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尽时》长空无双

1、壹

　　午睡时间，电扇在头顶呼啦啦转动，教室里静得连落笔沙沙的声响都显得烦躁。

　　后桌拿笔帽捅了捅云间的背，小声说了句“英语作业”，云间放下笔，从桌上一叠书中抽出英语作业本，头也不抬自胳膊肘后递过去，然后捡起笔继续打数学草稿。

　　正是夏季最好的时候，树上凌乱的蝉鸣一阵一阵，答案算不出来，显然思路又错了，云间不免有些心闷，往窗外看了一眼，抿着唇整理放乱的书跟试卷。然后在抽屉里抽了张纸巾擦笔。

　　她总是喜欢把自己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强迫症一样，最好能一眼看着就清晰无比。

　　同桌扒着胳膊趴桌上装睡，视线从缝隙中钻出来在偷偷看她。

　　云间装作没发现，轻巧地把擦干净的笔一支一支插回笔袋，只留下最常用的那支钢笔，然后从桌角的书堆中抽出物理教辅，换了门课继续做作业。

　　她这一埋头，教室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多了些。事实上明里暗里看着她的人不在少数——或许是天实在过分燥热了，靠窗坐着的少女静美明媚得叫人的心都忍不住清凉起来。

　　体育课上苏雨柔抱着两个矿泉水地动山摇地跑过来，跑动时那一股子热浪卷得周遭热到恨不得吐舌头的学生皱眉看过去，眼见着视线终点的身影，登时了然地挑挑眉。

　　“云间云间！快救我命！”苏小妹满眼热忱就差热泪盈眶了，“我妈咪要把肥肥丢掉！”

　　云间快被体育老师的五十米往返蛙跳给整崩溃了，全班女生如她一样，在这样的天气里熬过过如此残酷刑法之后纷纷瘫成软泥，躲在树荫底下一动不动就差不能把皮扒掉了，云间甚至在定睛看了苏雨柔好几秒才像是把她给认出来，抹了把鬓角额头的汗，慢吞吞眨了眨眼睛。

　　“肥肥、离家出走……回来了？”

　　TAT苏雨柔差点哭给她看：“她每回来一次都要跟肥肥打上一架！”

　　名字如同娇小姐般温温软软，苏雨柔的性子却只能勉强与之搭上个边。安静时娇俏可爱还有点那么回事，一旦开口不拘小节大大咧咧得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还附带生动到分分钟能截满一屏幕的各种表情。

　　云间与她那是打幼儿园就培养出来的感情，手牵手走过小学初中，还进了同一所高中，只不过分在不同班。一个楼上一个楼下，除了午饭能凑在一起，也恰巧体育课在同一时间。

　　苏雨柔在中午接了她姐的电话之后，就开始抓心挠肝，好不容易挨到点，班队一解散就奔来寻云间：“阿姐说肥肥气得午饭都没吃，蹲在柜子上不肯下来！”

　　云间拧开矿泉水，连连喝了好几口水，又把瓶口凑近掌心打湿，然后轻轻拍在脸蛋上，听到这话失笑：“情况这么严重……肥肥竟然连饭都忍住不吃了。”

　　“是啊是啊！”苏雨柔急得团团转。

　　她妈是国内知名的美食家，还担任着一家杂志的美食栏目，常年游荡在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也只是看看两姐妹住个两三天又走。有洁癖不说，还对任何绒毛生物都深恶痛绝。女儿养的猫她从头嫌弃到脚，出嫁前被爹妈宠出嫁后被丈夫宠，性子难免爱娇任性，甚至还有些天真，至少跟猫打架这种事她做得还挺认真。

　　“放学后我去看看，”云间又抹把汗，“真不行我再帮你们看几天。”

　　“好啊好啊！”苏雨柔大喜，她就等这句话，两眼都亮晶晶，“麻烦你了！”

　　云间摇着头笑了笑。

　　那么一个笑，连看惯她脸容的苏雨柔都有些恍神。

　　云间怕热，很容易出汗，太阳那么晒，别说后背湿了一块，连鬓角的汗都把头发打湿了。那么湿漉漉的眼睛，湿淋淋的额发，却跟自带柔光特效一样，所有人都那么狼狈，她也狼狈，可她就是连狼狈都美得一塌糊涂。

　　两人商量完针对肥肥的诸多问题，终于捱到下课铃响，随着瞬间原地复活冲往教室的人潮往回走，云间跟苏雨柔手挽手走到教学楼下，苏雨柔笑眯眯冲着云间挥挥手，云间也笑笑，看她在通往楼道的走廊里走得看不见了，才转身准备进教室。

　　心里猜测着肥肥近来的吨位，不由自主就走了神，她走了两步发现撞了人才猛地回神。

　　“对不起。”云间条件反射道歉。

　　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慢吞吞掉头看了她一眼。

　　云间的视线触到他的眼，先是一惊，急忙低下头去不敢看，然后才想到这是同班同学胡夜飞，不免有些局促。

　　——那双眼睛，黑漆漆得连神采都没有，也许是背光的缘故，简直就像是漫画里画出来的一样冷冰冰无机质。

　　胡夜飞并不是存在感很强的人，却能让学校里所有的不良少年都敬而远之。永远占据最后一排角落位置，从高一开始雷打不动上课睡大觉，死猪不怕开水烫叫老师连罚站都懒了倒是其次，考试逢心情好挑几个题目做逢心情不好直接交白卷暂且不说，就冲他曾经打断过校外勒索他的小混混一条腿的传言，他就足够叫人犯怵。

　　同学两年，云间跟他对话的次数少得可怜，现在她就见着这个人看了她一眼之后，停顿两秒，又慢吞吞扭回头走掉了。

　　她站在原地踯躅了片刻，才慢慢往前走进教室。风扇声转得极响，教室已经被各种汗味与脚臭味占据，云间刚走进去，站讲台上收作业本的数学课代表就拍着那一叠书冲她喊：“快快快大美女，数学作业啊，都快传上来——课前我要去把作业交了的啊！”

　　云间立马被吸引了注意力，回座位找数学作业本，在等待下节课的过程中她才想起方才撞到的人，不知为何就是有些好奇，想了想，装作无意地转头往角落看了一眼，桌上趴着个人，显然他又开始睡觉。

　　云间小小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