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番外 佳音难再（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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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进展并没有一日千里，除了那仅有的几首温柔和美的曲调，其他的曲调依然显得干涩无味，但是母亲的叹息无疑是少了许多，母亲相信，慢慢的，开始转变态度的女儿终究会在日复一日的摸索中间，成为一名出色的琴师。
每隔4年，此间都会举行各种技艺的比赛，给真正技艺绝世的伶人们一个不一样的出路，真正卓绝的艺术家们，可以获得自由的嘉奖。
早些年，母亲的琴声并未达到登顶的位置，而经过这些年日复一日的磨练以及心境情态的成熟沉淀，母亲的琴声里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风格和味道。
在王佳云13岁的这年，母亲决心在这次的比赛中，登上顶峰，给自己和身下的两个女儿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也许再过四年会更有把握，但她实在是等不及了，不仅仅是因为13岁的王佳云已经到了出台的年纪，也更因为她心里明白，也许身体状况已经不能稳妥的支撑下一个4年了。
早些年积攒下的病根，终于在这些年一点点显露出来，她必须在死亡的钟声敲响前，为自己的孩子们争一个光明的未来。
这次参赛，情势并不明朗，除去技艺不够和境界较低的对手，与她一样，依靠勤奋和岁月积淀达到圆融的琴师就有数名。
她终究是进入了最后那轮竞技。
复赛时对面的对手是那位最有希望也实力最强的对手，她沉心静气的用了最好的发挥弹奏了一曲难度极高的乐曲，然后在紧张等待对方弹奏的时节里，那位比她年长的对手温温和和地朝她笑了笑，合上双眸，用随意的指法意态弹了一曲《蝶穿花》——曲调清新明快，却是一首简单的琴师们用来练习指法的曲子，回旋往复的曲调奏响的刹那，台上台下都是一片愕然。
结果显而易见，下台后，她拉住对方疑问为何，那年长的琴师依旧是笑：“经常瞧见你家阿云在花园里弹这首曲子逗那个小娃娃，忽然觉得，这首曲子，也挺美的。”说完这话，这平素并不与她有过来往的琴师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有两个好孩子，好孩子，不该埋葬在这里。”说完，那琴师抱了琴便离去了，背影竟有几分隐士般潇洒随性的味道。
承载了一份纯净善意的她，最终还是败了。
败给了那位容颜绝色的太傅情人。
那年轻美貌的女子在她之后，弹了一曲和她一模一样的曲子，琴音落定的那刻，那女子朝她娇艳明媚的笑了笑，完美的唇角弧度，甜美动人的酒窝，秋水荡漾般的笑眼看起来极是欢悦，却带着一抹女人之间才了然的得意和淡淡的悲悯。
这是微胜一筹的琴技也不能弥补的差距。
那明媚的笑脸就像一记重击，击打在她摇摇欲坠的健康上。
13岁的夏夜，是冰冷的，再浓重的暑热，也驱赶不走灵魂将逝的寒凉。
母亲走了，除了那把陪伴母亲数十年的桐木琴，什么也没留下。
王佳云对着镜子自己簪上了那只象征成年的簪子，素净的木簪上，一朵白色的绢花是这豆蔻的面庞上，唯一的装饰。
那是一段沉默的岁月，连爱娇爱笑的王佳雨也收敛了年幼的笑脸。
再没有人盯着她，要她努力练习不可松懈了，也再没有人会一边弹奏一边告诉她这每音每弦中流淌的意蕴，也不会有人在她弹奏时，自然而然地合奏进来，补充着她琴意的不足。
并没有多少时间让她悲伤，母亲去世没多久，她就被通知要代替母亲的位置登台演奏了。
夏日的暴雨倾盆如盖，将只剩下小妹独眠的卧房门锁上，王佳云抱着那把名“缺月”的桐木琴走到卧房边上的亭台之上，纵然隔着屋檐，那溅落的雨丝依旧星星点点的飘进，唯有正中的石桌，还未被风雨侵袭，在石桌前坐定，四周皆是暴虐到看不清景物的雨帘，茫茫天地间，唯有这一琴，一人。
落寞悲愤的琴声和在潇潇的暴雨雷电中间难辨踪迹，泪水却在这无人的琴雨中滴滴淌落，肆虐悲愤的琴音从暴风雨般的愤怒宣泄渐渐转为哀凉的叹诉，颤抖的指尖再也拨不稳琴弦，但那破碎不稳的琴音里，却有难掩的悲伤越过了那曲音，揪紧了人心，最终，“嘣”最细的琴弦崩断，卷起的弦尾勾打在手背上，留下一道红痕，她低头看了看那童年里极为熟悉的伤痕，终于忍不住，埋下头痛哭起来，嚎啕的呜咽如同琴声一般，掩埋在了夏日暴烈的大雨中间，13岁的小姑娘如同被人遗弃的小兽在雨中瑟缩，
“呜呜……啊呜……娘亲！呜呜……我弹琴，你听到了没，我会好好弹琴，我会照顾好小妹，我会……我会，我都会去做……但，你能否回来……呜呜……娘亲你回来好不好……啊呜呜呜呜…我怕，我好怕…”。
闪电如裂，雷声如咆，大雨似泣，而人，空瘦。
之后的境界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甚至琴楼外的人都知道了，这座琴楼里出了一位尚未登台，就已经展现出无上天赋的琴女，当她正式登台演出的那天，引来众人争先围观，甚至第一首琴曲就得到了百金的价格，那一夜过后，她获得了“琴音通玄，难述其意”的评价。
只有她自己知道，自那天之后，每每弹琴，她便想象着自己身在母亲那简陋的琴室中与母亲对弹，通玄，也许说的也不错，通与玄冥中人听……
也许每个琴师都有自己的特色，那么王佳云自此一生的特色，就是这完全沉浸在另一世界的气势，曾有一次，在演出途中，台下的两方人马公然械斗，桌椅盆盏皆飞，而就在这一片喧乱中，王佳云依旧端坐琴台，琴声不停，琴意不断，也因为那次最后被传为美谈的“刀光剑影琴声绝”，她的名声再次增大，新任的知州酷爱琴瑟，特招了她来弹奏，一曲《世道难》让年过4旬的知州泪湿青衫，由此，她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自由。
紫藤花开的季节，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16岁的姑娘婷婷袅袅抱琴而立，“云娘曾与母亲立誓，此生誓不为妾，公子好意，云娘心领，此去山高路远，当是相见难再，公子不必再送。”
马车璘璘的走远，青衣的公子神色遗憾……你想要什么？我心爱的姑娘，漂亮的衣服，璀璨的珠宝，还是温柔的怜惜，但唯独这个……我没资格给你，因为那选择的权利，从不在我手上……
云娘终是告别了这个资助护持自己三年的长客，以毫不眷恋的姿态，带着8岁的王佳雨踏入了未知的自由生活，安临素以风雅之城素称，是所有艺术家们向往的城市。
走的那天天光正好，曾受她恩惠的镖师亲自押车，送她们前往安临，王佳雨趴在车窗前，看着镖师利落的身形，“姐姐、姐姐，我去学武好么，以后像赵师傅一样厉害，以后我保护姐姐。”
面目普通清秀的小姑娘笑将起来，却带着春花明媚的娇憨动人，一双纯净的杏眼如星子般闪耀。
王佳云低下头，温柔的揽住她，“好，从此以后，你可以自由的选择你想成为的任何人，姐姐全都支持你。”
云娘抬眼望着车窗外逝去的景物，我和母亲都没能自由选择的所有事，从此以后，都会双手捧在你面前，我的小妹妹。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番外 佳音难再（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