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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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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七年,扬州城。
说这扬州城不乏美女,立于扬州名景处,不经一瞥,便可看到些富家小姐,些青楼佳人出游的身影。映着玲珑别致的景色,则更显撩人。
然今日扬州街头吸引行人目光的,却是两个男子,其一身长八尺,虎背熊腰,面色黝黑,偏又留得一脸络腮胡子,恍如夜叉转世。这幅长相自是吓坏了江南水乡的清弱女子。而另一个则是生得清秀俊朗的白面小生。
其实,不乏美女的地方,本就少不了些青年才俊,模样好看的男子也不是稀奇。只是有那同行的奇人衬着,街上的女子便不禁把目光移到这男子身上,恰巧其又生得俊俏,自也多驻了半刻。
“陌泽老弟,你真是艳福不浅,到哪都有婆娘瞧你。我老金怎就没这般福气。”
“怕是没有金广大哥,我这福气也不至如此不浅。”
陌泽与金广相识于四年前。那一年,陌泽奉命独闯了汝宁三官山,自报了姓名后,便一剑挑了三官山匪头韦名雄,而后提剑灭了那几个当家的。因大伯只交待了这些,陌泽对其他那些落跑的匪众未于理睬,便转身下了山。
下山的路上轻松躲了山上滚落的大石,陌泽回头却见金广搬着石头正往下砸,当时陌泽也算是第一次行走江湖,见识尚浅,加上这山中夜色,还当真以为遇到了熊人。
哪想“熊人”一边掷石一边喊道,“你这南宫家的鸟人大老远来这里做甚?老子偏不信,这的百姓会求你来灭了我们,你这黄毛小子,说白了,不就是图个扬名力腕,图个什么名号叫少年英雄啊。老子我呸!”
不过金广的话确是刺中了要害,陌泽此行并非为了所谓的行侠仗义,当真就是为个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南宫家坐地兖州,这兖州之地亦免不了山匪路霸,然,其一,兔子不食窝边草,其二,兖州山匪远没有这三官山的名气响。
陌泽纵身一跃上了树,借力跳至金广面前,举剑抵住了金广的脖子。那金广看此轻功,先是一惊,随即换上了个大无畏的表情,“要杀要剐随你。”
其实陌泽只是想看清来者究竟是何人,不是熊人,品行倒还是条汉子。那一年陌泽尚不满十七,虽是武功出众,但终还未习惯杀戮,于是便收了剑。若是换得今日的陌泽,金广怕是有十二颗脑袋也不够砍的,至少他前面的那些话是来不及出口的。
“我不出手,也自有人出手。技不如人,怨不得别人。”
金广哪里读得出面前这黄毛小子眼中的那丝迷茫与无奈,不过听他口气中竟没有一般世家公子的高傲与轻蔑,对这小子有了些许好感。本来金广入匪也就是图个吃饭方便,与那些当家的也没什么交情,之所以明知不可为也要伤陌泽,大抵是因他那些作为一个好汉的标准。
但是,受人滴水之恩还要涌泉相报呢,这不杀之恩可是大恩,于是金广要报。
而后四年,陌泽在江湖上行走,大多为的是家门之事,因大伯怕陌泽抢了堂兄的风头,所以陌泽在江湖中也只能算得小有名气。四年里,官宦名流,武林豪侠,世家子弟,陌泽也结交了一些。只是相处间难免要有些客套矫作,谈吐间总要有些谨慎小心,而陌泽又要时时留意这江湖中事,不觉有些疲累。
而与对自己死缠烂打要报恩的金广相处,陌泽却乐得轻松,有时会不□□露出些真性情,更何况,金广对万事都有份好奇,又喜欢混上些听来的说书段子胡诌,这偶尔也让对诸事淡然的陌泽起了些兴趣。于是,这份兄弟情谊就这么结下了。
金广本是在兖州寻了个看家护院的差事,听说陌泽要去扬州,便定要一起去看看热闹。而陌泽此行受命只是去探访现居于扬州的五叔,顺便增些见识。
怎会是那般轻松的任务,陌泽心知到了扬州,应还是有件棘手的事等着自己。但世家中的隐秘本就不少,大伯未明说,陌泽也不问,领了命和金广来了扬州。
扬州的繁华,陌泽算是见识了。两人在城里逛了半日,金广耐不住性子要去青楼,陌泽道了句,“是时候去拜访五叔了。”
南宫洪铄乃南直隶的总捕头,又凭着武艺超群和断案神速成了一代名捕。而行至南宫洪铄的宅第,门前则是十分普通,没有一般名捕的家宅那般的气势。
陌泽拜访时,南宫洪铄正在会客。
“大哥飞鸽传书,说你需至多半个月方到,没想却只需十日,看来泽儿脚力不俗啊。”叔侄相见,简单的寒暄了一番。
南宫洪铄便为陌泽引见,那两位年长的乃扬州首富孙达元,而年少的则是其子孙闵毓。
“早听说南宫少侠是少年英雄,初入江湖便一人灭了那三官山匪众。今日一见,果然是不俗啊。”
“谬赞谬赞了。”
侧头看了眼金广,那厮倒是没什么反应,听得多了,也就当笑话了。
“泽儿怕已是听说‘紫藤盗’之事,在扬州城内,若有个什么事,定是传得全城沸沸扬扬,好寻那一丝乐子。”
其实陌泽于扬州这半日,便是先在茶肆戏楼听了些消息。这其一就是‘紫藤盗’,说其行窃,必先发了紫藤帖,告知入宅时间和所盗之物,而紫花串串,垂如璎珞,便是那贴上的画饰。“紫藤盗”是这半年才出现的,在扬州盗了三户人家,皆为大户,且皆多行不义,倒有些大快人心的味道。
这次收帖的是首富孙员外,此人多行不义应是说不上,只是能在这交易生存的扬州被尊为首富,怕昧心的事也是没少做了。
不过让人诧异却是贴上要的是——赈灾款。那款是由扬州商贾集的,表面上看是自愿,但扬州和京都如此之近,这里面的交意却是一般人看不到的。不过无论怎样,赈灾款是有了。
金广一听就喜欢这做事有风格的“紫藤盗”,说定是那个孙什么大院有问题;而陌泽倒觉得不过是“紫藤盗”起先赚个劫富的名号,也没见他有什么济贫的举动,想来还不是为了两个字——银子。
“小侄确已听说,这细处我也不便相问,但是若有小侄可出力之处,叔叔莫客气。”
“哈哈,泽儿不必费心,衙门里调了足够的人手,这小贼胆大包天,竟偷到赈灾的款子上了,只要他出现,便可保将其缉拿归案。”
那边孙员外也道,“有南宫神捕出手,不怕这小贼不束手就擒。”
“倒是泽儿初来了扬州,这几日,我却抽不开身。”
一直无语的孙闵毓立刻说道,“那不如就由我自荐,带南宫少侠游这扬州如何?”
“那就有劳孙公子。”
一番客气后,陌泽,金广,孙闵毓三人出了南宫洪铄的宅院。
“憋死我老金了。”
金广在外人面前本是扮作陌泽的随行,这一出了门便原形毕露,倒忘了还有孙闵毓在场。
没想那孙闵毓也不在意,“既然万无一失,又谈这么久,真是浪费时间浪费时间。亏了时间尚早,不然定是累我误了时辰。”然后转头面向陌泽,面带微笑,“南宫贤弟,今日我做东,带贤弟去个好地方。”
“有劳孙兄。”既然称呼从“少侠”变为了“贤弟”,陌泽也便将“公子”换为了“兄”。
这“好地方”,自是青楼了。来了扬州,入青楼定是不可避免的事。之于陌泽,这是交际应酬的一部分,与挑山寨,杀仇家,无甚区别。不过都是任务罢了。
只是相对的,陌泽更喜欢后者。
这孙闵毓一反刚才在南宫洪铄府的沉默,一路上便与陌泽聊起了这青楼仔细。陌泽只是随声附和,然金广知要去青楼,马上来了精神,这孙金二人倒是所聊甚欢。
“今日我先带贤弟去潇湘馆赏忻泠姑娘跳舞。明日再带贤弟去听月阁见扬州花魁胭晴姑娘。贤弟的运气真是不赖,胭晴姑娘的约得之可是不易啊,我约了不下十次,方有着明日之约。只是胭晴姑娘是以诗词歌赋见长,因这各个时辰的约的都不只是一个人,故只有答得对题的才能上得阁楼。得胭晴姑娘接见,乃人生一大幸事啊。不过,明日贤弟就莫带随从了吧。”
金广听这话的意思是嫌自己粗俗,依他那暴脾气搁以前早就发作了,但考虑到陌泽的面子,也只有咬牙忍住。
“陌泽也只是习武之人,对于诗词歌赋并不精通,怕明日去了帮不上忙,倒误了孙兄得见佳人。不过,扬州花魁既在听月阁,这潇湘馆的生意岂不大大受损?”推了明天的约,也顺便转移了话头。
“不会不会。这扬州的青楼,数得上名的岂只十几家。扬州城的青楼自不会是一枝独秀,是百花齐放才对。各个楼有各个楼的特色,若是细细品来,倒是一生回味无穷阿。但是这生意最好,姑娘最俏的,还是要数听月阁和潇湘馆了。”
“那能有什么特色?”金广顶了句。
“十女美九美于颈。”孙闵毓摇头晃脑道。
陌泽一愣,没想到孙闵毓倒有番见地。
“这听月阁和潇湘馆,选姑娘模样好自是不别说,但这条标准却都是两家选入楼姑娘的重中之重。故而,这姑娘最俏的在这两家。
“听月阁的姑娘注重的是才情,而潇湘馆则偏重的是风情。但听月阁里花样多,从‘传情帕’,到‘咏语香’,再到‘猜诚灯’,哪个都需要大把的银子,在扬州,有点才情的,谁不想传个‘才子佳人’的佳话。而这听月阁的女子确实个个才情不俗,说是青楼,倒有些赴京赶考的味道了。所幸花样繁多,也不失了一番情趣。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啊!只是一旦姑娘过于有才,想管教起来便更不易了。
“再说这潇湘馆,花样虽不及听月阁,但是却有个在青楼里可算独具匠心的原则,叫做‘不相逼’。话虽如此,但明眼人都是明白。老鸨买了丫头,从仪态才情各个方面培养个几年,等姑娘快入了豆蔻年华,便扔到阿姑啊奴婢啊的房间里,终是入了这娼籍,没那赎身的银子自是出不去,也不逼姑娘欢笑接客,让她们自己选。那些姑娘练了一身的才情,却要在洗衣柴房孤独终老,自是不甘。当然也有倔强的,但是女子皆有嫉妒之心,又哪受的了看身旁的姐们个个衣着光鲜,最后都乖乖的选了接客。而后再调教这风月之事,倒是事半功倍,故而,这潇湘馆的姑娘则是风情万钟又不失才华横溢啊。其实其他的青楼生意也是不错,但只有这两家银子需使得最多。到底是后台硬,生意做的大啊。”
骄奢好色的富家公子陌泽见得多了,这般入境界的倒是第一回见。不过须承认这富商之子,无论何时论生意之道都有番见地呢。
只是他口中的女子,在这生意中被买卖的对象,却有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或许,习惯了,也就麻木了。也或许,她们的可悲便是忘了自己是可悲的吧。便如陌泽,再像四年前那般反抗,怕是,再不会了。
说话间三人已到了潇湘馆门口,门口的小厮忙作个揖,“孙公子来了,位置早给公子您留好了,里面请吧。”
孙闵毓一抬手,“贤弟,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