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紫禁城》墨上年少

5、权谋

　　慈宁宫位于紫禁城内廷，门前有高台甬道与正殿相通，院内东西两侧为廊庑，以黄琉璃瓦屋檐歇山顶，每间殿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隔扇门，两梢间以砖彻墙，各开四扇双交四椀菱花隔扇窗，布局严谨有序。

　　慈宁宫院前平坦开阔，园中树木以松柏为主，间有梧桐、银杏。此时苏麻喇姑从园中南侧门手捧食盘徐徐走入慈宁宫正殿，经过月台向主位下侧红檀椅上的少年走去。殿内设有陈鎏金铜香炉4座，正熏着檀香，主位上的孝庄太皇太后此时正与少年谈话。

　　“皇祖母知道皇上对苏麻喇姑的杏花糕尤其钟爱，皇上对皇祖母最有孝心做完晨课必然到皇祖母慈宁宫请安，便吩咐了苏麻喇去做，皇上且尝尝看。”孝庄对于这个幼年就被送出宫外避痘，继而丧父丧母的孙儿尤为疼惜。

　　时年十一的康熙爱新觉罗玄烨已经长得比苏麻喇还要高出许多，俨然已是风姿凛凛，道宇轩昂的少年，一双黑眸黑如漆，两弯眉浑雄如峰，天子威临四处皆失色。

　　少年康熙捏起杏花糕细细品尝一口，道：“苏麻喇姑姑自烨儿幼时就陪伴左右，虽授皇祖母之意对孙儿施教，但对烨儿耐心诱导精心教诲，生活起居事无大小必然出自姑姑之手，烨儿对苏麻喇姑姑的钟爱岂止杏花糕。在这宫中苏麻喇姑姑和皇祖母都是烨儿最信任的人。”

　　苏麻喇姑被自己一手教导成长的康熙帝至今仍感念那份陪伴教导之恩感动得眼泛红，欲有细雨落下之势。

　　孝庄手执苏麻喇的手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安抚，自小形影不离，陪伴至今共度多次宫变和生死考验，孝庄对其信赖无人能及。

　　“皇祖母听见你的话深感安慰，正如你信任皇祖母，今儿皇祖母趁着这个开头便要与你剖心彻谈。当朝局势孙儿与皇祖母也十分清楚，鳌拜势力日益嚣张，已对皇权形成威胁。但现在绝对不是皇上锋芒毕露之时，你必须要学会忍耐，养晦韬光，等到羽翼丰盈，时机恰当一举拿下鳌拜，砍草除根。”

　　“皇祖母教诲，孙儿铭记在心。”

　　在这个错综复杂的皇家与朝野，早已把康熙练就出非年龄所能比较的成熟和超前思想。这些年来，康熙一直隐藏实力，默默等待时机。所有人都以为康熙幼主仍是个贪图玩乐的小孩，仍没有能力主持大局，治理江山。

　　然而只有孝庄和贴身侍女苏麻喇知道，眼前的康熙帝已经不再是小孩，他的肩膀足以能挑起治国之重任，只是时机不对。

　　“先帝遗召让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为辅助大臣辅助你政务，然而索尼以年老多病为称病在家明哲保身，苏克萨哈与鳌拜虽为姻亲但政见不合，遏必隆毫无主见时下也迎风附和鳌拜，其女儿钮钴禄更是拜鳌拜为义父。当今唯有以孙儿的婚姻来平衡各方势力。生在帝皇家，皇祖母深知个中的百般无奈，也因生在帝皇家，皇帝必须要以江山社稷为重。”

　　孝庄剖心彻腹，句句在理。“时下皇祖母希望孙儿与赫舍里家族联姻，索尼虽年迈，但赫舍里家族的几百年沉淀的根基和索尼大臣在朝野的政绩威望是联姻的上上之选。鳌拜的女儿也在这次联姻的名单中，但已被皇祖母力阻从名单上删除入宫资格，钮钴禄是遏必隆的亲女，虽遏必隆攀附鳌拜，但也不能放之不顾，可入宫为妃，安抚他们的野心，但绝不能入主中宫坐大他们的势力。”

　　康熙对于孝庄的话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波动，就像他只是一个倾听者，并不是局中人。

　　紧紧合着的薄唇此时只道出淡淡的声音：“一切紧遵循皇祖母的安排。皇祖母三年前就已经思维超前想到这一步，当年赫舍里氏入宫面见皇祖母，想必皇祖母早已有此安排。”

　　孝庄听康熙这一席话深感安慰，她的孙儿果然长大了，他的智谋早已超越自己，就算现时被牵制也难掩他的光芒。

　　只是，终归是帝皇家，太多无可奈何，太多的遗憾，帝皇家的人命运从来不是能自己掌握在手中。在寻常老百姓眼中羡慕的皇家竟不如他们的平凡顺景。

　　思及此，孝庄一声幽叹：“倘若你皇阿玛能有你这般也不会跟随着她而去….”

　　一旁至始至终沉默的苏麻喇拥着孝庄的肩膀，外人眼中坚硬如磐石的太皇太后也有她脆弱的一面。

　　她们都未留意到捏起岸上杏花糕放入嘴中品尝的康熙陷入了深思...

　　那年，他被安排到宫外避痘，痘症却来得特别的凶险特别急，宫外没有御医，吓得苏麻喇姑姑连夜策马回宫请太医到宫外为他诊治。

　　那时候他还小，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什么病，只感觉浑身火辣辣的燥热，像身在地狱的炼火之中，被无情地烤着，身上长满了小脓包，奇痒难挡。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房内的人说了什么，只是细碎地有几声不详的话语飘入了他的耳中...之后，他彻底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很孤独，自小就寂寞。他的皇阿玛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也许他早已忘记了他曾有个叫爱新觉罗·玄烨的儿子。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柔弱但美丽的女人，还有那个早夭的儿子。他的额娘，是个失宠的女子，她整日在深宫中垂泪哀怜，把他这个儿子也遗忘了。

　　他不知道生存是为了什么，那一刻他竟然想着如果自己也死了，皇阿玛和额娘会不会也会为他们这个儿子而流下哀痛的眼泪...

　　他蜷缩地环抱自己坐在黑暗之中，让无尽的沉沦吞噬自己。突然他的眼前走出了一个嫩黄衣服的小女孩子，眼睛笑得很闪亮：“别睡着了，快醒来。”她走到自己的身前蹲下来正视自己，那粉扑精致的小手抚摸自己落寞的脸：“别哭哦！乖乖。快快醒来，别再睡了。”说完她笑着要逃开。

　　爱新觉罗·玄烨想要抓住她，却被眼前浓密的云雾遮挡着，他急急地隔着云雾大声问：“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你不要离开我！"

　　待他拨开云雾，只来得及看见那个嫩黄的身影，隐隐约约有个夹带银铃般欢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叫...赫舍里..芳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