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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各自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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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礼拜上海博物馆活动频繁,接连几日都有考古主题的讲座上场,关宁课业繁忙,想去也有些有心无力。当然更主要的是,她既想见到方从文,又觉得方从文大概不是那么乐意见到她。自从两星期前在杭州尴尬分开之后,关宁和方从文没有联系。每次点开方从文的头像,都不知该说什么好。方从文亦没有主动联系她。将心比心,让不相干的人听到旧同学对自己如此刻薄且信息海量的叱责,无论是谁,想必都不会愿意再见那个倒霉的无辜听众。
但是礼拜六上午的这一场,主题是青铜器修复,主讲人是上博青铜器方面的专家周亚,关宁早有耳闻,如此有当面听讲的机会,她怎么都不想错过。尤其是,她觉得——更多的是期望,能在那天见到方从文。她想跟她说,同学说什么都无所谓,反正她压根听不入耳,方从文依旧是方从文。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像玄明说的那样,她要告诉方从文,她喜欢她。至于方从文如何想,她不愿去假设。
在签到处查到了方从文的签字,关宁咽了咽口水,按按猛然加速的心,不要紧张,不要紧张,又不是提头去见,深呼吸深呼吸,她一再提醒自己。
方从文的面容与之前未有半分不同,看起来像是被那天困扰的只有自己。她见到关宁时,露出了一个极为真心的笑容,“感觉好久都没有见到你。”
“功课比较忙。”关宁扯了扯嘴角,看向她边上的空位,问道:“你边上有人吗?”
“抱歉,关宁……”
“Fang。”这时有个样貌朴实但配件颇显身家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两人面前,满是歉意地说自己迟到了。
方从文还没开口,关宁就善解人意地笑笑说:“没关系,不用道歉,我去后面。”说完还看看有些为难方从文,没有立刻转身就走。待坐到后排的座位上时,她脸上还带着刚才的笑容,标准的礼貌的假笑。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心里像闷了一个蛇皮袋,为了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她还必须要保持着笑。
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好了。行为能够改善态度,关宁,嘴角扬起,眼泪就不会掉了。口令在脑中循环播放三周,关宁才强压住自己想哭的冲动。
这是方从文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听讲座,关宁觉得他和方从文熟络。她从没问过方从文是不是已经结婚,就像方从文从没和她说起过一样。对国人而言,年近四十的女性已婚是至为普通的一件事情,概率大过未婚。那个坐在方从文身边的男人时不时和她交头接耳,方从文还笑容满面。明明看起来不怎么起眼,但衣着干净举止有礼,通常这样人抱得美人归的概率也大,电影里都会这么演!如此推断,这个男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了,是方从文的丈夫吧。
显然钱索索的那个小玩意推论影响到了关宁,一边埋头听写着主讲老师的话语,脑子里各种念头盘旋。她几乎要将手里的笔给折断了。
整个思绪像是在外太空游荡的关宁并没有注意到,从她落座之后,方从文时不时回过头去看她,她一脸的心碎绝望在方从文看来像是仍旧在纠结钱索索说的话。钱索索口中的自己十分不堪,为了钱被包养、对别人始乱终弃。无论事实如何,这些话对于一个不满二十岁的孩子来说,想必难以接受,尤其关宁是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纯净少女。而那天,自己不也是逃一样地离开了嘛,关宁还在生气吧,不和她联系也不来听讲座,亏她这个礼拜每天都到场以为能够见到她。
若是两人的缘分就此中断,方从文除了感到抱歉,亦没有别的怨念。总归是自己不好。
两个人均是心不在焉的讲座散场之后,一回头,那个位置上,一向会等她——至少是跟在她之后走的关宁不见了。方从文无不惋惜地叹了口气,中年男子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笑笑说有些头疼,没有解释。
走出上博的活动中心,就见到穿着蓝色外套的姑娘站在博物馆前的广场上打电话,整个人抬头看着天,表情却有些落寞。方从文不自觉走到她的面前,待她挂了电话,看向自己,一脸的委屈。
“时间还早,要不要一起去喝下午茶。”
方从文的语气很是温柔,还带着抚慰,关宁听了鼻子一酸,才想要答应,就看见坐在方从文边上的中年男子朝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嘴边的一句好顿时变成了自己答应母亲要早些回家。
方从文看她许久,抬手摸摸她的脸后叹了一声,遗憾地说道:“那下次吧。回家比较重要,路上小心。”
夜晚,这一幕场景在关宁脑海中播放了一遍又一遍,关宁也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当时她就该和她——或“他们”一起去喝下午茶。然而,她终究想,自己何曾有过什么选项。
方从文走时,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呢。是不打算再见了她吗?关宁无限懊恼地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个夜晚,她那“同命相连”的命理师玄明在有着明星风范的临时助手许警官带领下,来到许警官的领导家中。玄明见到那位领导时,当即呆了一呆,这个人还真是非同一般的大人物。属于搜索引擎上,会出现“根据相关法律法规和政策,部分搜索结果未予显示”的那一种,放到有些网站上就是口口口的屏蔽词。这里给他一个代号,叫作『大人物』。
『大人物』像个真正的大人物那样,对玄明表现地极为和蔼客气——只有一朝得志的小人物才会对旁人颐指气使,同时提到被诊断出中邪的女儿时流出中那种为人父母爱惜子女的担心来。『大人物』连连保证,只求玄明尽力,报酬之余他铭感五内。
常人对『大人物』这种保证,欢喜之余还会受宠若惊,玄明只觉得是一种麻烦,她喜欢银货两讫的交易,不喜欢牵扯人情的买卖。稍稍寒暄两句,便提出先去看看『大人物』的女儿。『大人物』意外于她不卑不亢又直接的态度,对女儿的救治,存上了一点信心。先前请来的那些所谓大师,假模假样装作不认识他是谁,说话间却是掩不住的巴结,结果唬弄了一番说是无法。这个名不经传的年轻女性倒是相反,丝毫不掩饰知道他是谁,没有奉承亦没有信誓旦旦,记挂的是那个需要帮助的人,举手投足间有些超出年龄的稳重。
『大人物』也不废话,让妻子带着玄明和许唯到女儿房间,里头乌烟瘴气的,他一点都不想进。
一踏进『大人物』家里,玄明就闻到了一股子怨气,凶恶怨灵独有的怨气。照理说,那么冲鼻子的怨气早就让人神志不清,行凶杀人,这家里也住不得人。如今那么长时间过去,这一家子好好地没有出什么意外,女孩性命尤在,倒是奇了。
『大人物』的女儿被绑在床上,身形消瘦,形如槁木,双目底下一圈深重的黑眼圈,常人也能看出她脸上的黑煞之气。母亲见到女儿,难掩伤心,说一句不好意思,避了出去。
许唯见玄明望着『大人物』的女儿不语,以为连她也一筹莫展,心里为这个女孩念了声佛,道了声可惜。她见过『大人物』的女儿,是个花朵一般的姑娘,难得不胡来的权贵孩子。
玄明斜着眼瞄她,“这小姑娘运气不错。”
都快死了还运气不错?许唯难以理解命理师的幽默,“你的意思是遇到了你?”
“我有那么自恋?按照她的情景,早该杀人后死了,现在只是有些发癫。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沾染了那么霸道的怨气,我说的运气不错,指的是她的怨气被一股浩然正气给压制住了。”
“你的意思是,过一阵会好?可是那所谓的正气也已经不行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许唯走向床边,凝眸望去,一团黑气之中隐隐藏着一点光亮,只是那光亮看起来有些黯淡。
能看出那点正气来?玄明狐疑地看她一眼,从她背着的大布袋里取出一张符来,念念有声,随着一道金光落在了『大人物』的女儿身上,之后又消失不见。“糟糕!A姐会提醒我先收钱。”
“诶?”许唯一愣,“这就好了?”
“这只是第一步,我的符咒只能让她暂时正常,之后我们要找到那个正气的人,问他/她要点东西,否则三个月后,这小姑娘会被怨气吞噬。助手,你好去收钱了。”
“收多少?”
玄明凑到许唯的耳边说了个数字,许唯又一愣,“就这些?”
玄明白她一眼,“还包括了你助手的费用,不过要和『大人物』说一声,第二步的花费,实报实销。没问题的话,请他把钱转到我的账户。”说完,递了张卡片过去。
许唯接过一看,名片上只有三行,名字、电话、银行账号,抬头只一个,命理师。
两人闲聊几句的当口,床上女孩的声音从低吼变成了呻//吟,面上的黑气也消去了大半。在玄明的许可下,母亲进屋抱了女儿,一把眼泪。
许唯将玄明的话转告『大人物』,『大人物』表示如果寻人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只管开口,嘱咐许唯全力帮助玄明之余,说明自己没有忘记对许唯的承诺。
从『大人物』家告辞出来,许唯背着有些沉重的大布袋,奇道:“你明明只需要用一张符,为什么叫我背那么多东西?”
玄明看她一身时尚装扮,背着土里吧唧的布袋子显得不伦不类,哈哈笑了起来。
“你耍我?!不过算了,看在你那么有本事的份上,本小姐不和你计较。”忍了想要用细高跟踩玄明脚背的念头,许唯跺了跺脚。
玄明笑够了才解释说:“没有耍你,这是道具,你想啊,我那么斯文,总得要些东西装装样子。人这种东西,就喜欢噱头,外物。”
“哼哼,算你有理。找人很麻烦么?”
“有些麻烦,不过我也是开了眼界,居然有如此得正气和精神力,不晓得那人会是谁。”提到那一点正气,玄明一脸兴奋,跃跃欲试地一点不像之前那个百般推脱的人。
许唯笑她,“你这个人,明明喜欢得要命,偏偏一直要逃避自己的宿命。”
“你知道什么。不逃避能怎样?做炮灰?我讨厌宿命。”
“你可以顺势而为,主导你的宿命。”
跳到许唯的跟前,玄明闻了又闻。
许唯戳了戳她:“你干嘛。”
“有妖气。”
“呸,明明是一身正气。”
玄明挪开了鼻子,走几步踢了踢石子,说道:“你看那世间万物,不过是外界刺激后视觉系统里的成像。看到,是绝对存在还是主观存在?正邪就像黑与白,哪里有什么明确的分界,都是人说的。”
许唯未料玄明会忽然生出这样的感叹,想了想又笑了笑,将大布袋挂回她的肩上,“多智近妖说的就是你吧,斯文的玄明大师。”
“都说了不要叫大师,大师晦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