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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一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初春,冰雪初融,清晨仍带着些许的寒意,正是难捱的时候。绿衣捧着自家小姐的衣物,匆匆地从房里走出来。天才刚透亮,她搓了搓手,将手里的衣物又抱紧了些。
苏小姐起得早,做下人的自然不能贪睡,虽是累,可是这座别院里的人却从不敢抱怨。
到了小姐的闺房,苏清刚从床上坐起来,一张风姿绰约的脸上却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绿衣伺候了苏清穿衣洗漱,又给她梳了头。
时年大锦王朝嘉致三年,新帝刚刚摆平先皇留下的乱摊子,正是国泰民安,百姓和乐的日子。
在这座京城郊外的别院里侍奉了近两年时间,这里的下人们却从未见过除了苏清以外的主子。偌大的别院只住了这么一个人,显得尤为冷清,过年的时候有的下人还要回乡探亲,家里又没有客人来访,更是冷清了。苏清一介女流,平素里也是深入简出,别院里的吃穿用度倒是从来不愁的。这座别院归谁所有只有李总管知道,别人都不曾知,有人曾揣度苏小姐是被哪个大户人家金屋藏娇,但看苏清举手投足间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楚楚动人却没有弱柳扶风之态,不一点也不似平凡人家出身的样子,这传言也就不攻自破了,那个下人不久也从这里消失了,因此下人们也不敢再有何猜测。
苏清从铜镜里看着绿衣给自己梳着一头如水的长发,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绿衣答道:“回小姐的话,今天是三月十二了,再过几天就是清明了。”
苏清似乎有一瞬间的怔忡,“清明......”随即又问道:“今年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自绿衣入府,苏小姐就一直是在为谁戴孝的样子,每年的清明都要出门祭拜,平素里更是简衣素食,甚少露出欢喜的模样,至于这位故去的人是谁,和这座别院的主人一样是个谜。绿衣将手里的梳子放下,“李总管已经在准备了。”
苏清点点头,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绿衣于是便行了礼,出了屋子。
这座别院里下人不多,但到底还是足够的,苏清喜静,除了平日打扫,其余的时候房间里就只有绿衣、紫霓两个丫鬟伺候,更多的时候苏清还会让这两人也出去。最开始两人还不习惯,时间久了,看苏清也自在,也就不再有什么坚持了。
自从那人离世,苏清便住进了这座别院,从此不过问世事。
她从铜镜前走开,走到贵妃榻坐下,拿了本诗经在手里,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遥想当年,她与赵景铄、杨修远在京城深院共度的时光,只不过现如今少了一人,便再也回不去了。
仍记那人面如冠玉,不是女子却比女子更明丽动人,只可惜天妒蓝颜,那人一下生就是个病秧子,记忆里最多的便是他坐在她身边,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从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药香,竟不可思议的好闻。
正回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绿衣的通报声:“小姐,府上有位赵公子要见你。”
赵!她心里“噔”得一下,随即又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未见,也该来了。
“请他进来吧。”苏清将手里的诗经放下,只见绿衣领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来人剑眉星目,器宇不凡,举手投足都流露着一种世家大族的姿态,身上的衣物更是用了上好的布料,还有精致的刺绣,一看就不是平凡的人物。绿衣在苏清跟前时间也不算短了,头一次在别院里见到小姐以外的人物,自然是好奇非常,见李总管好声好气地将他请进来让自己通报给小姐,想必这人就该是这所别院的主人吧。
难不成苏小姐真是被世家子弟金屋藏娇不成?
虽是这么想,绿衣却不敢说出口,毕竟前车之鉴就摆在眼前。
苏清等这位赵公子进来,让绿衣去上了茶,自己对着这位赵公子跪下,“臣妾参见皇上。”
身着便装的皇帝面上没什么表情,自己坐到了贵妃榻上,“起来吧,和朕客气什么。”
苏清起了身,坐在贵妃榻的另一边。绿衣进来上了茶,本想在一旁伺候,苏清却摆了摆手,让她出去。
绿衣有些犹豫,苏清和这位赵公子孤男寡女同在一室,传出去到底不好,可苏清坚持,她也不能违背小姐的意思。
新帝赵景铄看着苏清宠辱不惊的脸,有些感慨:“多年不见,你还一如当年一般眉目如画。”
苏清面对皇帝这般类似关怀的话语显得颇为冷淡,“皇上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皇上见她这样的态度,叹了口气,“清明将至,今年我与你一同去祭拜他。”
“难得皇帝还记得。”苏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却不是是很好,“如此也不枉你们交情一场。”
“怎么会忘?”皇帝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目光在苏清身上打量了一圈,“朕之前一直为朝政繁忙,没时间来祭拜,倒是你,为他戴孝多年,也该放下了。”
苏清一直都没流露出什么情绪,此时倒是激动起来,“郡王和我本是青梅竹马,自小就定下了婚约的,只不过郡王体弱,先我一步离世,虽还未娶我过门,我却还是他的未亡人,我与郡王情深义坚,自然为他戴孝,且我在他墓前发过誓,今生不再嫁,又怎能放下?”
这话虽然预期激动了些,但外人听来倒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可对于皇帝来说却像把刀子是不偏不倚地插进了皇帝的心坎里。
“情深义坚?”皇帝咬牙切齿起来,“好个情深义坚。”
苏清了解皇帝的脾性,知道这是要发脾气的前兆,跪了下来,也没再将这茬子接下去说,服了软,“臣妾自知卑贱,惹皇上不悦,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虽恼怒,但毕竟相伴多年,清远郡王临终前也特地交代要皇帝好好照顾苏清,此时倒是不好意思发火了,扶了她起来,问道:“朕安排的这别院住着还习惯吗?”
这别院是皇帝登基之初命人准备的,因事务繁忙,也没时间亲自查看,而且彼时清远郡王刚刚离世,皇帝悲痛,看见苏清就会回想起郡王在世的情景,不免悲从中来,因此自苏清搬到这别院数载,这还是皇帝头一次来这探望。
苏清敛了视线,“一切都还好。”接着也便不说话了。
皇帝也知道苏清不愿意见到自己,不打算多留,“既然都好,那朕就回去了,清明之时朕再来。”
苏清知道他要离开,也没表现出挽留的样子,只道:“不送。”更没起身送驾。
皇帝见这个样子,也不训斥,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绿衣在门外候着,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响,奉茶时听到男子自称“朕”,多少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来人便是当今圣上。等出来的时候皇帝见她还在外面候着,便问道:“你是苏清的婢女?”
绿衣不敢直视龙颜,而且听皇帝的语气里带着些怒气,赶忙跪下,答道:“回皇上,奴婢绿衣,是苏小姐的贴身婢女。”
她本以为皇帝要发脾气,皇帝却问起了苏清的近况,绿衣战战兢兢地答了,也没听见皇帝发火,只是交待她好生伺候着,绿衣甚是诧异,也应了,送了皇帝出去。
皇帝走了,绿衣就回了苏清房里,苏清愣愣地瞧着窗外,窗外桃花开得正盛,俨然是春之景象,见绿衣回来,问道:“他走了?”
绿衣不知道苏清为何对皇帝如此冷淡,估摸着是关系非常,只得答道:“已经离开了。”然后将桌上的茶杯收了,见小姐仍站在窗前,试探道:“小姐,今日天气甚好,何不出门走走呢?”
苏清却摆了摆手,“不必了。”
绿衣见她这样,也不再劝,毕竟苏清才是主子,捧着茶杯出去了。
苏清看着桃花繁盛的样子,双眼含泪,模糊了视线。
二
大锦王朝昭庆二十七年,先帝仍在世,时年太子赵景铄六岁,清远郡王杨修远五岁,苏清三岁。
开国以来,不少建功的家族被皇室缝上,而杨家是大锦王朝为数不多的还留下的外姓贵族之一,杨修远的父亲老郡王英年早逝,杨修远打娘胎里生下来就没了母亲,又体弱多病,自小就是个身子不好的,老郡王与夫人鹣鲽情深,在京城里也是一段佳话,夫人过世以后,老郡王哀思难抑,再没纳过妾,对夫人留下的这唯一的孩子却是几位细心的照顾着。
苏清是老郡王夫人娘家苏家的嫡女,老郡王见她小小年纪,虽身为女子,却是个有气骨的,甚是喜欢,更是因为苏清长得像极了老郡主夫人,老郡王便提出苏清和杨修远结亲,还主动提出要将苏清带到郡王府来养,正是苏家求之不得的,立马便应了,让下人收拾了东西将苏清送到郡王府来。
苏清第一次见到杨修远的时候,正是早春时节。那人站在一棵桃花树下,苍白的脸上带着洒脱,白衣如玦,才五岁的孩子还带着稚气,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苏清就这般被一个人扰乱了思绪,触动了心弦,从此再不能放下。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又都有着极为出色的相貌,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幅画,家里的下人们都说这二人以后必定如老郡王与夫人一般举案齐眉,恩爱非常。
老郡王安排好了自己儿子的终身大事以后,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他怀念夫人,情思难断,身子骨也越来越不好了,没几年竟郁郁而终。
他这一去,杨修远就只得接了郡王的世袭,他自小病弱,周围的人总给他带来一种自己随时就快要与世长辞的感觉,也便早就看淡了生死,为老郡王戴孝,本就一身素服的他反倒没什么不习惯,苏清知道他丧了父亲,心里难受,想慰问他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倒是杨修远对她说:“别担心,这郡王府以后就是我们的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淡淡笑着,苍白的脸上带上了几分颜色,无比的好看,更带着担忧,毕竟今后就管了这么一大家子,主子倒是就他们两个也不费心,只是九岁的孩子,早早染上了愁苦。
先皇可怜杨修远年幼丧父,母亲又早早地去了,将杨修远召进宫来做了太子赵景铄的伴读。
赵景铄是先皇第二子,大皇子夭折,下面还有两个还在襁褓里的皇弟,公主倒是多些。皇帝一早就看中了赵景铄立为太子,巩固国本,这番将杨修远召进宫来也是有目的的,宫里没有年岁相当的孩子做玩伴,将这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养也算是了却了先皇一桩心事。
最初赵景铄和杨修远关系是极好的,赵景铄大杨修远一岁,自以兄长自居,处处照顾,不上课时更是时常出宫到郡王府一叙,先皇对此也不介意,毕竟皇家的孩子总是更寂寞些,更何况赵景铄是太子,多几个玩伴,也是甚好的。赵景铄来得勤,自然也是认得苏清的,苏清知道两人关系非常,对待赵景铄也是很亲密的,当作兄长般对待。杨修远小字君熹,赵景铄小字怀瑾,私下里两人皆以小字相称。赵景铄本就长相俊朗,又是皇族子弟,气魄不凡,和杨修远二人在一起倒是没有人妄议什么,只说三人情深意长。三人坐在一起吟诗作对,琴瑟相和,苏清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那时最美好的时光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了味呢?
少女和少年们慢慢长大,身子抽了芽似的长,已经是翩翩的模样。杨修远虽然练了些拳脚功夫,但毕竟是娘胎里带下来的顽疾,身体还是不好,但比起年幼时已经好了许多,没有那么病恹恹的样子,反倒是一个俊美书生的模样。赵景铄长了年纪身上那份皇族弟子的气质就越发地难以掩盖,颇有未来皇帝的气魄了。身为苏清也已经长成了豆蔻年华的少女。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苏清从小就是被当成未来的郡王夫人对待的,自然知道杨修远是自己未来的夫君,看着杨修远时情绪也带了些娇羞。
赵景铄还是如幼时一般,时常来郡王府探望。苏清知道今时不比往日,不该与赵景铄交往过密,也不常出来见他。赵景铄也便只有杨修远陪同。
赵景铄和杨修远两人一向交情不错,苏清自然知道,也不在意。
杨修远不知何时也带上了忧愁,每每赵景铄从郡王府刚出门,他便像是松了一口气般,但却更加愁眉不展。面对苏清的询问,却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倒是赵景铄却一如往常一般,没什么变化,苏清也就没太在意。
苏清和杨修远订的是娃娃亲,现下二人都已经到了可以结为连理的年纪,先皇也打算找个好时候给二人赐婚,苏清得知了这个消息自然是欣喜的,杨修远虽也高兴,但却还是有些担忧的样子。
这消息传出来不久赵景铄就来到了郡王府,赵景铄对郡王府早已轻车熟路,自己就往杨修远的书房去了。苏清听婢女说太子殿下不太高兴的样子,暗觉奇怪,就好好收拾了一番去了书房。
书房里的下人们都被轰了出来,苏清走到书房门前,正要开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也说不明白是什么,苏清疑惑,将门开了个小缝向里面看去,随即就被惊得呆住了。
杨修远感受到了视线,发现了苏清在门口,咬咬牙,用眼神示意她赶快走,苏清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忙跑了连门都忘了关上。
回了房,苏清这才后悔起来,自己竟没有进去阻止赵景铄,但杨修远是对的,此时违抗太子只怕会将杨修远推到更难堪的位置上去。苏清心焦如焚,自己离两人如此近竟没发现太子何时起了这般龌龊的心思,若自己在杨修远身边,太子也是不好下手的,一面担心杨修远,一面盼望赵景铄赶快离开,一面又陷入了深深地自责。
赵景铄是下了早朝不久来的,离开的时候方已日落西山。
苏清在书房不远处的院子等着,赵景铄前脚刚出门她就冲进了书房,吓得院子里的下人们要进来照看,也被苏清挡在了门外。
苏清自小在郡王府长大,自然不是一般的女子,被那样的场景吓到现在也镇静了下来,只剩下了心疼。
杨修远趴在榻上,他身上的衣物还是完整的,只是松垮垮地裹在身上,见苏清进来,弱弱的一笑。苏清本来还皱着眉,看见杨修远这么一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跪在他身边眼泪噼里啪啦掉了下来。
“清清。”杨修远唤她,苏清赶紧擦了泪水扶着他。
“君熹你怎么样?”
杨修远脸色实在不好,不过为了安抚苏清,还是轻描淡写地说:“还好,就是有点不大爽利,叫人去准备香汤吧。”
苏清赶紧去叫人准备了,因为事情不好对外人说,她本来还想自己伺候杨修远更衣的,想了想叫了杨修远的两个贴身侍女来。
杨修远身体本就不好,被赵景铄折腾得狠了,第二天就生起了病来。苏清不假人手,亲自照看,即便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也该被感动了,更何况杨修远与苏清本就是未婚夫妻。
这郡王府就这么两个主子,杨修远又病着,家里就成了苏清当家。赵景铄在杨修远病着的时候也来过几次,次次都被苏清以“郡王有恙,不便见客”的理由给赶了回去。
先皇在位三十余载,身子已经大不如前,一病不起。赵景铄忙着朝廷政务,自然也没时间来郡王府了。
三
一转眼又是春节了,因为圣上还病着,皇宫里的宴会就是皇后和太子主持的。杨修远的身子一直没好,入了冬以后便更差了,精神也一直不好。苏清着人将杨修远的情况上报给了太子,赵景铄虽然想见杨修远得紧,奈何更担心他的身体,还多次请了太医来为杨修远看病,太医只说杨修远是气血虚弱,只能慢慢将养。太子便只得放了杨修远,派了身边的公公说不用去皇宫里那些应酬了。
除夕夜,苏清吩咐厨房做了些杨修远喜欢的菜,在杨修远的房间里摆上了饭桌,又告诉府里的下人们忙完了就不用再过来伺候,房间里就剩下了苏清和杨修远两个人。
房间里放了暖炉,烧得暖暖的,杨修远的精神不错,脸上难得有了血色。
看见杨修远心情好了,苏清也高兴。正要布菜,杨修远看了看饭桌上,问道:“有酒吗?”
苏清刚想劝他,身体还没好怎么就喝酒,可是想了想,除夕之夜,难得杨修远这么有兴致,喝点暖暖身子也是好的,便说道:“有,我去拿。”
苏清去温了酒回来,杨修远站在门口,看着门口放着的红梅。杨修远最爱红梅,苏清就让人从别的院子里移来了红梅种在杨修远的房前。
杨修远见苏清回来,笑着签了苏清的手,两人走进屋子,满上杯子,边慢慢地品着酒边聊着天。转眼酒下去了大半,杨修远突然放下了酒杯,双眼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苏清喝了酒,双颊泛红,见杨修远这么看着她双颊便更红了。虽然现在郡王府里一直是她在当家,但苏清也还只是个少女。
杨修远那好看的脸上绽开了浅笑,那好看的模样真是苏清第一次见,只觉得一生都沉溺在这笑容里也再好不过了。
“清清。”杨修远轻声唤着苏清的名字,“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
苏清哪里会觉得委屈,“怎么会,我本就是你未来的妻。”
杨修远摇了摇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估计怕是撑不过这一年了。”
苏清赶紧捂了他的嘴,“你别这么说,你会长命百岁的。”看见阳修远苦笑,心里生出了些怒气来,“还不都是赵景铄的错!”
杨修远差点呵斥了她,“怎能这样称呼太子殿下!”但他想到赵景铄对他所做的事又皱起了眉,“我不怪他。”
苏清有些诧异,“你难道对他生了情吗?”
杨修远犹豫了,“这......我不知道,怀瑾对我一直有意,他的伴读又不止一个,却独独对我这样好,我又不痴不傻,自然是看得出的。”
苏清心里涩涩的,虽为杨修远抱不平,但杨修远不怪赵景铄,她也不好在杨修远面前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把赵景铄骂了个千百遍。
杨修远又端起了杯子,“清清,这一杯,我敬你,你是个好女子,本不该被太子迁怒,诸多事端皆因我而起,只怕在我过世以后,太子会对你百般牵绊,我先代太子殿下赔罪了。”
苏清喝了酒以后情绪本就不稳定,杨修远这样一说到更像是疏离了,趴在杨修远肩头放声大哭起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本就是你未来的妻,对你这般也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代赵景铄赔什么罪?只怕你这般他还不领情吧!”
杨修远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拍着苏清的肩头。
这除夕夜也算是不欢而散了。
春节才过,皇宫里就出了乱子。皇帝身子到底没好起来,召了赵景铄一人单独在乾麟宫里,皇帝细心叮嘱,赵景铄一一应了,皇上温情地拍了拍自己二儿子的肩头,闭上眼睛。
赵景铄一脸凝重地走出了乾麟宫。
大锦王朝昭庆三十八年二月,皇帝登遐。
次月,新皇赵景铄登基,改年号为嘉致,命全国服丧两年,服丧期间,不得嫁娶。
先皇有数个兄弟,在先皇登基后这几个人都被封了亲王前往封地。先皇在世时曾对赵景铄提及过,先帝最末的弟弟,衡亲王飞扬跋扈,虽有雄心,却非帝王之材。若某天让他抓住机会,衡亲王极有可能起兵谋反。
果不出先帝所料,大锦王朝嘉致元年三月,衡亲王以护君为名,起兵谋反。
衡亲王封地东北,距京城也不算近,故京中百姓生活如常。
清远郡王府里,先皇本属意杨修远二人过了春节就找个好日子成亲的,不想先帝驾崩,服丧未过,不得已只得将婚事延期了。
杨修远的身子越发地不好了,春节那阵还能下地来走动走动,现下就只能卧床养病了。
苏清照顾在侧,杨修远自知自己是活不了多久了,看着这么一个姑娘家忙前忙后在自己身前照顾,自然是愧疚的,这一生终究还是负了苏清。
三月初,杨修远气数将尽,没几天就去了。
他留下两封绝笔,一封给赵景铄,一封给苏清,给苏清的那封大体的意思就是这一世负了她,愿来世再续前缘,定不负当年情意。而给赵景铄的那一封苏清叫人连同杨修远去世的消息一起送进了宫,听下人说赵景铄彼时正和几位朝中老臣在商讨衡亲王谋反一事,闻听此事大发雷霆,命大将军苏成风带领二十万精兵前去讨伐衡亲王,然后便屏退了一众老臣们。
赵景铄换了身便装带着刘公公来到郡王府,府里早已是一副凄凉的样子,被白色笼罩的园子显得格外冷清。大堂里,苏清正跪在杨修远的棺椁前,一言不发,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也没有动身。她的脸上虽有悲痛却没有泪痕,身姿单薄却直挺挺地跪在那,令赵景铄也不禁感叹这苏清果真是个不同凡人的女子。
赵景铄走到棺前,那里面,杨修远静静地躺着,神情祥和,仿佛还只是沉睡着,赵景铄有些动容,伸出手去摩挲那苍白的脸颊,指尖却只感受到深入骨髓的冰冷。
十年情谊,在他临终前却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苏清冷冷地看着赵景铄,突然开口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陛下让他安息。”
赵景铄将手收回来,看着苏清的目光凌厉起来,苏清对赵景铄早有了怨怼之情,杨修远在时还不好直接表现出来,现下已然没了顾忌,这种情绪便展露无遗了。
赵景铄见她这样看着自己,内心也了然几分,却也不做低姿态,到时换了个话题,问道:“他走时说了什么?”
说到杨修远,苏清这才露出悲痛的表情,“他说,他不怨你。”
“不怨我......”赵景铄仰面叹气,眼里似乎有些晶莹,“可终究还是我害了他。”
赵景铄又看向苏清,道:“朕定不负爱卿一片心意,朕已属意将清远郡王葬在朕的陵寝偏室,以亲王之礼办丧。”
与君王共葬,已经是无上的荣宠,足可以见得赵景铄是如何看重清远郡王,可苏清又怎会让他如意。
苏清跪在赵景铄身前,伏下上身,“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景铄不悦起来,“朕金口玉言,哪有收回成命的道理?”
苏清伏在地上不起来,“民女不才,与郡王早有婚约在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郡王病重,府里一直由民女打理,虽无夫妻之实,却已然同夫妻无异,民女死后自然是要与夫君葬在一处的,陛下此举实在是陷郡王于不义,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赵景铄眯起了眼,“你是在逼朕吗?”
苏清语气平静,“民女不敢。”
“哼!”赵景铄甩了衣袖,“就算这样,朕照样有办法。”说完拂袖而去,刘公公战战兢兢地跟了过去。苏清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这才挺直了身子,转过头去看向杨修远,目光里满是哀伤。
三日后,清远郡王出殡,皇帝特赐以亲王礼葬,葬入皇家陵园。新皇登基不久,皇帝自己的皇陵还没动工修建,苏清捧着杨修远的排位进了皇陵,看着杨修远的棺椁被放置在里面,内心却还是不安,等到皇帝的陵墓修完,又会是怎样呢?
清远郡王一脉到了杨修远就断了,郡王府也就空了下来,苏清空有清远郡王未婚妻之名,但清远郡王已逝,苏清再占着这偌大的宅子便更是于理不合了,没几天皇帝便下了旨意,让苏清挪到京城郊外的一栋别院里独住。
苏清心道,这与软禁有何区别,也好,落个清静,让人收拾了东西便搬了过去。
大锦王朝嘉致二年冬,东北平定。大将军苏成风率大军凯旋归来,衡亲王年老,又被大军押解,死在了归京途中。
皇帝念衡亲王乃先皇一奶同胞,且衡亲王已死,削了衡亲王一脉的爵位,成年男子赐死,未成年男子女子发配为奴,以示皇恩浩荡。
一众臣子见识到了赵景铄的手段,只道是明智果断,手段不免残忍,对这位少年皇帝也是只得俯首称臣,如此一来朝中上下倒安稳了下来,百姓也过上了安乐的日子。
四
大锦王朝嘉致三年,清明。
清晨,苏清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醒来。她本就不是个贪睡的人,清明这天起得更早。绿衣紫霓两人早已在外面候着了,听见屋子里的声响便进来帮苏清梳洗。
用过早膳,苏清带着李管家坐上了马车。
一想到赵景铄今日也要去祭拜杨修远,苏清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又能如何呢?那人是天下之主,自己在他眼中连块绊脚石都算不上。苏清脸色暗了下来,也不想再为这些事烦心,倚在车里闭着眼睛假寐。
车子行得稳,苏清差点真的睡过去,还是李管家在外面提醒才让苏清醒了过来。
皇家陵园还是那副模样,苏清下了车,走了进去。她本以为赵景铄不会来得很早,却没想到赵景铄早已在那了。他站在杨修远的棺前,只是静静的看着,下葬的时候,赵景铄将杨修远放在了精心打制的水晶棺了,使得杨修远的容貌身躯经历了多年却没发生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模样,连那份气质都没有削减。
苏清低下头,敛着眉眼,在赵景铄身后跪下,“民女参见陛下。”
赵景铄点点头,却没叫她起身。他仍旧看着杨修远的脸,开口道:“苏清,你和杨修远相识多少年了?”
苏清愣了一下,又回过神来,语气平静,“民女3岁入郡王府,到今年已经13年。”
“13年......”赵景铄念叨着,笑了。
“难得你敢为了他这样忤逆朕。”赵景铄没有转过身来,他的目光一直都在杨修远身上。苏清听得出他语气中明显的笑意,觉得越发莫名其妙起来。
“民女惶恐。”苏清听他这样一说,心下不安,怕是赵景铄又要做出什么令人震惊的决断了。
赵景铄方才转过头来,看向苏清,只见跪在地上的女子青丝半挽,落在肩背上的利落如瀑,心下一动,伸出手去挑起了落在苏清肩上的一缕青丝,柔软微凉,在手中更是近乎滑落。
苏清一惊,却不敢轻易动弹,强忍着没有动作。
赵景铄看着这个跪在自己身下的女子,难怪当初老郡王打定了主意要将她许配给杨修远,对着这样一个人物,赵景铄心里也生出了敬佩三分。
赵景铄想到这里内心里又生出了几分快意,不知若老郡王泉下有知,知道自己一早选好的好儿媳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会是个什么感受。
“爱卿过世,想必你也哀痛许久,”赵景铄开口道,“朕受爱卿临终所托,势必要护你周全,你可明白朕之心意?”
苏清听他所言,虽是实话,但对赵景铄积怨已深,不由得咬牙切齿,却还是答道:“民女不知。”
赵景铄笑了,“朕打算接你入宫,做朕的皇后。”
这下苏清真是惊愣住了,当下一张俊脸就白了几分。赵景铄年少登基,还未来得及迎娶正妃,就连侍妾也是寥寥无几,这先帝新丧刚过,是该寻个合适的机会将一贤良淑德的女子迎进来坐上凤位,无论如何也不该是她苏清。虽说苏家也是名门望族,但苏清和清远郡王的婚事早已是世人皆知,苏清要是改嫁皇家,实在于理不合,更是坏了皇家的名声。更何况,苏清一心想着杨修远,当年赵景铄对杨修远做出那等恶事,只会让苏清对赵景铄避而不及。
赵景铄满意地看着苏清呆楞住的表情,心想这女子还当真有点意思,也知道苏清会用何等理由反驳他,只道:“朕自有办法堵住众人悠悠之口。”
苏清见他这般,便知道他早已做好了打算,神色灰败了下去,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赵景铄从她身侧走了过去,回头意味深长地看向那还伏在地上的背影,昂首离开。
苏清站了起来,走到杨修远棺前,一双素手颤巍巍地伸向杨修远的脸颊,触到手的自然是一片冰冷。苏清双目含泪,几乎要落到杨修远的脸上。
终究还是斗不过他。
那人是这天下的主人,自己想凭借一己之力,连护住杨修远周全都办不到,又如何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四月,已然是春暖花开,皇帝将苏清迎进了未央宫。
未央宫是大锦王朝历代皇后的寝殿,赵景铄登基以来,未央宫一直闲置,如今终于迎得主人,却还是为身份颇为难堪的,不由得让未央宫里的宫女太监们添了谈资。赵景铄叫人在苏清搬进来之前好好休整了未央宫,这使得苏清进来时,见到了更为气派的锦绣未央。
择了好日子行了册封之礼,苏清也就算是正式入住这未央宫了。
宫里姐妹不多,皇上平日里也很少来这后宫,倒也算是雨露均沾,后宫里也没有争宠夺爱之事,除了每日清早受后宫那不多几个妃嫔朝见,苏清的日子和在京郊别院倒也没什么区别。
宫里的人皆道皇后是个怪人,过着清苦的生活不说,还整日穿着素色的衣裙,撇开皇后的身份不说,就是个新嫁娘也没有穿成这样的,像还是给别人戴孝一般,岂不是晦气。但这些皇上都看在眼里,却从不出言劝说皇后,别的人也只得将这些烂在了肚子里。
每个月皇上都要去未央宫住上几晚,在外面也是一片和气的模样,人人都说皇上这是宠爱皇后,只怕过不了多久皇家就要新添子嗣了,也只有苏清和赵景铄知道,二人从来都是和衣而睡,同床异梦。
七夕之夜,皇上皇后安排了家宴。苏清坐在赵景铄旁边,下面是各宫小主们,舞姬伴着乐声翩翩起舞。苏清冷眼看着下面一片繁华,想起了多年以前见到杨修远的模样,抬起手将杯中酒饮尽。
若那人还活着该多好......
赵景铄静静看着身边女子痛苦的样子,终于开口道:“皇后。”
苏清歪过头来,看向他,眼里已经带上了醉意,秋水一般让人怜惜,看得赵景铄心中一动。赵景铄举起酒杯,“皇后仁德,朕敬你。”
苏清也只得将酒杯斟满,举了起来,“皇上乃贤君,臣妾该敬皇上,祝愿皇上千秋万岁。”
下面妃嫔们也纷纷举起酒杯,齐声道:“敬皇上皇后,祝皇上皇后福泽安康,千秋万岁。”
夜深了,宴也散了,皇上和皇后回了未央宫。苏清早醉成了一滩春水,赵景铄也没好到哪去,但还是扶着苏清向未央宫走去,宫女想从皇帝手里将苏清扶过来,皇上却拒绝了,只说自己扶着就好,将一众宫女太监都赶到了殿外,刘总管见皇上这般,便叫宫女太监们回去,只留了几个在外伺候着。
赵景铄将苏清扶到床上,今天苏清难得穿了皇后的朝服,一身朱红早已散乱,露出几分春色。赵景铄凝视着苏清,苏清嘤咛一声,微微张开双眼,水汪汪一双眼地看着赵景铄,雪肤下衬着如瀑青丝,简直是一幅极美的画卷。
“君熹......”
赵景铄的脸暗了暗,俯下身去狠狠吻住那两瓣饱满圆润的唇。少女的气味格外好闻,柔软的地方被人那般蹂躏使得苏清皱起了眉,赵景铄也不由得温柔了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他?”赵景铄将苏清压在身下,双眼通红,“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念念不忘?”
苏清抬起眼看他,殷红的唇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格外诱惑,双眼迷离,好似听不懂赵景铄在说什么。
第二天一早,苏清起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她看着这一片狼藉,当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宫女在外面等候多时,听见动静进来伺候,一个个喜笑颜开的样子直叫苏清皱眉。
“娘娘,皇上早就起身去上早朝了,这会功夫正在御书房和大臣商讨政事呢,皇上说让娘娘好好休息,奴婢们才没叫娘娘。”
苏清揉了揉有点疼的额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看见宫女手里的玫红色衣裙又皱起了眉头。
“怎么是这一件?我之前穿的呢?”
宫女们不明就里,见她发了脾气,只得说:“娘娘莫气,奴婢这就去拿。”
宫女过去将这事知会了皇上,皇上也只是点了点头,但宫中人们皆能看出,这帝后关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好了。
端午的时候,皇后被诊出了喜脉。
作为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这个还只有一个月的胎儿收到了极大的重视。赵景铄自然是高兴的,可苏清却还是那般不冷不热的模样。
宫中都以为皇后有喜皇帝就会多去些别的宫里,却没想到这未央宫皇帝去得更勤了。
赵景铄看着苏清仍旧一身白衣,坐在湖边,紧锁的眉头怎么也舒展不开。
哪怕皇后再冷淡,肚子里怀着的还是皇嗣,皇帝对皇后一如既往。苏清也不是石头做的人,自然也明了赵景铄的心意。
隔年正月,皇后生产。
苏清足足疼了三日,这个孩子还是没出来,赵景铄不顾产婆的劝告,执意要进产房来。他坐在床边,紧握着苏清的手,“清清,清清......”
豆粒大的汗水挂了苏清满头,脸色苍白掩不住苏清的痛苦。
“你会没事的,朕说了,清清,你会没事的......”
苏清笑了,“皇......皇上何必骗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
“朕不准你死!”赵景铄双眼通红,手上的力气也大了些。
“这孩子......”苏清根本感受不到手上的疼,“有了这孩子......君熹和我亏欠你的也该还清了......”
“......君熹?”赵景铄呆在了床边,“君熹怎么会亏欠朕?”
“那......那皇上又为何要那般对待君熹......”苏清仍在笑,脸上的痛苦和笑交杂在一起,分外妖艳。
赵景铄沉默了片刻,“朕本不想那般对他。”
可情难自控。
“朕既然娶了你,自然会好好待你。”
这是二人洞房花烛夜之时,赵景铄对苏清说的话。
“怀瑾......”苏清看着赵景铄焦急的脸,第一次叫出了这个名字,只怕也是最后一次了,“若没有君熹......我们也不会......孽缘啊!”
“你别说了!”赵景铄又急又气,“等你生下这孩子,我们一起将他抚养长大,他会成为最好的君王!”
苏清凝视着他,点了点头,“好......”
没过多久,婴儿的哭声从未央宫传了出来。
皇后没能保住。赵景铄看着苏清软在自己怀里,她走的时候,赵景铄听见她说:“君熹,我来了......”
赵景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了多年前的景象,他和杨修远,苏清三人,言笑晏晏。
这位帝王的脸上难得地闪现了泪光。
你们一个个,都离开朕了。
在这以后,宫人们经常能看见,皇帝独自站在未央宫里,烛火辉煌,气宇轩昂,却掩不住那寂寥之色。
一转眼,又是清明了。
咳咳,因为写得时候断的时间有点长,可能会出现各种问题,欢迎前来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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