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有迹可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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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说书者说过：“一切宿命起源于某个小小的酒馆客栈。”
那是他赶往奈良城路上留宿在一个名叫“余礁”的客栈里后脱口而出的一句箴言。
余礁客栈是一座两层楼的小客栈。登上第二层，站在窗边放眼远眺，你会看到绵延的灰色大山。这座苍茫的大山在地图上叫做奈行山，几乎跨越了整个奈良和南徽的高原。每天清晨的时候，无边的灰色烟雾都会笼罩在山上，犹如天神为这片土地设下的千年迷障。
原昕知从余礁客栈出去后回头再看了这客栈一眼，当初寒风凛冽，他靠近这座萧落的客栈，他竟然从死气沉沉的气氛中感应到了另一种生息，这种感应飘渺但又坚持。
原昕知便走了进去。
然后就看到了那画中的人，他看了几年的那幅画，画中女子一抹白色面纱，微风拂过吹起身下裙摆，容貌半遮却眉目如画。
大祈十九年十二月，他终于看到了这名女子，摘下面纱后原来是这种模样，带着种清水静山，流云白鹤的感觉。
师父说这名女子的命星是难以窥破的玄雾，原昕知便把《妄言》给了她。
《妄言》是他第一部手抄本，书后三页全是他的自行添加的。
因为他算过终有一天会见到那画中的女子，便携带着《妄言》四处漂流。
原昕知曾试图算过玄雾的轨迹，他算了整整一年都未算出后，他师父指着院中那株白梅，原昕知扭过头去看，看见它竟然盛开着耀眼的红花。
“那就是生命。”师父这样说，“星相死气而生命有气息，所以你算不出来，玄雾一生无迹可寻，代表着变数。”
“既然星相是死便有迹可循。”原昕知执着而不愿放弃。
师父叹息一声，“错了，”黑暗中原昕知都能看到师父怜惜的眼神。
“错……了？”原昕知突感迷茫。
“我的师父抱着巨石投入火炉前对我说过，放弃星相吧，做一个不要试图窥破别人星命的人，也不应再执迷了，星相永远不能告诉你天地的一切奥秘，而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管诸神的意愿，往往很多时候，人们的执念能让星辰扭转。”
“师父！”临行前的夜晚星光特别灿烂，周围静得如鸿蒙初开的那一刻，时光在此刻乍起，却又在此刻消弭。
“孩子，星相不是生命的一切，在你像师父这样不可自拔而绝望前，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大祈十六年二月，历史上第一星相家开始了他一生漂泊之旅，走进了这俗世的烟尘中。
三年后，他遇到了一生都想要推演出命星轨迹的人，并留下了《妄言》。
只是原昕知想起那穿着玄色绵铠的将士，从他的星相便可看出他的一生，这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情。
师父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命数可以改变，但宿命，是这天下的主宰！
但是有时候上位者的执念更为可怕……于是即使是被宿命安排在了一起，但依旧充满了变数。
而在奈良城同一个时刻。
冬风仍旧带来一阵又一阵的凉意，暮落时分，斜阳残照，天水之间是一片深深浅浅的橙黄色。
“绛红是决定了？”雅致的王爷府一处书房内，年轻的公子懒洋洋的半卧在一张乌木躺椅里，手指间掂着一张淡红色的信笺，年轻的公子微微抬起眼帘：“两国烽烟将起，是为了要躲避战事吧？”
“据说……”立在一旁的管家犹豫着开口：“是有了心仪的对象。”
年轻公子饶有兴趣的听着，唇边漫上一丝略带讥讽的笑容：“这个时候说有了心仪对象……”
“王爷……可要答应？”
年轻的王爷若有所思，信笺在手中晃来晃去。
第二日，也是傍晚，黑夜逐渐吞噬了整个奈良城，神秘莫测的奈行山在夕阳的渐息下隐没成一条暗淡的线。
黑暗之中，伫立着一位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仰望星空。
大风吹起男子白色长袍，男子眯起那双如同镶嵌在黑色玉石上琥珀的双眼，星空一片朦胧，突然一颗星辰越发的明亮，白衣男子愣了一瞬随即又平静下来：“破军……”
“国师，寻到玄雾了，只是……”一阵清冷的声音于白衣男子身后缓缓响起。
“只是什么？”
“只是因为它破军的轨迹又偏了几厘。”
白衣男子继续仰望头顶的那片灿烂星空：“那要该起风了。”
谢瑾原坐在马车继续前行时星辰布满了天空，马蹄踏在青石板上，踏出一声又一声嗒嗒的声响。
凤宁澜那时在军营，军营的火把照亮了一方的星空，军师站在凤宁澜身后：“属下认为，南徽可能会选择最短的路线，以轻骑先度空寂平原，再过轻雾森林。所以请王爷下令派三千□□手在奈良城外的浓雾森林埋伏。”奈行山上有一大片森林，林中终年有雾，浓得劈不开，史称轻雾森林。
“是么？”凤宁澜望向那明亮的夜空，“传我的命令，三日之内撤去南门一丈高的城墙，再让一万铁骑和一万五千的步兵全都给我去练习弓箭。”
三日后。
谢瑾原从北门入奈良城，狂风大起，大地像是在一瞬间震颤起来，凤恒白把谢瑾原送至王爷府后直奔军营。
破军的星光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亮了一下，站在南城门上的士兵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滚起无数尘土，战争在这一瞬间打响。
那时候凤宁澜站在城门上，拉起弓箭，瞄准那穿着皮甲，挥舞着战戟的南徽将帅。
第一缕的鲜血在被快箭射中时从南徽将帅的口中喷涌向天空，南城内外刹那间沸腾起来，尘土扬起，无数的利箭如骤雨般飞射出去，掀起鲜红的血珠，硬生生的挡住了南徽的冲锋的步伐。
谢瑾原一下马车就听到了那彻天的声响，那是属于将士们的呐喊，她望向遥远的南城门：“这么快……就来了。”
当初在京华城的时候接到过无数捷报，但京华城远离奈良城，谢瑾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战争吹来的风声，凛冽的，强势的，却又悲凉的。
街道上站满了等待消息的人们，王爷府里的管家站在谢瑾原身旁欲言又止：“王妃还是进府里吧。”
“王爷……会打胜仗的吧。”谢瑾原问道。
“那是当然。”管家和街道中的人们一样，自信而又略带着急，“南徽来犯有王爷在不足为惧。”
的确不足为惧，凤宁澜引诱南徽进攻南门并在南门安置大量的□□手，随后派军中参将率领五千轻骑夜袭南徽军营。
那一仗，奈良城外躺满了一万五千具焦尸，恶臭持续了三天三夜。五万的南徽军，一下子就只剩下三万五千，而奈良，仅损失了百余人。
战后的奈良城，分外热闹。
整条落月街都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战前的压抑仿佛在一瞬间消散了。他们狂热的高呼着凤宁澜的名字，无数的烟花在空中碎开，恍若四溢的流水。就连守城的将士们也敞开了衣襟，大口吃着牛肉，饮着烈酒。
南门之上，年轻的王爷静静的看着那些在冷月下泛着苍灰色光的城墙，仿佛能听到每次战争时从远处吹来的风声。
“王妃现在应该就在王爷府里歇息了。”凤恒白这才说起了谢瑾原。
“哦，路上可发生过什么事情？”年轻的王爷淡淡的问了一句。
凤恒白说起了遇到杀手的事情：“当时十五个黑衣人，生擒了六个，其余人全部死亡，不曾有一人逃脱。”
“问出什么没有？”凤宁澜一双凤眼光华潋滟。
“六个人五个答案，全部指向国师。”
“哦？”凤宁澜微一沉吟，“当今共有五个国师，全都在列？”
凤恒白点头：“是。”
当时六个黑衣人，除了一人不说外其余五人把当今五个国家都说出来了。
大祈，南徽，东离，西源，北横。
“……国师？”也不知道到底是冲着他来，还是本就想要致谢瑾原于死地。
凤恒白又说起了余礁客栈发生的事情，末了又道了一句：“那白发少年似对王妃颇有好感……”
“好感么……”凤宁澜漫不经心的说，再次确认另外一件事情：“一见面就把《妄言》给了谢瑾原？”
“……是。”
凤宁澜微微皱眉，谢瑾原没出过京华城，原昕知没去过京华城，但原昕知见到谢瑾原第一句便说眼熟……
那不一定就是好感吧……
只是那幅画……
世人都知静安小王爷，好红衣，喜华服锦衣，好品鉴古玉，善于琴箫，也好美色，好新奇之物。
但世人不知道的是凤宁澜，也善丹青。
被原昕知拿走的那幅画便是他的手笔。
那是唯一一幅水墨丹青画，但却在一年前于句野镇丢失。
凤宁澜会执笔，将那幅画里的人物细细描出，是三年前那惊鸿一瞥。
湖绿色衣纱带着面纱的少女站在离他不远的湖中船头，衣裙纷飞，那双眼睛直视前方，凝聚在无穷远处，那时候凤宁澜一腔怒火但在看到那个少女时却渐渐熄灭了。
虽然看不清楚容貌，他却有种“清水静山，流云白鹤”的感觉。
之后凤宁澜去了奈良城驻守，回来后一道圣旨将谢瑾原许配给了他，而那湖绿色衣纱女子却再也不见。
宫中的人都以为他喜欢陆薇颜，凤宁澜没有反驳，不过却明确的告诉过谢瑾原他有喜欢的人了，让她断了念头。
他本来想抗旨的，凤恒白却对他说：“王爷要找的这位姑娘，就算尚在京华城，但如今时隔三年，很有可能已嫁做人妇，王爷这般抗旨，皇上……”
皇上金口玉言下的圣旨绝无收回的可能，所以那晚凤宁澜才会说自己也有难言之隐。
日暮西山，市尘初定，而王爷府渐渐在夜色中隐去。
谢瑾原坐在庭院中望着头顶那浓得犹如泼墨的夜色。
玄雾……
今夜之战大捷，谢瑾原心底突然涌出一股久违的苦涩却又浓烈的悲凉感，她想起凤宁澜那绯红色铁甲，想起刚才那震耳欲聋的鼓声，想起南徽大败撤退后街上人们露出的笑容，凤宁澜虽然有时候很变态，但的确也是位了不起的王爷吧，他对她不好，但是他却努力的守护着这个国家的人们，甚至包括了谢瑾原在内。
管家在谢瑾原身旁，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瑾原看了管家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
“王爷在军中劳累，王妃理应去看看……”
谢瑾原静听街道上那热闹的烟花爆竹声响，转身吩咐前雨稍作准备，之后的确要去一趟军营。
前雨转身进屋，谢瑾原耳边突然传来泠泠调弄两声弦索的响动，过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在隔壁院子开唱：“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落花君莫扫。人生不得长少年，莫惜床头沽酒钱。请君有钱向酒家，君不见，蜀葵花。”
前雨从屋里冲出来：“小姐，这王爷府里还有人！”
谢瑾原明白前雨话里的意思。她想起上一世时凤宁澜在婚后第三天就赶回去的情形，难道是因为这府里的人？
他那夜所说的挚爱之人，婚后亦不改志的女子该不会就是现在这个抚琴的人吧？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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