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圣剑魔》拓印

25、二十五

　　地底的圣体佛化整座魔城，拦阻于断层之前的人肉活界，在圣气过境时得到超渡，升天而去，肉墙化为云烟飘散。

　　此时叶小钗已从另一个道口赶来此处，见燕归人浑身浴血，战得格外吃力，羽人又被一干魔兵缠身，当即送去几道剑气，幷跳入战圈。

　　羽人见叶小钗赶来接应，暗暗松口气，对他道，[这里就拜托你了。]

　　叶小钗偏头颔首，羽人立即抽身前去助战燕归人。

　　刀戢会合，威力加成，多了羽人的配合，燕归人竟一扫先前晦气，动作比未负伤时更加灵巧，而九祸身立净土之上，心浮气躁，出招越显急迫，破绽越多。

　　袭灭天来感到圣气往断层封界处袭来，不屑轻哼，[原来你之心意不在封闭结界，而是以毕生修为，佛渡整个魔界，连断层之下也不放过……一步莲华，野望过盛正触佛家禁忌，吾会让你如愿吗？]说着左手竖于面前，指运真气，划咒字赋予结界之上，以内息催动结界异变，幷沉声喝道，[九祸魔君，吾施印封闭结界，此刻印运五成，使双极特性转变，可由外入内，休再恋战，速进界中。]

　　本以为苦境正道只求封禁魔界，不料其目的竟是全魔佛化，魔城已失陷，为保断层与其下整片魔域，逼使他不得不亲自动手行封印之举，这一手确实漂亮，也出乎他的预料。封印终归有解印之时，只是迟早问题，然而魔界不能无主治理，是以才叫九祸放弃失陷领地，若等封印完成，便无法出入，后果更不堪设想。

　　九祸也明白这个道理，无奈被前后围击，根本抽身不得，而燕归人和羽人非獍更是有意将战圈拉远，不给她任何脱逃的机会。断层外的魔兵因被佛气侵身，变得不堪一击，对上叶小钗，更是兵败如山倒，全无还击之力。

　　当她苦思对策之际，忽然感到几股熟悉的魔气，心头一惊，回眼望去，就见一束光晕没入结界中，分化为四条黑影立于袭灭天来身后。

　　九祸面露欣喜之色，一个失神，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发现刀刃枪头夹击攻来时已不及闪躲，危急间，只觉背上被人重重一推，整个人向前扑倒，再抬头，惊见手下头号战将立在自己原本受袭的地方，一手抓住戳刺而来的枪头，一手架朱厌挡住寂灭刀，脚下卧着重伤昏迷的任沉浮。

　　[吾来断后，带他先入结界。]

　　九祸明白他说出此话便是甘为舍命的表现，情势紧迫，不容她有半分迟疑，当即夹起任沉浮跑向断层。

　　燕归人和羽人非獍收势欲追，却被吞佛横刀挡住，眼睁睁看她闯进封界之中。

　　袭灭天来看向吞佛童子，[再有半刻，结界便会封闭。]

　　[无需操烦。]吞佛看向他身后所站立的身影，[回归之躯无恙否？]

　　[无恙。]回答他的是九祸，[意识尚未完全明晰，幷无大碍，吞佛童子，血池开印，已如期完成，无枉本后对你的信任。]

　　吞佛轻笑一声，不再费力去挡攻击，只因方才开印之时几乎耗尽真气，此刻连这般站立都显得万分艰难，他垂眼看向断层边散落的一对剑囊，那里面本该装着两口圣剑，现在却空余一把剑柄横躺在地上。

　　燕归人和羽人非獍经过几招攻势后，都发现眼前的敌人功体不再，双双停手。

　　吞佛冷笑道，[为何不继续攻击，战场之上，只有生与死的差别，战败……与死无异，手下留情，于魔者而言，是最大的羞辱！] 说罢横握朱厌，将刃身魔气导入自己体内，欲催发火焰焚体自灭。

　　突来梅莲混合的香气窜入鼻间，耳闻远处有人隔空传音——[剑下留情！]

　　心口募然一凉，凝聚在体内的热气瞬时消散，垂眼望下，冰冷的利刃由背后贯穿前胸，剑刃的形状格外熟悉，正是当年一莲托生以毕生功力铸造，用以压制他魔性的杀诫，而不远处横躺在剑囊前方的剑柄，确实与杀诫的剑柄一模一样，原来从开始，杀诫就不在他所见到的人身上。

　　鲜血自吞佛童子口中溢出，他缓缓回身，面向出剑的黑衣人，那人握剑的手在他转身时放开。

　　[汝……又刺偏了……]吞佛童子伸手挥开那片遮住面容的黑纱，看见乌翠相间的发披落下来，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如被冰霜冻去所有的表情，他不由轻笑出声，抬手按向剑刃上方，[吾不是对汝说过，刺在这里，才能一剑毙命。]

　　[吾为止杀，而非开杀。]

　　吞佛凝望他良久，伸手拨开他额前一束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吾所见之人，身在何处？]

　　[吾之佛体分化，职责尽时，便为回归之际。]

　　[那汝回答吾，剑雪无名，又是何人？]

　　[是吾非吾，均亦无名。]

　　[是初见时对吾说过的话么？哈……吾该理解为是汝善意的提醒？]嘲弄的言语过后，是冷沉的命令，[来，再送一剑，致吾于死地！]

　　剑雪抓住他探向剑刃的手，吞佛冷眼看过去，[留吾性命，于汝何用？]

　　[渡化万生乃佛家之本。]

　　[魔气未尽的汝，要与吾论佛法吗？还是……]吞佛微微一顿，接道，[汝出杀诫，是想尝试一莲托生当年所为……汝以为，此法能再度引他出现么？]

　　剑雪微睁双眼，脸上出现瞬间的茫然，但随即意会他话中的意思，幷不否认，只道，[如何想在于你，如何做在于吾。]

　　[好一句佛门真谛…汝认为以汝之功力真能胜得过一莲托生么？]

　　[吾有吾的做法。]说罢不再多言，一掌推上去废去他所有功力。

　　吞佛童子摇晃两下，终于不支倒下，在上身着地前，剑雪及时伸臂托住，避免剑柄撞地扯动伤处。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剑雪偏头望过去，就见素还真背着谈无欲飞跑过来，而紧跟其后，身着蓝色佛娑之人，正是万圣岩高僧，大日殿的即导师善法天子。

　　正在维持封界异变的袭灭天来见到来人，低笑一声。

　　素还真奔至剑雪身边，将背后的人轻轻放下，揽在身侧。再观谈无欲，紧闭的双眼显示其已陷入昏迷状态，半边身体如火炉中的炭块，泛出时明时暗的红光。

　　众人都为此震惊，从各方围聚到素还真身后。

　　[魔焰界力是你吞佛童子所放，唯有你能解。]素还真难得将焦虑写在脸上，方才唤[剑下留情]的亦是他，只因同梯的性命全悬在此魔手中。

　　[要吾救他？]吞佛童子半垂眼帘，考虑片刻，爽快道，[可以！不过……]

　　[只要能救回谈无欲，素某不惜任何代价！]

　　[交换的条件，让吾以魔身终结。]注意到剑雪眉头轻簇，吞佛童子嘲弄道，[看汝之脸色，难道为苦境存亡奔走效力的谈无欲不及区区吞佛童子之性命宝贵么？]

　　不待剑雪开口，素还真抢道，[素还真的双手，已被鲜血浸透，救活谈无欲，素某一偿你之夙愿！]

　　吞佛看向剑雪，[汝认为呢？]

　　剑雪略有犹豫，方想开口，却见吞佛童子伸手搭上谈无欲的腕脉，将魔焰界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为何……]

　　吞佛童子举起左手，摊开于剑雪眼前，透过耀眼的圣光，得以窥见遍布在手上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状伤痕，像是曾被无数丝线贯透。

　　素还真当即知道那伤是从何而来——谈无欲化身六丑与剑邪，蝴蝶君闯入黑暗之间救人的那一段过往，他亦曾听闻，于此刻展现出伤口，也许是想说明当年欠下的人情今日已还清……然而，欠人情未还之人——名为一剑封禅，而非吞佛童子。

　　剑雪楞了一下，流露一丝不明所以的神色。

　　吞佛童子见此表情，自喉间溢出一连串闷笑，[汝忘了，汝果然忘了。]

　　事以至此，剑雪也不想多做隐瞒，虽不知他所谓之[忘]指得是什么，但贫乏的记忆中所能寻找的事也确实有限，[该记得的，是剑雪无名，非是再世之人，而吾，仅余少量前身之记忆，于你于吾，皆毫无意义。]

　　起初拜访无欲天，也是依循记忆中晃过的面容，想从与自己前身相熟之人口中探知与吞佛童子相关的事，包括剑邪，一剑封禅与其之间的关系，而由自己分身佛体从魔界传达出的讯息来看，奈落之夜.宵是可用之材，才又从素还真口中探问出关于他的过往。他与佛体之间，皆是靠流液凝血字来实现互通，正因活体无法越过魔城结界，必须依凭本体分身相同的血脉，才能吸引血字流液寻到正确的方向。

　　恍神间，忽觉掌心灼热，往下一看，只见吞佛童子全身泛出红光，与谈无欲先前的情况同样。

　　[魔者的尊严，比性命更加重要么？]

　　吞佛童子默然不语，剑雪单手环到他背后，握住剑柄，猛然往深处一刺，吞佛童子头一仰，喷出一口鲜血。

　　[同样是消亡，同样是新生，幷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剑雪运出真元于杀诫之上，剑身顿放金光，由剑刃于皮肤交接的缝隙涌入吞佛童子体内。

　　灼热感慢慢被温暖所取代，吞佛抬眼看上去，[汝……要做什么？]

　　[师尊留于杀诫之上的圣灵，与吾本体的佛气，一如当年渡化鸠盘神子，净化魔魂，助你脱胎羽化。]

　　[是助……还是强迫？鸠盘神子，出于本身意愿 ，而吾，幷无选择的余地！]

　　[不需要选择，只需要承受。]

　　[不顾他人意愿，仅以自身标准来约束，佛…何其自私……]

　　[吾非佛者，在世为人，渡化，为完成恩人心愿，别无他念。]

　　[别无他念……哈哈….哈哈哈哈……]吞佛童子纵声狂笑，双眼红光一闪，张口咬上横于胸前的手臂。

　　鲜血从牙缝中冒出来，染透周围的衣物，剑雪静静看着他，仿若感受不到疼痛，连眉头都未曾动过一下。

　　不久，吞佛童子松口，再无余力强撑身体，瘫软地靠在横托于背后的臂膀之上，眼波不兴地注视着剑雪，[剑雪无名，汝…让吾体会到，何谓痛恨。]

　　[此刻的心情，只是短暂的煎熬，一如重生的吾，无法领会剑雪无名的执着，忘却所有，不会将痛恨摒除在外。]

　　吞佛童子轻嗤一声，闭上双眼，[汝可知，即便吾带回黑莲，亦不希望有用上的一天，为何呢？为何……呢……]

　　最后的话语宛若叹息，宛若自问，倨傲的魔者，再也问不出答案，再也寻不到答案，混沌的意识，最终陷入无尽的黑暗。

　　剑雪看着魔者平静的睡容，转头仰望立于一边的善法天子，[即导师，杀诫佛气已尽，拔剑之时，请助吾固守他的灵魂。]

　　[你的要求，与初始目的相悖！]善法天子幷不想答应此事，亦坚持对魔不该容情的理念，但在看到剑雪的眼神后，心中一软，踌躇半晌，无奈叹一口气，[你与他，与一莲托生，皆是同样，既然有心为之，拔剑罢！]说罢蹲下身，双掌凝气护于伤周。

　　剑雪即刻抽出杀诫，鲜血涌出的刹那，善法天子化气为屏，屏蔽在创口之上，阻住随血流泻出的魂体，随后站起身来，手往前方一指，[去吧，圣尊者应在那方等候。]

　　剑雪道了声[谢]，打横抱起吞佛童子朝断层外奔去，其它人也紧随其后，就在善法天子欲离开时，从头至尾冷眼旁观的看客出声唤住他——[天子——且慢。]

　　善法天子顿下脚步，却不回身，凛然道，[吾与你之间，有话可谈吗？]

　　[吾幷无他求，也承认此次的失败……但死得瞑目，也要让吾知道败因。]

　　善法天子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语调带着些许抑郁，[他知你一如你知他，这便是你最大的败因。]

　　[哦？愿闻其详。]

　　[渡化黑莲之本意，幷非借他打探魔界内幕，而是为完成一莲托生的遗愿，为悉赦道隐藏的秘密，强行唤出上世剑雪无名的记忆，分化出以此为基础的佛体，是吾一人所为，但吾亦不愿他涉足魔界，若不是吞佛童子将黑莲带回魔界，再世之人，亦不会与他，与汝等再有交集。]

　　[祸根……只是黑莲而已？]

　　[黑莲承载元魂，若有意外，这世生命尽了，魔胎将永远得不到再生的机会，关乎生死存亡，想除去妨害性命者，乃人之常情，之后的铺排，圣尊者幷不知情，待发觉，情势已不容逆转，为免无谓的牺牲，才化作圣引，进驻黑莲之中，但你必会认为所有的行动皆为他所指使，才会走上偏路。]

　　袭灭天来淡淡一笑，[天子，吾是惊讶，你会有欺瞒他的一天。]

　　[隐瞒非是欺瞒，吾了解他的个性与任性。]

　　[你了解他人，却无人了解你之用心，求佛之路上，你伴他左右，而他……可曾发现？]

　　[离间之言，休再出口！]善法天子一挥拂尘，语气略显激昂。

　　袭灭天来偏头看向崖下深渊，[先前，若吾不顾惜魔界，抽身脱出封印，便成苦境灾劫，
　　而他若是渡完断层与整片魔域，将命不保矣，因此你来，是为封闭结印，只是吾…帮你省了此道工序，你是否该对吾道一声谢？]

　　善法天子不屑与他口头争锋，偏头瞪去一眼，化光循去。

　　袭灭天来看向他消失的地方，催动真元造成空间异变，结界之内，顿时被黑暗吞没，只余一声轻笑，与诅咒般的言语——[一步莲华，万物归元是天运恒久不变之定律，你吾之间，终有了结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