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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章 盘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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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警局的路上,许唯的同事开车,许唯和方从文一起坐在后座。没有闲聊,没有询问,只是沉默。方从文留意到,许唯的同事好几次想开口,但是从后视镜里看到许唯的脸色便住了嘴。许唯若有所思,神情中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这种怅然非心细如尘或睿智如方从文者不能发现。直到车子开进警局停好,许唯的惆怅才被一种决然所代替。
方从文没有如预料般被请到审讯室,反而被带进许唯的办公室。为方从文倒了杯水后,许唯坐到她的对面,先是审视,充满探究,就好像对这个人始终有迷惑不解之处。无论是许唯浑身散发认真的魅力还是因为玄明或是关宁的缘故,方从文很难为之着恼,她好笑地看回她。旋即她想起自己嫌犯的身份,主动把关于钱索索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那天傍晚她刚和云锦打完电话,才晓得自己无意中败露了关宁“离家出走”的计划。云锦没有第一时间要找女儿算账的打算。她好气又好笑之余倒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之后,方从文就收到钱索索的短信,记忆中,她并未留给对方联系方式,但她又深知,这年头要是真的想找一个人,总可以找到。
“我是钱索索,晚上请来我家一次,地址:XXXXX。关于施梧有意外发现。”短信内容如实呈现在许唯的面前。
根据验尸报告,这个时间钱索索尚且活着。“我印象中,钱索索一直把你当成杀施梧的凶手,你和她的关系不好。为什么收到短信你会如期赴约呢?”许唯提出疑问。
方从文稍加回忆,苦笑道:“钱索索总是视为我凶手,多年来令我十分困惑。这一次她用如此礼貌的语气,我以为是真的有所发现。虽说我与过去同学没有交情,但同学一场,力所能及之处,当然愿意帮忙。”顿了顿,她又说道,“况且,我已决定第二天与关宁她们同去,也希望能把要了结的了结。谁晓得会发展成这样。”
合情合理,情真意切,连提到关宁时发自内心难以掩饰的一丝欢喜都如此真实。
“我大约是八点左右到她家,防盗门开着,上楼后敲门没有人在。之后拨了她发短信给我的电话号码,没有人接。大约在十五分钟后,我回短信给她告知情况,离开回家。”方从文继续回忆,忽然她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许唯似乎也觉察到哪里不对,她思索一会儿说道:“通常我们去别人家里,尤其是不那么熟悉的人,又没有约好具体时间,总是会先打一个电话询问一声,你说呢?”
“去之前我打过,没有人接。”
“你还是去了?”
“还是去了。当时我想着她说晚上去,那大概都是可以的。人在就谈,不在便算。”
“我能否理解为,你愿意去,但又没有那么情愿?”
方从文笑了一下,“可以这样理解,甚至我有些心不在焉,只想着第二天见到关宁。”
许唯也笑:“我还有个疑问。你说楼下防盗门开着,那么你有没有按门铃?我觉得,你不是一个不按门铃就会去敲门的人,无论是否心不在焉。”
瞬间方从文色变,她终于想起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确如许唯所言,按门铃得到许可才登门是她为人最基本的礼仪。她记得自己按了门铃,也记得有人给她开门,尽管没有回答的声音。“你是说当时害她的人在她家?”
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钱索索的死亡时间大致是晚上八点到十点,方从文在楼下替她开门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凶手在钱索索家里待了多久,这一点尚无法查证。“钱索索发给你的那条短信,你觉得有异常之处么?”
“第一感觉有,措辞很礼貌,尤其用了‘请’,和以往她每次同我说话大相径庭。你的意思是?”
许唯想到那条短信可能并非出自钱索索之手,方从文也想到了。
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凶手了解她们之间的事情,有可能是一个认识的人。
会是谁呢?
把方从文找去的目的是什么?
嫁祸?转移视线?令方从文陷入麻烦?
还是说凶手的目标不仅仅是钱索索?
方从文忽然觉得背脊发凉。
作为“51号街特别行动组”组长,许唯接受过系统的行为分析学习,曾和监狱里的连环杀手聊天,在美国受训时也参与过对重刑犯的分析项目。方从文这样类型的女性是普通刑事犯罪中的安全人群,但对于许多连环杀手而言,却有着不同凡响的吸引力。一贯从容的优雅女性流露出惊惶之色,能极大地满足有权力掌控欲望的罪犯。这会是凶手选中钱索索的一个原因?还是说……
此时,方从文正把一缕发丝捋到耳后。
许唯目光一闪,脱口而出:“当年为什么要剪短发?”
这个问题,她不是第一次问。之前方从文的回答是因为剪完觉得轻松,至于为什么,时隔这许多年,她哪里会记得。这次的答案依旧。
“当时有没有人特别在意你的头发?”
“有。”方从文记得有那么一个人,斯文有礼,但是名字和脸总是模模糊糊。
“如果想起什么随时给我电话。”许唯告诉方从文她的私人电话号码。
方从文起初惊讶,随即释然。自从和关宁在一起,认识她那些所长各异的朋友,她总有“她们是一伙人”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奥妙感受。
伙伴,关宁曾提到过这么一个词。
关宁,她的小姑娘。一想到她,入夜的天色竟也有晔晔光辉。
方从文的小姑娘一进家门,就抱着母亲云锦道歉。言辞之激烈,态度之恳切,让云锦憋了几天的训话,一时间竟没法说出口。她要说的,基本上关宁都说了一遍,比她的程度还要严厉一些。声声道歉之余,还有感激,说到最后云锦哽咽。对这个孩子,确实花了许多心力,只想她健健康康地生活。如今,在众人的帮助下,多年前的夙愿有了实现的可能。
没想到杨笑澜愿意无条件地帮助关宁,在明知对自己有很大损害的情况下。云锦曾托玄明婉转地表达过愿意支付报酬,尽管她觉得这报酬多少都不合适。
玄明是做好了被杨笑澜痛骂一顿的打算,然而杨笑澜像是很能理解云锦的心情。想要补偿,又不知如何补偿,这样一个天大的人情,任何人都会觉得沉重。如果是提一个报酬的数字,倒像是又帮了云锦一次。
可是杨笑澜做不到。她决定给关宁一魄,并不仅仅为了云锦或是大家的期望,也不只是为了自己和关宁投缘,于她更像是一种对于过去的了结。
了结,不是终止,反而是另一个开始。她需要一个契机、关卡或是一个劫来使自己真正意义上的重生。无论她是否拥有足够的力量,她都是命定的护法,阿修罗王。
壮士断腕般的决心。
玄明允诺,在自己和云锦家力所能及的范围里,一定给予她支持。
转述杨笑澜的话,云锦惊诧不已,在关宁简单描述找寻魂魄的过程后更甚。
“妈妈,她们的世界,我永远都进入不了。”说这话时,关宁羡慕、憧憬。
云锦却是庆幸的。“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做你的普通人关宁。这样就很好,我也不希望你去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做英雄不好么?”不可否认,有些人的心中就会有一个英雄梦,可声名显赫,可默默无闻。做拯救地球的大英雄从来都不是男孩子的专属。
“不好。”云锦说,“英雄大多悲情。”从女儿戏剧性的道歉讨饶中清醒过来,云锦问起被叫去警局的方从文。
关宁简单解释后才想回房放东西洗澡,被一下子严肃的母亲叫住了。
云锦说:“宁宁,你是个成年人,这段时间你一直在闹情绪、闹变扭。你闹到现在,我都由得你,从文也由得你。但是从文没有家人,我作为她的邻居,见着她失去家人。我需要为她问一句,关宁,感情的事情,我不知道以后会如何,你也不知道。可是你有没有为从文考虑过?从文很独立,有些事情她不去想,不担心,但是我会想到。你比从文小那么多,你四十岁的时候,从文已经六十了,你遇见很多人,最后离开她,她该怎么办?”
母亲的肃容颇具震慑力,关宁本来想笑,马上又正经起来。从文是特别的,她从来不想或者不说这些,不代表别人不会想,顾然不也好几次明示暗示么?“妈,云锦女士。你也说,感情的事情以后不知会如何。但有一点,维系感情的从来不是年龄。我和从文之间,确实存在着距离,很多差异,不光光是年纪、身份、阅历,但是这和其他人是一样的。一花一世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世界,两个世界有相似的部分,自然会有不同的部分,分开的理由千千万,爱好、观念、生活习惯……哪一个不是,不独独是年龄。从文那样的人,那么好,懂得那么多,也许过阵子,她就嫌弃你女儿幼稚,把我甩了呢?”想到这一点,关宁顿时皱起了脸,露出凄苦之色。
“这我不管,我只管以后你会不会嫌她。”
“我怎么会嫌她,我爱她还来不及!”
“爱的时候自然会这么说。”
关宁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负气道:“那你要怎么样嘛!”
“我知道人会变,你会,从文也会。你只要告诉我,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遇上了谁,你会不会轻易放弃她?”
“不会。”关宁跳起来保证,“永不。”
永远,永远是独属于年轻人的热忱和向往。
云锦看着女儿,熟悉的脸孔,鲜见的表情。认真、诚挚、满怀信念,洋溢着唯有热恋中人才有的甜蜜感。她终于笑说:“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
“我是你的亲女儿!妈,是不是真的像爸爸说的那样,你以前喜欢从文啊。从文是我哒,就算是亲妈我也不让。”
才想夸女儿长大了,瞬间又觉得是不是长歪了。云锦戳戳她的脑袋,没好气道:“你们俩父女真是要死,他都跟你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么作为你的亲妈,我来问你一句,非她不可么?你还小,以后会遇上很多人。”
同样的话语,立场不同,意义也不同。
相同的是回答者。
“爱过从文之后,还会爱谁呢?妈,还能爱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