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遇上兵》冰镇红糖水

1、01 苏家大院有棵歪脖子树

　　苏见琪下了手术台就匆匆忙忙往回赶，还没进屋就听到老爹气如洪钟的吼声，中间夹杂着木棍落到皮肉上的闷响。
　　“二少爷您可算回来了，老爷要把三少爷打死了！”丫头小莲小跑着过来，像是终于盼到了救星。
　　苏见琪轻轻往旁边一躲，没让她抓到自己，随手又把公文包递了过去。他一边快步往屋里走一边脱外套，“大哥没在家？”
　　“在呢，在屋里。可是大少爷也不管呐。”小莲撇着嘴，语气中有些埋怨。
　　苏家四位爷，一个老爷三个少爷，就数这三少爷最好说话，平时也爱跟他们这些下人打打闹闹，虽然他脾气暴躁容易生气，人也不怎么靠谱，还喜欢占女孩子点便宜，但总的来说，对他们这些人还是不错的。加上人长得俊，嘴上经常挂着女孩子爱听的话，这帮小丫头和他很是要好。
　　这不，老爷要打三少爷，几个丫头急得团团转，都快要哭了。
　　好在二少爷及时回来了。
　　苏见琪没理她的抱怨，外套甩给她，便头也不回直冲进正屋。
　　“小兔崽子你是唯恐你老子过得舒坦是吧！满大街的人不够你打非跑人喜宴上把陈家那小崽子揍一顿，你是嫌那老不死的还不给我添堵是吧！揍你还不给我往死里揍，揍他个断子绝孙也算你本事……”
　　大少爷苏见瑛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回头扫了一眼几乎是踹门而进的二弟，回头继续悠然地吹着茶杯上方飘起来的热气。
　　“门踹坏了，可是要赔的。”
　　苏见琪瞪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而是径直冲到苏敬尧面前，伸手去夺木棍。
　　苏见琛也不知道已经挨了多少打，人以跪姿瘫在地上，低垂着头，双臂支地一声不吭。以他贫嘴的程度，被打得不说话了，那八成是要坏事。
　　老爷子也是没轻没重，这么粗的棍子，是要打死人的。
　　拉架抢东西这种事苏见琪经验丰富，毕竟自己弟弟这三天两头挨揍，揍厉害了他就得上去拦，久而久之，他一没学过功夫的人对于夺人武器这项技能倒是得心应手了，然而这次苏老爷子怕是真气大了，下手一点也没留着力。他一个读书人，拼力气自然是拼不过山贼出身的苏敬尧的，这一抢没抢下来，木棍应声而落，结结实实的招呼在苏见琛背上。
　　“咔”的一声，粗如儿臂的实心木棍断成两截。
　　苏见琛往前扑了一下，但还是双臂用力，努力支住了身体。他觉得胃里一阵阵翻涌，腥甜的味道冲到喉咙，眼前模糊一片，刚那一下，视野都有些发红。
　　这次怕是真的打坏了，老爷子真是雄风不减当年啊，妈的打死就都省心了。
　　“都疯了吗！”他隐隐约约听到二哥的吼声，之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见琪给苏见琛擦着汗，他刚刚检查了一下，没伤到骨头，但是有可能会伤了脏器，不过具体情况还得等苏见琛醒过来。
　　老爷子还在下面骂，中气十足，脏话连篇不重样，颇有泼妇骂街的风采，完全不像个年逾五十，每天在办公室看报喝茶混日子的政府官员。
　　他刚把苏见琛抱上来的时候，大哥刚好喝完那杯茶，卷着张报纸说要出去听曲儿，似乎与眼前的闹剧一点关系都没有。
　　苏见琪呆呆的坐在床头，觉得他们这家庭构成还真是挺神奇的，比剧本里写的还神奇。
　　苏见琛的床头有电话，苏见琪拿着手柄叹口气，接通家里的电话，直到电话那边楚婉珍温柔又焦急的声音传过来，他才渐渐静下心。
　　“婉珍，爸这边有点事，我让阿福去接你，这两天咱们先在这边住。”
　　电话那边细细碎碎说着什么，苏见琪靠着床头，手指在桌子上轻轻的敲，面带着微笑，偶尔“嗯”那么一声。
　　相比这个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那个他和妻子前年买的小公寓，才更像自己的家。
　　挂了电话，苏见琪琢磨着过个二十分钟得亲自下去看看，婉珍胆子小，别让自己爹给吓着了。当初搬出去住，也不就是为了躲开老爹那一天三次的狮子吼和家里没事就上演的全武行么。
　　他出去找了小莲，让把自己原来的房间收拾一下，说是二少奶奶要过来。小莲得令要走，他又叫住小丫头，“院子里的干枝梅还开着花么？开着的话剪一支回来，婉珍喜欢梅花。”
　　“开着呐，我这就去剪。二少爷您放心吧。”
　　他看小莲还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自觉的一笑，自己这三弟还真是个祸害。
　　“放心吧，三少爷皮糙肉厚的，没打坏。”
　　“诶。”小莲应一声，欢天喜地地去收拾房间了。
　　他回屋，屁股还没坐回到椅子上，就听见苏敬尧在外骂道：“还老在外面拈花惹草，你倒是找花拈啊！老李家那麻脸子也能给睡了！还真是不挑食！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什么麻子？那叫雀斑，真是个文盲。也不知是谁在丢脸。”苏见琛优雅的翻着白眼，翻完了撅撅嘴，“二哥，我想喝水。”
　　苏见琪松了口气，现在能醒过来那应该就是没事，自己这弟弟也真是抗打。他把水递给苏见琛，却还是免不了唠叨一下，“你也少说两句，捅这么大篓子，跟爹陪个不是还难为你了不成？”
　　“我又没错。”苏见琛说话随母亲，声音软绵绵的，又一曲十八调，跟唱戏似的，这普普通通四个字被他说出来，撒娇意味很足。
　　苏见琪被他弄得没办法，也只得缓和语气，像逗小孩一样，“人都给打成那副德行了，难道还是人家的错不成？”
　　“可不就是他错嘛，敢抢我哥们女人，看我弄不死他！以后看见一次打他一次！”
　　苏见琪被他气笑了，他这个三弟就这么不讲理，如果说抢女人就该送掉半条命的话，他这个弟弟怕有三百条命也不够送的。
　　不过他也懒得说，三弟在这方面是紧随着老爹和大哥的，这不讲理的毛病可是老苏家祖传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是意气用事。无论是爹当官还是大哥做生意，这人际关系都还是要维持的，你这么胡乱得罪人，他们很难做的。”
　　“所以爹不就也把我打个半死，回头拎着我上门赔罪去么。”苏见琛倒是满不在乎。
　　当然，苏老爷子就这么把他从小打到大，爷俩也没见着结仇，他这什么事满不在乎的脾气，也是功不可没。
　　“你倒是门儿清。”苏见琪伸手弹了苏见琛一个爆栗，苏见琛扯长了脖子也没躲了，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得了，等下你嫂子过来，让她给你煮冰糖莲子。”
　　“嫂子要过来？”苏见琛一听二嫂要来，欣喜地忘了伤，噌的一下坐起身，又“哎呦”一声躺回去，这伤都在背上，躺下一压更是疼，疼得他想挠墙又不敢再动，只好吸溜吸溜的呵着气，同时一通挠床单。
　　苏见琪笑弯了眼睛，“知道疼就好，知道疼，爹那力气就没白费。”
　　“呵，草，可不没白费么，呼，老头子不当土匪了，功夫全特么在我这儿练了！老当益壮雄风不减啊！我是他亲儿子么！”
　　“你说是不是啊？”苏见琪从桌上抄起面镜子，把镜子对着苏见琛的脸，指了指镜子又指了指自己“看这两张脸。”
　　镜里镜外，两张一样却又不相同的脸。

　　1935年的上海有四个赫赫有名的家族，陈李苏陆，陈家李家是官宦世家，从明末清初家中就有人做官，世世代代下来竟然没有断了官运，也是祖坟冒青烟。陆家是世代商人，到了这一辈不太景气，经营的都是些歌厅赌场的生意，私下里还兼卖大烟，虽然钱赚得多，但名声却不太好。但是名声再差，总也好过老苏家。
　　苏家那是穷八代，从苏老爷子往上数三代，不是山贼就是流氓，那都是戏文里调戏女主角被英雄好汉暴打的货色。然而苏老爷子年轻时走狗屎运，莫名其妙的就混了个番号，军装一披成了官方流氓，之后一路审时度势，愣是从兵痞混成了政府要员。
　　再加上做的生意也是顺风顺水，钱没少搂，地皮没少买，倒也将就着成了四大家族之一。
　　然而说到家族，其实一个大院子里除了他和三个儿子，也就没别人了。
　　说起苏家的三位少爷，那可要着重讲一讲。
　　所谓虎父无犬子。从基因角度来讲，这三位少爷都是一表人才，个顶个的漂亮；从教育的角度来说，苏老爷子也算得上是教子有方。
　　大少爷秉承了老爷子工作狂的习性，在商场混的顺风顺水，顺利的成长为一代商人和银行家，并且常年的不着家，对权力和金钱的欲望胜过其他，包括女人。他和老爷子大小两根功成名就的光棍站在一起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老爷子本意是把自己的优良基因和传统发扬光大，一式四份复制下来，以四根光棍称霸一方。怎奈天不遂人愿，在复制成功一个后老天爷打了个盹，后面两个果不其然的复制歪了。再说二少爷，也算是青年才俊，美国医学博士学成归来，开了家私人医院，也算是红红火火。只是较之老爷子和大少爷，性子温吞和善，而且偏重家庭，早早地就娶了少奶奶，独立门户了。老爷子种瓜得豆，但好在二儿子也算成功人士，再加上钱财方面自给自足，虽说心里不太舒服，但也就随他去了。
　　而苏家老三，则简直算苏老爷子辉煌一生中最大的败笔，苏家这锅上好的高汤里的一颗硕大的老鼠屎。三少爷长相是没的说，明眸皓齿皮肤白，一双桃花眼顾盼生情，堪称祸国殃民，但除了长相，那可就真是一无是处，干啥啥不行，吃啥啥香。
　　我们三少爷每天的工作就是吃喝嫖赌抽，外加三天两头的当街砍人聚众斗殴。其实三少爷脑子并不笨，怎么说也是去过美国上大学，最后没毕业那是另说；而经商从政吧，他也并非没有天赋，油嘴滑舌谎话连篇，天生的交际花性子，却不用到正地方；结交的人也都是同道中人，简而言之就是每天跟一帮流氓胡混。
　　照理说苏家太太生苏三少爷的时候，苏老爷已经成功蜕变成一介文官了，然而三少爷就是这么不科学，跨越着时间环境愣是把老苏家的流氓基因遗传了下来。
　　苏三少爷不仅是个流氓，个性还放荡任性，连苏老爷子这样的资深老流氓都管不了。无奈，苏敬尧只好捏着鼻子安慰自己，谁家还没有几个纨绔子弟呢，这也算是大家大户的特色了。
　　其实三少爷也不是完全不想管家事，可惜胡闹了二十多年，他对金钱得失人际关系全无概念，谈判时一时兴起会让自己家赔到姥姥家去，官场应酬他有可能突然暴怒掀了桌子。就冲这说风就是雨的性格，苏老爷和苏大少爷也不敢在重要场合把他往外带，只在需要打人或者动用□□时把老三当条恶犬放出去。平时呢，也就是好吃好喝拿钱养着，惹祸了就暴揍一顿，伤好了接着去惹祸。所以全上海都知道苏家有这么只不太好管的恶狗疯狗。
　　没什么经历，导致苏见琛对很多事情都很小白，做事单凭一时冲动。苏老爷庆幸是养成了小白，而不是小白脸，否则老爷子真要一死以谢祖宗了，虽然祖宗也并没给他们争过什么脸。
　　除了遗传的流氓和突变的个性，苏见琛和父兄最大的不同点是他十分好色，相好无数，男女通吃，生冷不忌。这简直不符合苏家人的秉性，若不是那长相，苏老爷子真要怀疑他是自己梦游时捡回来的。每回他在外面惹回风流债，苏老爷都气的几乎想把他踹回娘胎重造。
　　只可惜苏三少爷出生时便克死了娘，这下连重造的机会也没有了。
　　苏氏夫妇伉俪情深，苏三少爷无知无觉下就杀了亲娘，刚一出生便和亲爹结下了仇，也难怪苏老爷子三天两头看他不顺眼。然而不顺眼归不顺眼，终归不能真的打死了事。于是苏三少爷就像棵野草一样在□□和自家二哥的看护下成功长成了不符合他生存环境的纨绔子弟。
　　然而，苏老爷子和苏家两位哥哥还是挺不放心，苏见琛身上有个神奇的特质——能在人堆里精准地锁定最不好惹的那个，然后过去捅马蜂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