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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镇魂曲(六) ...

  •   琴动情往千根弦,愿灭怨熄一段音。

      城墙,多少年也未有再接受这般猛烈的撼动,青砖忘却了战火的滋味。
      端神的王朝,如同一副陈旧的华丽皮囊,被人捅破的窟窿里,竟然是死败一般的灰尘。
      尉迟凛在南方拉起精兵三万,一路收编着落魄藩王们的旧部和土地,短短时日内已经大成气候。尉迟尊在朝堂之上被东风在空将军一剑刺穿了右腿,而今尉迟府邸全部被软禁起来。
      彰祺代理内务,东风在空统管了军务,加急的文书直递到宛缰,喜阑却是一语不发。
      宛缰帝君是在花烛之夜接到的密报,一杯酒尚未端稳,就全部倾覆。
      他不动声色,只暗自吩咐左右去把婉贵妃严密的守卫起来。
      而当值的大总管安复年连夜的领了命,去往公主殿将喜阑请了出来。
      暗沉沉的大殿,直要压到人心上去。
      喜阑还穿着那一身璀璨的红,映衬着他清秀而冷淡的面,宛缰帝君将那文书扔给他,冷冷道:“连个龙椅都坐不稳,朕的女儿如何嫁给你?”
      喜阑打开书信看了一眼,却丝毫没有表情,他似乎成竹在胸,又似乎全无打算。只漫不经心的翻弄着纸张,静默的不发一言。
      “你的国内反了!反了!”宛缰帝君几乎是在狂吼。
      喜阑轻轻笑:“陛下雄兵百万,自然可以再跨界肃清一回,这样端神剩下的半壁江山便也可以属于陛下了。”
      不可置信的神态稍纵即逝,宛缰帝君看着那张脸:“可是朕已经把棉兰许给你,朕的女儿如何能做亡国之君的皇后?”
      “允许喜阑更正一下,亡了国,就只有废后没有皇后。”喜阑冷淡的说道。
      烛火猛然间晃动一下,阴晴不定的光影,笼罩了整个空间。
      “朕借兵给你,你这次可否斩草除根?”宛缰帝君咬牙切齿道。
      喜阑默不作声:“我无心做这个帝王了。”
      “这不是你该说的话,朕要你当你就得当。”宛缰帝君闻听这话,差点从桌椅上跳起来。
      喜阑抬起头,他在多年前,也是这么仰望过这个,踏破了他童年梦境的男人。他忽然笑了:“陛下,不怕纵虎归山?”
      “你可否给过朕一点退路?”宛缰帝君终于忍无可忍,一手已经执剑在手,直向了喜阑而来,剑锋带着冷的风,擦过了空气,“朕的秀雅,是能活不能?”
      喜阑的笑更加浓烈:“原来陛下忙着嫁女,也没有忘记长公主。”
      剑锋在脸颊侧一分的地方恨恨的停住,宛缰帝君只咬牙道:“当日朕该赐死你的。”
      “可是您却没有那么做。”喜阑平静的说,“您知道秀雅不能嫁给我,所以您不惜伤她的心让我娶棉兰,可是陛下,既然我只是棋,那么您又凭什么担忧棋子有一天不再只是棋子呢?喜阑对于您,只是个傀儡,那么即使换一个人做傀儡,您也依旧可以继续把棉兰嫁给他,我那些懦弱的所谓皇兄皇弟们,一定会感恩戴德的,只要您让他们坐上这个皇位,让他们娶一个新寡的公主,他们绝对是求之不得的。”
      “你闭嘴!”宛缰帝君恼羞成怒,狠狠击碎了案前的琉璃灯,“朕即日借调二十万兵马,帮你去扫清国内的叛逆。任何朝臣,都不会敢有异议。只不过,朕要你先救活秀雅。”
      喜阑嘴角微微抬了一下:“喜阑只有对公主不敬了,在喜阑全胜之前,帝姬的性命无虞,只是解药,喜阑不能立刻给。”
      “朕不要女儿,你能不要你姐姐吗?”宛缰帝君几乎是在怒吼。
      喜阑闭上眼睛:“喜阑要姐姐,但是姐姐未必会要我。再说,陛下能不要女儿吗?”
      他这一生所遭遇的所有挫败,全部都加诸于这一个夜晚。
      而在那张紧急调兵的圣谕上,赫然写下了三个字。
      连素衣。

      谈弦只觉得自己做了一整夜的梦,那些梦是在他清醒的时刻,一个又一个钻进头脑中的。他的手指涔涔的都是汗,一瞬是那面色苍白的公主,忽然,又是幼年时期忽然而至的血光。
      他刚要再睁开眼睛,一双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陛下。”谈弦轻轻呼出一口气,淡然的叫道。
      喜阑微微一笑:“谈弦,朕要返回端神去一趟。”
      这话如同梦靥般,谈弦的睫毛轻轻一动:“陛下您今日大婚。”
      “已经过了四更了。”喜阑的手依旧没有拿开,掌心里融融的暖,“谈弦啊,端神反了。朕要带兵回去,扫清那群反贼。”
      这话严重,却被他若无其事般诉说出来。
      谈弦眨眨眼,等着他接下去的话。
      喜阑松开手,笑眼看着他:“朕回来是与你们知会一声,春泱和卫队留下来,护卫你们。”他轻轻咳嗽一声,依旧笑得安静而柔软,“谈弦啊,如果长公主身体不舒服,把这个给她。”他握住谈弦的手,将一个小小的布包放进他手里,“不过你一定记住,要宛缰帝君保证你的安全,才可以给他。”
      “陛下交代的,身后事么?”谈弦反握住他的手,目光有些灼灼。
      喜阑笑了:“朕如何会死,这等大逆不道的话,罚你。”
      谈弦只觉得这一日发生的事太多,而他的温柔,却更加像是饯别,不觉内心有些惶惑起来。
      “朕罚你,好好活着,陪着朕。”喜阑站起身来,“朕该走了,你自己多加小心。”
      “陛下。”谈弦的声音停一停,却终于涩住了喉咙。
      喜阑伸出手,只轻轻抚摸着他那张脸:“谈弦长得,真是好看。”
      他觉得自己的泪落了下来。
      一滴,再一滴。
      喜阑没有动,只是依旧在笑:“哭都哭得这么好看。”
      你,到底爱过没有。
      这句话却始终不敢出口,怕那只是自己一个人的白日梦,宁愿继续不安的做下去,也不要知道事实到底会不会如同自己的想象。
      而感情,在太多时候,也许都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梦罢了。
      我是宁愿自己继续做梦,还是渴望抓住一点也许结局是残酷的真实呢?
      我自己都已经不知道了。
      这一生我们经历的诀别太多,却从来没有试验过我与你的诀别,是不是也一样可以随时光就埋没掉疼。
      良久谈弦收住了泪,只是依旧没有舍得离开他的掌心,他微微叹息一声,似乎用完了力气。
      喜阑安抚般拍拍他的肩:“你从不怕死,可是有时候朕却怕你死。”
      他发了狠,原本是打算从此再也不抱有任何太轻微的希望,但是人的贪欲如何能被填满,越往前走越是看不见的黑暗。他不知道那是不是爱,爱若是宽容与恩典,为什么却一次次把他们折磨得面目全非。
      如果只记得与你初见,再无对彼此的纠缠怨恨。
      他此生或许再也不能见到他,见到这样一个,他罄尽一生所有情意去喜爱的男人。
      谈弦只觉得内心被什么东西,从头到尾的撕扯着,他略有些颤抖的坐起来,一手抱住了这个总是在笑的男子。
      喜阑低下头,亲吻了他的唇角。
      这般小心翼翼的吻,柔和得要把一世的温柔都用完一般。
      “陛下,这个世间,您最想要的是什么?”谈弦低声问。
      喜阑抚摸着他的头发,笑了:“朕最想要,是百姓们收回属于他们的家园,端神的耻辱都被洗清。”
      这回答在意料之内,他们的一生终归也是为了这个目的而生,,摆上棋盘,只为了拼杀这一场烽烟,做了别人的筹码。
      “朕走了,你自己小心。”喜阑放开手,低声嘱咐。
      谈弦点点头,看着这个男子转过身,他还穿着那大红的礼服,颜色如同一团火焰跳动。他忽然心一动,竟然叫道:“那若不是九五之尊,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红色的影子在门口停了一停,仿佛被这勇气震慑,许久才轻轻的回答道。
      “那他会说,这一生最想要是与你对坐弹琴。”
      谈弦的眼里泛出流转的光,粲然的笑,直看着他的身影如同真正熄灭却一般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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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镇魂曲(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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