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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破浪乘风(一) ...

  •   吴州,素来为南来北往的旅途者最佳的终转站。此地纵向有南北直通的京惠大运河,横向有自西向东的淮扬河。而直通西南方,连接楚州的则有数条灵渠,主要是为了便于楚地林木的运输。这些都为水运之道,而陆运通道则更是不少。南来北往的旅者商人,将此地点缀的如同盛世一般的繁华,多年的争战对此似乎并无多大的影响。车水马龙中,再也寻找不到十多年前那场惊骇一时的血杀之境,岁月早已将其从众人眼中淡化开去了。
      邬氏一族势力尚存时,便对此地商务及其重视。邬氏分布吴州境地的大小银号便有数十家,其木材业便是由此地而发家,进而席卷半个祁绥之境。
      当然,吴州并非仅为商旅通途的密集之地,也是为江湖游士互通有无的重要之境,这由当年的江南第一派上便可窥视一二。即是为江湖游士互通之地,那么其间也就少不得各方名医之士。这也就是昆山山主为何会选择南下至吴州的缘由。只是名帖拜宴不少,众医者对昆山山主这般损心伤肺的痨症依旧是束手无策。至此,昆山山主不得不再将目光重新锁定那三个行踪不明的医者——神医华震南、鬼医史可生及其那个不知姓甚名谁的少年游医。前两者是药采至何处,便以何处为家。虽说都是居无定所,但其一年中终有那么一个半月时日的固定住处。只是即便是如此,派往各处寻走华震南与史可生的昆山奴们纷飞而来的信鸽给以回复全是一片空白。更何况是那个如同是隔上了一层雾纱的淡墨画,显得神秘而不真切的少年游医。
      在这般的境况下,守株待兔也就成了昆山山主最不可行的可行之法了。昆山山主就这般于吴州城内定住了下来。的确,如他这般个劳心伤肺的身子也切实经不得再多的路途奔波了,且江南气候温和,正适合他病痨的体质养身。
      说是有心也好,道为无意也罢。因为仰慕中原多彩瑰丽的文化,故而对于中原气势纷繁的诗词多有眷顾,因为好奇那个陡然震撼整个江南文坛却不知其真实身份的“殷公子”,故而对于顾晖弄来的那些诗赋细品研读了起来。因为喜爱,所以熟读于心,以至于能倒背如流,通做诗赋之人阔达心性之外的别有用意。正因为此,较旁人多一心眼的昆山山主也就发现了诗赋相合后的暗语。
      惊异、欣喜、自得或者是其他之词,都无法描绘昆山山主发现这诗赋背后文章之时瞬间涌起的万层流转的思绪。
      穷书生?殷公子?此人若不是天赋异禀,精通词韵,也就只能说他心能通神,早知其诗文会的规矩,便预先准备好了这些诗赋。然而各府地的诗文会皆为不同,为显示自己诗会的与众不同,每一次的诗文会都是匠心独运,别具一格着,除了主办者,不到举办时,根本无人能窥视其间运作之貌,何况乎他只是一介穷书生。这般如此缜密的思绪,当真会是个落魄的穷书生所为吗?
      江山秀美,奔放豪气的诗赋间,没有一般书生踌躇满怀的凌云壮志。春愁如梦,婉约清涓的言辞中,却找不到半分江南才子的儿女情长。赋刚诗柔,如此迥异的风格,却互为照应,相映成辉。若不是心境多变,遇事繁多,又怎能做出此般多变风格的诗词歌赋?
      真人不露像。若为书生,参与众文豪的诗书会,就便是为了出人头地,又怎会如这殷公子般“隐姓埋名”呢?再看其笔下暗语,足可证明此人是极其不愿自己引他人注目的。会有此一举,只怕也是其有何意外发生,方不得以出此下下之策。
      或许……正是如顾晖所猜测:殷公子就是殷念远。“熟念远,浩浩青峦,渺渺碧波映烟萝。”这难道只会是单纯的巧合吗?
      昆山山主满心疑云,连连命顾晖等人前往郯城,按诗文上的推测追寻殷公子的下落,无论那人究竟是不是殷念远。至于原因,那便是他自个儿的心思,并非全是为了与顾晖的那个约定:昆山山主助顾晖夺杀殷念远之性命,而顾晖则永生卖命于昆山山主,为奴为仆。
      只是昆山山主虽窥得诗文背后之意,但仍旧是晚了一步。当顾晖等人赶至郯城时,殷念远与烟萝便已离开了郯城,不知所踪。然而上苍向来便有好生之德,在给人于失望的同时,总也是不忘再赠人于希望。只不过这般的希望,依旧是上天操控着混乱游戏罢了。能不能把握住这如渺渺青烟,转眼便要纷飞于梦的希望,那就要看各人的能耐究竟有多高深了。
      ……
      徐州位于绥朝国境西南方向,北接楚、湘二州,东连鄂州,南面南海,西通南滇。而玉清堂,则为是徐州第一堂,横霸整个徐州之境。官府对此虽为恼怒,但对此也只能素手无策,只求玉清堂安守本分,不危及徐州境内安定便可。
      然而官府虽愿对玉清堂睁只眼闭只眼,却不代表殷念远会同样向对。他性子本就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玉清堂捋虎须都捋到他身上了,他又怎会错过这“兴风作浪”的机会。不将玉清堂搅他个天翻地覆,混乱不堪,重重削弱其在徐州的势力,他殷念远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所以说,可以惹天惹地,就是绝对不能惹上殷念远。
      自烟萝口中对那假华老先生言行举止的描绘,口音的述说,及其那瞬间展现的以筷夹剑的事件的讲述,再加上那可以假乱真的易容术,殷念远便已将苗头直指徐州玉清堂。
      每个人的外表可变,言行可变,声音可变,性子也可瞬间改变,然而跟随自己数十年的地方口音要随着改变却并非易事。就算再如何的掩饰,依稀故里音仍是会于不自觉中跑出来。假华老先生会为烟萝认出,这依稀的徐州语音也算是功不可没了。而易容之术于江湖中也并非是常见之术,精善于易容术者屈指可数。善易容且又带有徐州口音,单单就凭这么点,殷念远就已将目光锁定于了玉清堂的左卫长老和卫辛身上了,何况乎那手弹指夹剑的功夫。但和卫辛已达知其天命之年,如烟萝所言,“那人虽性情稳妥,但其年岁绝不过而立”来断定,此人定是为和卫辛最为亲信之人。能尽得和卫辛真传,而又为近数年来武林中佼佼者的后起之秀,那么也就只有其爱徒虞松涛了。
      而虞松涛会就此盯视上烟萝的目的便是妄图以烟萝要挟殷念远。只是由于并不十分清楚烟萝在殷念远心中的位置,故而对烟萝时时显得有几分迟疑,不停的试探着烟萝与殷念远之间的关系。
      至于为何虞松涛会出此之策……想来是他玉清堂多年来掩藏于台面下的纷争终于搬挪上台面上去了。
      以上虽说只是殷念远的推测之意,但两日后便立马有自徐州暗探传来的密件证实了殷念远此番的想法。
      既然虞松涛对烟萝一路下来皆是礼遇有加,未让烟萝受到半丝伤害,那么自己自然也会回其一份分量更重的礼物了。想我泱泱大国,素来便是注重礼节的,“礼尚往来”,也好“互补亏欠”嘛……
      殷念远是在思索着如何对玉清堂下手,而个假华老先生——虞松涛却在久寻烟萝无果之后便直向烟萝曾要抵达的目的地吴州奔去。为不引他人注目,除去了一身华老先生的装扮,但依旧未有恢复自己的本来面貌,而是装扮成个木材商人模样。然而即便如此,在其四方打探烟萝的说辞中,已无意中引起了昆山山主属下的注意——“敢问可曾见过一个俊雅之极的少年,年约十七八?”“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便如夜中明月。”“其左手微显笨拙,不大灵便。”
      故而当其前进入吴州之境后不久,便为昆山山主拜贴相邀。虞松涛一见拜贴上濮阳明霁的之名立时警铃大作。他所装扮的只是个默默无闻的木材商,又怎能引得他人注目?而濮阳姓氏者少之又少,且多居于西域,其身份多半是非富即贵。再看其拜贴,红绸织锦绣云纹为面,金箔粘贴勾勒为字,笔下之墨乌亮且香,必为上品。仅一张小小的拜帖,就已非凡如斯,讲究至此,由此可见其主人又是如何个尊贵非凡之人。如此之人为何会寻上自己,这令虞松涛百思不得其解。
      次日,虞松涛依贴前往濮阳宅府。从外看来,那也不过只是座普通富人的庄园,然而当他前脚踏入这庄园时,一股令人窒息的肃穆立时直向他迎来,让其心下不由的一紧,警惕万分。引领他至正厅的青年男子从头到尾脸上都是一脸寒霜,无半丝笑意。然而这庄园中脸上无笑得又何止是引领自己至正堂之人,凡举所经路途遇见之人,皆是同一号的表情,一脸肃穆。虞松涛也因此一度产生自己这是要走向断头台的错觉。
      “不会是这家主人出事了吧?”虞松涛这般想着,稳重的步伐紧随于顾晖之后,不时斜目打量其目前身处的庄园,暗自猜度其庄园主人的身份来。只是没有过多装饰雕琢的庄园,并未有何显耀之处,皆不过是些常见之物罢了。但不可否认,这些虽都是些常见之物,经庄园园主如此一摆设,都不由的让人看来倍觉舒爽,只是这里气氛也太过沉闷了,就便是鸟啼声也未曾听到些什么。这家主人不会是有何怪癖吧?
      他方这般作想,声声至内厅房传来的沉闷的咳嗽声令其顿然不得不诧异不已。这般揪扯人心的咳嗽声,似要将其肺咳出来一般,如此分明是即将步入黄泉之人最后的挣扎了。
      “你家主人?”他迟疑着。这么个痨病之人,不去请医,请他来又所为是何?
      顾晖只是冷眼看了下虞松涛,并不言语。示意其安坐后,茶也不上便直入内厅房请那个病弱之人。
      咳嗽声越来越清晰,一声声直压入虞松涛心底,让虞松涛不由的为那个被人所搀扶过来的蓝袍青年男子所侧目。痨病如此厉害,他竟然能熬住。
      “岳公子。”昆山山主如是称呼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商人。
      因为方才激烈的咳嗽,故而苍白的脸上似如染上了秋日红霞般。暗淡无光的双眸因痨病久缠于身的折磨而深深的凹沉了下去,眼眶骨架凸现于外,诡异的骇人。瘦骨嶙峋的双手撑扶着椅背,缓缓坐落了下来。他看了眼空无一物的茶座之面,眸光中闪过几分责备的看向一旁伫立着的顾晖。
      “还不上茶?”斥责的语气虽有些虚弱,但其言语间的强硬霸气却也让人不能忽视。
      虞松涛对于病弱之人更加诧异了起来,这般的霸气,分明是那一方霸主才有的气势:“不知濮阳公子邀我所为何事?看濮阳公子这通身气派,应不是一般商贾才对。”他直言而语。
      昆山山主朝虞松涛含笑着的点了点头,掏出蓝布帕掩唇闷咳了下,道:“岳公子不也不是一般的木材商贾吗?”
      虞松涛心中大惊,初时见到那张拜贴时的警铃再度响了起来。但其毕竟于江湖中也摸爬了十多年,依旧是一脸的镇定:“濮阳公子说笑了。若我不是一般木材商贾那还会是谁?”
      昆山山主摇头,道:“你是谁,你自己清楚,只是我对此并不感兴趣。”一手接过顾晖恭谨的递过来的茶碗,浓重的药味直向众人鼻尖扑去。就便是轻轻对此吸上一口气,那浓浓的苦涩也要在你舌尖上缠上几匝。
      “那你感兴趣什么?”虞松涛知道下一句才是这病弱之人请自己来的原因,端起桌上刚为自己沏上的茶。轻轻的品了一口,苦,一如方才闻到的苦涩药味。
      “少年。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少年。”昆山山主平静的说着,端详着虞松涛瞬间闪过的错愕,不急不缓的接着道,“你也不必急着否认什么,我的人跟踪你也不是一两天之事了。”
      昆山山主的这句话让虞松涛心下顿然骇异了起来。他们跟踪自己这般久,自己为何竟然对此毫无所觉,他们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会对邬君同感兴趣?莫非……
      “那又如何?”虞松涛笑起,别有用意的说道,“只是那少年不过是个未见过世面乡野小子,濮阳公子会对他感兴趣,实在让人好奇啊。”
      “若他果真只是个未见过世面的乡野小子,岳公子也不至于这般着急着找寻他吧。”昆山山主端起茶碗,双眉不由的拧紧,就这么一口气将依旧冒着热气的药茶一饮而干。
      “他是我表亲,突然失踪不见,若家人追责起来,我难脱其责,如此我又怎能不着急寻他。”虞松涛也不慌不忙的应了上去,暗自猜度其昆山山主的用意。
      “是吗?”昆山山主对此却是不以为然,转而又问道,“那少年可曾学医过?”
      学医?这令虞松涛心中疑云顿如潮涌了起来:“不曾。”他怎会知道邬君同曾学医过,虽然她只是个半调子。
      “哦?”昆山山主细细打量起了虞松涛,半晌方接着道,“看来那少年果真不是我所要寻之人了。”他竟无意对此再纠察了起来,只是神色略显疲惫的向椅背上靠去。
      虞松涛对此虽有疑虑,但见昆山山主脸上不掩的疲态,便也连忙起身辞谢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打搅濮阳公子歇息了。”
      “哦。”昆山山主微应,抬眼看向虞松涛,客套了一番,“烦劳岳公子到此。有恙在身,无法亲自送岳公子,实在过意不去。他日若有时间,还望岳公子到此走动走动。顾晖,送客!”
      虞松涛一走,昆山山主立马坐了起来,眸光犀利的看向暗处之人:“跟上!”他越发的肯定那个少年就是自己所要找寻之人。
      或许自己这身病不久也将有望了,那么自小的宏愿也就将得以展现。自小的宏愿啊,想到此,昆山山主心下不由的来了几分欢愉,只是随着席卷而来却又是一阵阵折磨人心的咳嗽,久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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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破浪乘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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