火，烧得他浑身难受，烧得他面红耳赤。熙云吸完手指后，若有所思地望了望手指，作为对杏仁酥的悼念。她忽然想起剑棠手里还有几块，或许他吃不完，还能分给自己一些。于是立刻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笑得分外甜美清冽。

　　她正想开口问剑棠那杏仁酥的事，话未出，人先去。一阵风吹过，园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剑棠的功夫果然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她心里大发感叹。

　　咦，不对，我的杏仁酥！！

　　她回过神来，拔腿猛追。可是她哪里追得到，连人影都见不着。她只好垂头丧气，灰溜溜地走了。也许萧潇又给我带了新的糕点？她脑子里还有一丝希望支持她在这个世界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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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个人藏在树上痴痴地想着那两根碰过自己嘴唇的手指，想着嘴里甜甜的味道。

　　过了几天，熙云去找过剑棠几次，可每次都是扑了个空。她很纳闷，怎么剑棠会老是往外跑，这不是很危险的吗？特别是剑棠是剑之族的身份，只要一露面就会被人认出来，走在街上非常显眼。况且，一般来讲，是很少有无主人的剑之族独自出门。他们就像是优良的马，有主人的马没有人敢抢夺，而没有主人的马走在路上，肯定会被人夺取去。剑棠只能冒充是云箫阁的人，可那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这一点，熙云知道，剑棠当然也知道。

　　所以剑棠并没有真的出门，他只是远远看见熙云来了就赶紧藏了起来。

　　“师父，”自从月无影跟了剑棠后，他就拜剑棠为师跟他学习武功，虽然不是剑之族的，可剑棠看他有几分仙骨是个可琢之玉，便收让他跟着了。不过剑棠有个条件，就是如果自己被捉了，小影一定要逃跑切不可留下来。“你为什么一看到熙云来了就躲到树上去，还让我骗她说你出门了？”

　　小影迷惑地看着表情严肃的剑棠，他就是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其实熙云自从跟云箫阁的阁主相认之后，每天都跟她父亲在一起，很少来缠他师父。这一点，让他感到非常高兴，原来师父都是给熙云霸占掉的，而现在他可以朝朝可以和师父独自相处。每每想到这里，小影就会露出幸福的微笑。

　　不过，不知道从何时起，师父便得古怪起来，有时候会一个人傻傻的想心事，连他说话都听不到，这让他很担忧。

　　“师父！师父！你有听小影说话吗？”

　　“嗯？”剑棠被小影猛地推醒，虽然面容仍是冷漠严肃，可眼神却藏不住那一份失魂落魄。
　　他心里苦笑，他不是没有听见小影问他的话，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为什么脑海里会频频浮现那张清秀可人的笑脸，带着坏坏的傻傻的味道？为什么嘴里会时时回忆起那股甜甜的杏仁味？为什么唇边会久久无法忘记那轻轻的柔柔的碰触？这为什么为什么让他头脑剧痛心神不宁，就连打坐的时候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心神气宁。

　　面对小影无意的询问，他感到一阵困惑，到底自己为何情不自禁地躲避熙云？

　　就在他第一百零三次烦恼这个问题的时候，有个自称是桃儿的婢女在门外说她家小姐请自己到小姐的厢房一会。当他刚想借故推却的时候，口刚开，舌头就打了结。好像并没有什么合适理由，如果他硬找个理由拒绝了，反而显得自己是有意避开熙云。

　　于是他只好起身前去。带上小影比较好吧？他心里想着，虽然带小影去没有什么必要性，不过……他扬了扬手，示意小影跟上他。

　　小影看到师父第一次主动的叫他，心里自然是很欢喜的，从垫子上跳了起来。

　　“月公子，小姐说有样东西要送给你。”那个叫做桃儿的婢女一晃身挡住了他，“小姐吩咐了，请你跟桃儿前去。”

　　“有东西送给我？”小影愣了愣，“是什么啊？”

　　“是小姐特意命人打造的一样兵器，她说月公子一定会喜欢。”桃儿狡黠地瞟了他一眼。
　　“是，是啊？”他心有点动，他曾经跟熙云提过自己很羡慕萧潇手里的云箫，那不仅仅是一样乐器，更是一样威力巨大的兵器，据说光是放出来的方丈光辉就可以将人的意志消磨（其实都是传言言过其实）。

　　“师父，我可不可以……反正我跟熙云这几天里已经见过好多次了。”还不是你每次逃跑都那我来当挡箭牌。小影怯怯地看了看师父，等他的回答。

　　“…………”

　　见剑棠没有反对，他就跟着桃儿蹦蹦跳跳地去看他的新武器了。究竟熙云会送什么给我呢？

　　萧府在桂凌城的宅子不算小，光是大大小小院落就有好几个。萧府主人是个情趣高雅的人，每个院落都布置得别具风格各有千秋，而熙云就住在萧潇常住的那个叫做凌潇的院子，种满了各色花卉四季常开，院中景色绚烂如置身于天堂。就连剑棠这种完全不懂花草的人，也被这美丽异常的景象惊诧不已。

　　“小棠！小棠！”

　　一阵如银铃般的声音掠过花海，直直冲击着他的耳膜。他转头望去，看见了让他这一世都无法忘怀的景色；也是这一刻，落定了他未来人生的基调；也是这一念，令他陷入一个难以脱身的混乱的世界。但是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这一刻，扭转了他平凡的命运。只是，他那个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你好慢啊！”一个素衣少女，衣袂飘飘恍如仙子，绽开灿烂若花的笑容，“你看，秋海棠！小棠，这是你的秋海棠哦。”

　　说完，就将一捧叶碧如翠、红艳晶莹如赤水晶的花放入他的手里，笑盈盈地望着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代，为什么老躲我？”

　　“我，我没有……”

　　“还说没有？如果我不请你来怎么见得到你。”熙云严厉的口气突然软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如果你想离开的话，不怕老实跟我说，毕竟你有你的志向。”

　　“…………”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忽然笑了起来，美胜海棠。“不过，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你啊？其实我次次都是悄悄地去的，你怎么发现得了？”难道小棠的武功真的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以听声辨位，连人都辨得出来？

　　其实剑棠这种武功高强的人，在剑之族中也属上层，的确比一般的人反应更加灵敏，可是也没有厉害到光听脚步就知道来人是谁，毕竟像熙云这样步伐轻盈的人很多。

　　“小，棠！快，点，如，实，招，来！！！！”熙云原本想弹他的额头，这是她一贯的动作，可是剑棠太高了，她只好改为用眼光来扁他。“有这么好的招数怎么不早说。”见识一下也好嘛，如果去街上卖艺，还可以冒充是超能力者，赚点小钱前些日子就不用挨饿了。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一闻就闻出来了。”的确，就是因为熙云身上多了一种淡淡的清香，而这种香味并不像普通女子涂抹的胭脂香水，是如雪莲般高雅、若昙花般幽芳的香味。可是原来，熙云身上并没有这种味道。

　　“哈哈哈！！不打自招了吧？刚才还说没有躲我。”她狡黠地笑了笑，揪住了剑棠的小辫子。
　　剑棠被她拆穿了，心里一阵惊慌，怎么跟她解释才好呢？无论怎么说都说不过去啊。脸上的表情凝固起来。

　　“算了，我也知道你很难开口的啦，毕竟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好伙伴嘛。”她拍了拍剑棠的手臂－－因为太矮拍不到肩膀，然后神秘兮兮地靠近剑棠。这一举动，让剑棠不安定的心像小鼓一样敲了起来。

　　“看来效果还不错。”熙云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来，红底金线，绣着流云金纹。“带了好多天了，还日日用瑶草泡水来沐浴，好辛苦哦！555555……”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得一个如春风般柔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儿，你怎么又缠着人家棠哥哥了？”

　　（棠哥哥？熙云是这么跟萧潇说剑棠跟她的关系的，说是落难时一起同甘共苦的人。）
　　听到萧潇的话，熙云迅速将香囊放回衣中，朝他跑去。

　　剑棠颦了颦眉，沉思了片刻，向萧潇行了个礼，说道：“剑棠这次来是向阁主告辞。”

　　“你要走？”萧潇看了看自己怀里的熙云，“是这样的么？”

　　熙云点了点头，一脸无奈的样子。

　　“在萧某府中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吗？还是说是萧某招呼不周？”

　　“不是，萧阁主待剑棠如上宾，剑棠感激不已。只是我的确有要事在身，不宜久留。既然您已经与颜儿相认，那我就放心了。”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强留你了。如果以后行走有什么不便的地方，也请棠少侠让我萧某尽一分薄绵之力。”

　　“那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说完，剑棠看了熙云一眼，那眼神似忧似喜、似悲似欢，仿佛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出口。

　　如果你开心的话，我也是开心的；如果你幸福的话，我也是幸福的。不知从何时起，你就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是第一次在军营里看到你坦荡的笑容，抑或是那一夜望见你高高坐在白色的战马上，抑或是在项王府里那尴尬的一瞥。就算是被你压迫，就算是被你戏弄，就算是被你利用，我从来都没有拒绝过，因为你的容颜、你的话语，你的举手头足、一颦一笑，已经深深的刻印在我心里，比当初被火烙留下的印记还要难以磨灭。为什么我会因为你的一笑而心神不宁，为什么我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念念不忘，为什么我会因为你身上的香味与萧潇身上的一样而心痛不已？

　　为什么我从来未发觉过？为什么让我在与你临别时才发现？

　　剑棠心里苦笑。我能给你什么，让你跟着这样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过着风餐露宿没有未来的生活？还是一个不被祝福的人生？毕竟，人类和剑之族之间，是没有幸福可言的。让你留在这里，也许是你最好的选择。

　　“小棠，我送你！”

　　他看了看在萧潇怀里眼神失落的熙云，露出一个微笑，轻轻摇了摇头，潇洒而去。

　　还是让我就这样离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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