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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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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会已经结束,容隐和姑射二人因为有事拜访江南丰边留在其专门为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众人安排的客栈里,姑射正坐在桌前小心的擦拭着怀中的乌木琴,这是容隐在那件事为她重做的一把。
她一头灰发此时散下,依然面容清丽如昨,她调试着琴弦,回身看着正盘膝坐于床上调息的容隐,问道:“容容,你为何如此放心的将圣香交给泠烟照顾?”
容隐正好调息结束,闻言,下了床,走至窗边,许久,才缓缓说道:“我并不放心,我在赌。”
“赌?”姑射皱眉,容隐如此谨慎的人极少说出“赌”字,可见他对此事其实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在赌……泠烟有足够的力量,守住她的誓言。”容隐缓缓握拳。
他的确是下了很大的赌注,泠烟武功不高,更无家世支撑,孑然一身,也许正是这样,才可能保住圣香,她不曾扬名于江湖,便不会有人怀疑到她身上,但是……
容隐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自那次借兵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失去了把握。
不仅是他,每个人,都下了极大的赌注。
姑射担忧地看着容隐,她和泠烟交情不浅,却从未看透她。
姑射轻拨琴弦,却是不成调的一个单音,“我不知道泠烟到底发了怎样的誓,但是,她绝不是轻易违诺的人。”
“嗯。”
正在两人忧心之时,忽然传来叩门之声,容隐迅速回身,“谁?”
“在下江南丰,有要事与两位商量。”
江南丰?
姑射略惊地看向容隐,他们正是为了此事才留下,怎么江南丰抢先一步?
早已料定江南丰会找上门的容隐冷冷一笑,“请进。”
*****
“将离狂刀”季莫狂。
这是一个十几年前震撼武林的名字,即使是如今也依然是一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名字。
他师承不详,出身不明,甚至连他的真面目也是谜,这是一个谜一般的男人,这样的人总是容易引起他人的注意,但是此人借以扬名天下的并不是他的神秘,而是他的身份。
他是秉烛寺之主,就在他进入秉烛寺后的一个月之后,便传出他击败秉烛寺众多魔头,登上寺主之位的消息,一时之间,江湖上人心惶惶。
但是偏偏在这时,却传来季莫狂的号令:在他在位期间,秉烛寺中人不得随意杀人,尤其不准对妇孺下手。
在他治下,秉烛寺在江湖销声灭迹了几年,就在他登上寺主之位的第四年,秉烛寺内发生叛乱,他率领己方之人退守后山,最后,竟为了护得众人周全,舍身自绝壁上跳下。
便是这样一个善人,却是过早身亡,江湖正道唏嘘,太平日子果然是过不久的,但也因此,他生前一人击退秉烛寺十大魔头的事迹使“将离狂刀”季莫狂的名声大噪,流传至今。
圣香二人打死也不会料到会在这种山野之地遇到这么有名的人物,而且是一个“死”了将近二十年的人。
季莫狂平静地看着那两人惊愣的表情,他的确是季莫狂,从绝壁之上纵身跳下的季莫狂,他——没死,的确没死。
应该找降灵来看看这是不是他的同类,圣香想到此,才突然记起降灵已经不是千年老鬼了。
“你……真的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季莫狂,大玉的前辈?”圣香怀疑地看着他,“本少爷信鬼,但是不喜欢和鬼打交道。”
“如果季大哥是鬼,那么我们二人又是什么?”苏龙涧呵呵一笑,嗔怪的剜了他一眼,“我苏龙涧以命向两位保证,此人的确就是‘将离狂刀’季莫狂季大侠。”
“浣月流纱”苏龙涧以守诺诚信扬名江湖,既然她愿意以命担保眼前这个冷静沉默与容隐不相上下的男人是季莫狂,他必然就是季莫狂。
但是……泠烟细细看着季莫狂,他看起来似乎只有二十八九岁,如果他果真是十几年的秉烛寺主季莫狂,这样的年纪也太年轻了一些。
危险的男人。
圣香听说过这个大人物,虽然他对这种□□中的白道没什么兴趣,但是现在还是对他起了浓厚的兴趣,按照他以前的性子,说不定会缠上他要他讲跳崖的故事,但是现在不行。
他不着痕迹的瞟了泠烟一眼。
他现在不是孤身一人,过了几年,他的心态早已与当初大相径庭。
“季季啊,你既然能找到这种荒山僻岭来就说明你盯上本少爷肯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本少爷最痛恨的就是辛苦的事了,现在这件是很明显就是辛苦的事。你认为本少爷会答应吗?”他摇了摇扇子,很惬意的抱着小白。
季季?
在场除了泠烟以外的人都是一怔,这是什么名字?
“你竟然敢这么称呼主人!”严崖对这个锦衣华服的富家少爷有着莫名的嫌恶,他家英明神武福大命大的主人怎么能被如此称呼?
圣香没有理睬她,只是把怀中的小白举起放到他面前,严崖正在莫名其妙之时,小白长长的耳朵突然扫上了他的脸。
室内顿时寂静。
被兔耳朵扫个正着的严崖方才反应过来,顿时拍桌而起,面色发青,大有将眼前之人斩杀之意。
“严崖,不可无礼。”季莫狂喝道。“二位不必在意,他的脾气向来如此。”他又转身对圣香二人拱手致歉。
“季大侠不必多礼。严兄只是为主打抱不平罢了。”泠烟也是回了礼,不经意的瞟了圣香一眼。
“呵呵,既然季大哥对这个称呼并不在意,严崖你也不必生气了。”苏龙涧适时说道,“怎么样?两位,可有合作之意?虽然仓促前来的确唐突,但是时间紧迫也希望二位早日决定为好。”她几句话就将话题转到了正题上。
“相信你们也看到了。”泠烟忽然拿起一个茶杯,轻轻敲打桌子,不动声色的说道:“我们二人现在的处境不能说是好的,连落脚之处都未想好,就算圣香昔日曾是相国公子,今日也不过是一个手中无权无势的病人,我便更不在话下,既不扬名于江湖,也没有什么家世,和我们合作,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她顿了顿,抬头环视了在座的三个人,才继续说道:“从我们二人这方面来说,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保命为上。更何况——你们有什么凭证可以让我们相信你——你们,可以歼灭秉烛寺?就凭季大侠的身份?”
正在气头上的严崖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敲着桌子却没有一丝的不雅,神色平缓却言语犀利一针见血,就如同在诉说家常一般。他第一次看一个女子看呆了,也是第一次对主人之外的人有了一些敬佩。
苏季二人对视一眼,季莫狂缓缓合目,“赵姑娘,你没有行走江湖的确是江湖的不幸。”他赞道,眉目中却没有表现出一丝赞的味道,“你们二人如今的确是没有任何的力量可以借给我们,但是你们的朋友可以。”他同样拿起一个茶杯在桌上敲起来,“白发夫妇、天眼、天下第一美人、名医岐阳,众多的江湖名道,甚至是朝廷重员……这样的影响力,你认为当真没有任何的吸引吗?只要将你们掌握在手,便等于掌握了一条牵动江湖和朝廷的线,秉烛寺虽然厉害,却不是可以和朝廷作对的地方。”他看了泠烟一眼,“难道——这还不足够吗?”
很厉害的人啊。
泠烟心下暗赞,圣香身上的确牵动了很多的势力,这样的势力若是善加利用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这个人……她也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圣香本人而来,而是为了那些牵扯的势力,圣香有没有势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至于她……就更不算什么了。
一直笑眯眯地看着泠烟的圣香眼中也闪过异色,这个男人……果然很危险……他只关心结果而不关心过程,只要可以达到最终的目的,其余的都不重要。
他突然想起了小宴,如果小宴是这样的人,也许当初输的人就是阿宛了。
圣香舒服的搂着小白,看着深思的泠烟。
自从几年前自鬼门关闯过一次之后,他便被岐阳严厉警告不能再浪费心力,这样他连三年都别想活过去。正因为如此,他现在很少考虑一些大事,偶尔想起,也会强迫自己不要深思,他还不想死。更何况,多年来他已经养成了决不强迫自己的习惯,绝不强迫自己,也是为了不让那些人为自己担惊受怕。
能够如此,不能不说是幸运,如果照顾他的是岐阳那家伙,他可能会死得更早一些,幸运的便是,照顾他的人,不是笨蛋,甚至很聪明,正是这样他才能像现在一样悠哉地看着她和别人促促而谈。
泠烟打死都不会想到圣香少爷在这种危机重重的关头想的竟然是她不是笨蛋,她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季大侠……不,季寺主果然深谋远虑,那么——”她平静地环视三人,似乎想好了什么,“如果我们拒绝,你该如何?”将视线最后定在季莫狂身上,泠烟缓缓说道。
“你没有拒绝的理由。”季莫狂淡淡说着,他没有表现出一丝的慌乱,自始至终没有过多的表露心迹,“只要你们和我合作,就能保证你们的安全,秉烛寺的人也无法对你们下手,而你们要做的不过是引出那些我所希望能够得到的力量,只要成功,你们不会有任何的损失。”他身上还是带着当年称霸秉烛寺时的气势,即使说得如何淡泊,也不能掩去一股霸气,不能——也不可能不成功的霸气。
“啪!”
就在此时,一把金边折扇忽然重重地敲到桌上,苏龙涧惊讶地望向敲桌的圣香。
“本少爷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圣香状似气恼的撇着嘴,说道,“季季,你这样做,到时候出了什么事,背黑锅的绝对不是你,而是被本少爷引来的人,你只要在最后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就算大功告成了,本少爷不喜欢做亏本的生意,所以,本少爷拒绝和你合作。”
季莫狂跳高眉毛,“如此说来,软的是不行了?”他早就知道要让这两个人乖乖跟自己走是绝不可能的事,否则也不会带来了严崖和苏龙涧,既然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这件事他筹划了十几年,玉崔嵬掌权时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足够的能力,现在的机会是千载难逢的,必须要得到圣香!
圣香笑眯眯地说道:“本少爷向来软硬不吃。”说完这句话,他起身便走。
泠烟紧随其后,起身向三人拱手至意,跟了上去。
季莫狂缓缓握紧茶杯,低声喝道:“严崖,龙涧。”
话音未落,严崖已是拔剑而起,手中的剑较一般的剑长了许多,剑身竟隐隐呈灰黑色,充满了肃杀之意,决然是一把好剑,他长剑一挺,大喝一声“别走!”,踏上茶桌,借势向落在后头的泠烟袭去。
这一剑去势极快,但掠空无声,转眼间已经指向泠烟背上,誓要将她毙于这一剑之下。
听闻身后之人的厉喝,泠烟心中一凛,急急施展身法欲向旁退去,忽然想起自己身后便是圣香,自己一闪,剑势不止,就算他们无意伤害圣香也是来不及停下的。
想到这,她索性不退反进,闪身避过剑锋,袖中玉笛落入手中,向严崖身上几处大穴敲去。
严崖没想到她会返身冲来,那柄玉笛带着猎猎破空之声袭来,忙止住去势,改刺为削,向她手中玉笛攻去。
不曾料到季莫狂竟然毫不在乎泠烟的性命,圣香眉头一紧,正欲上前将泠烟拉出战局,忽然一阵墨香袭来,一个女子巧笑嫣然地拦住了去路,呵呵问道:“圣香公子想去哪里?”此人自然是苏龙涧,严崖对付泠烟,她便来对付圣香。
正是时,严崖手中长剑已经截住玉笛,这把剑乃是当年季莫狂自他人手上夺来的古剑“悬月”,削铁如泥,更何况是对付这小小的玉笛?
噔的一声,两件兵器相击,那玉笛被震得发出一声,笛身上却没有丝毫裂痕。
严崖大惊,手上加劲,一定要把那笛子毁在剑下。
泠烟手握玉笛被他的内力震得心肺激荡,她的内力绝不是严崖的对手,只能巧攻。
当下右手举笛撑住削来的剑,左手并指向他身上点去,严崖单手握剑,另一只手上挡,扣住她的左手,施力一扭。
好机会。
泠烟嘴角一挑,左手一震,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自手中飞出,重重地打在严崖胸前。
双手俱不得空的严崖躲闪不及,被打个正着,但是泠烟出手仓促力道不大,只是一阵疼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抓着泠烟的手。
正是等着这个机会,泠烟旋身后退,玉笛一转,指向严崖。
看清楚那暗器竟然是一个茶杯,严崖冷哼一声,举剑,做了一个起手式。
不能久拖,泠烟眼角余光看到凭借决定轻功避开苏龙涧手中长索的圣香,心中一沉,绝对不能拖下去,季莫狂还没出手,他们已经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硬拼是行不通的。
严崖看见眼前的女子竟然看了一眼旁边,心中怒火升起,当下一招“三叠云雪”砍过去,这本是刀法,被他以剑使出来,威力有减,依然是带着赫赫风声招来。
急忙向旁边一闪,泠烟探出右手,竟然在他出刀途中以笛撞上剑身,手上使劲欲将剑身压下,严崖冷冷一笑,又是中途换招,长剑借势绕着笛身绞上去。
泠烟一惊,此人精通刀法,变招迅速,她不曾想到如此,现在躲闪已是不及,那剑已经越过她的右手,离胸前不过三寸,竟是要把她砍成两截的势头。
泠烟下意识抬起左手,那把剑如刀般劈下来,被她左手臂挡住,竟然发出了硬器相撞之声。
她的袖中还有东西?!
严崖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有利器,剑势被阻。
定了定心神,泠烟忙抽身而出,她面色苍白,刚才挡住那雷霆万钧的一击已经是她的极限了,现在她真气不定,微微喘气。
躲来躲去的圣香抽空向那边望了一眼,心中一沉,他必须想出一个办法,否则泠烟必死无疑。
正是时,刚刚缓过气来的泠烟忽然皱眉,喝道:”圣香!闭目!掩耳!“
泠烟?!
知道她要干什么的圣香这时也来不及喊停,立刻闪到一边,听话地捂上耳朵。
从方才就一直凝视着泠烟手中玉笛的季莫狂闻言心神一转,当下对那两人传音道:“掩耳,护住心脉。”
严崖武功虽高,但对敌经验极少,听得自家主人这么说,虽然心中有千百的不明,也立刻后退,照做。
便在众人纷纷掩耳之际,泠烟手腕一转,横笛在口,登时一阵笛声拔地而起,吹笛的人不按章法,调不成曲,悠长的笛音如白鹤长啸冲上云天,极其清拔,但是那笛音包含真力,在严崖和苏龙涧听来有如重石击身,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便在这时,一直静观其变得季莫狂的身影如鬼魅一闪,瞬间来到了泠烟眼前,猝不及防探出一掌。
一直顾忌着季莫狂的圣香大喝一声,掠了过来,手中折扇出手,自下而上,欲将季莫狂的手挑开。
冷冷一笑,似乎早已断定他会出此招,季莫狂撤尽内力,任他挑开,就在圣香警觉有变之时,他另一只手已经采出,打得不是他,仍然是泠烟。
他——从一开始就欲至泠烟于死地!
圣香眼神一紧,他去势难止,来不及架开另外一掌,季莫狂出掌快如闪电,纵然是他聪明伶俐如此也一时之间没了办法。
便在这时,季莫狂的手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刹那间,三个人都愣住了,不由低头去看,一只白白胖胖的大白兔子把季莫狂的手当成了猪蹄,死死地咬住,两只耳朵扑扇。
季莫狂一生对敌无数,但是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因为一只胖的像狗一般的兔子而一掌落空,不管他是多么冷然决然的人这是也是一愣。
圣香一愣之后随即回神,当即一把拉过泠烟,掠出茶肆。
笛声消减之后,严崖和苏龙涧这才得以动弹,但是看到一代大侠季莫狂被一只兔子咬住的情景,他们也只有目瞪口呆的份了。
那只兔子觉得自己嘴里的这只手明显不是猪蹄,味道也不好,抽抽鼻子,松开了口,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季莫狂冷漠的看着自己手臂上被兔子要出来的浅浅的齿痕,冷哼一声,拂下衣袖掩住齿痕。
“主人,要不要追?”
迅速恢复的严崖气冲冲地问道,急于将那只大白兔子捉回来,剥皮煮了吃了给主人泄愤。
“不必了,他们的轻功不弱,追是追不上了,而且——”季莫狂闭上眼,“看来现在还不是带走他们的时候。”
苏龙涧内力不及严崖,周身真气还有些阻滞,脸色苍白,掩嘴一笑。
急急掠出很远之后,圣香才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早已不见的茶肆,嘟囔道:“还好,没追上来。”
“他们追上来你就等着替我收尸吧。”白了他一眼,泠烟倚在树上,说道。
“本少爷对于这种脏活是绝对不……。”圣香“啪“的一声打开折扇,转回身正欲反驳,突然发现她脸上血色退去,气息不定,浑身微颤,连后面的话都忘了,急忙掠到她身边,“你怎么样了?”
泠烟这一手功夫完全是出自六音的教导,但是因为她的内力委实太弱,无法将这样欺声裂肺的功夫发挥到极致,刚才那一声看似威力无边,其实已经倾尽全力,再加上不久前才为自己渡气,眼下真气回转不顺,便有力竭的危险。
他没有多想,扶住她,正欲出掌为她渡气。
如果她在这里死了,那么就是为他而死!
“啪。”
泠烟及时抓住了他的手,“你——不要乱来。”她好不容易调顺一口气,直觉体内真气絮乱,只能说道。
“我哪有乱来?你这样——”圣香这时也是笑容尽失,低低喝道。“你这样下去会死的!”
摇了摇头,泠烟紧紧握住圣香的手,闭上眼睛,“别人不了解我的力量,你也不了解吗?”她只是闭了一瞬,陡然睁眼,眼中流光万千,丝毫不像一个真气衰竭之人,“我不会死在这里。”
泠烟……
圣香定定的看着她,那双眼睛中带着隐隐的气势,他静静的看了一会,才缓缓的收回手,撇撇嘴,“你——真是找死。”他这么说话的时候就又像圣香大少爷了,他抬起自己绣着金丝边的衣袖给自己擦了擦汗。
他说完这一句,环顾四周,发现方圆几十里内没有人烟,正午的日头正烈,不能久待,他看了看,发现前面不远处竟然有一个小池子,忙扶着泠烟过去。
这明显是天然形成的池塘,极小,也极清,可以见底。
两人在池边坐定,虽然现在还没脱离险境,但是两人一伤一病,圣香素来懒散,也就懒得逃了。
“你当真没事?”圣香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心中竟隐隐有些不安。
“嘿嘿,泠烟的命现在还不能还给老天。”泠烟勉力一笑,摇摇头。
她突然看着圣香,像看希奇一样看着他,“你竟然没笑?”她认识圣香已经14年了,很少看到他不笑。
“怎么?本少爷不能不笑吗?”圣香闻言又展露笑脸,还作了个鬼脸。
“你不笑的时候——比较真。”泠烟缓缓闭眼,开始调节真气。
比较——真?
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的圣香愣了一下,定定得看着她,许久,才慢慢开口:“什么意思?”
“我认识的圣香的确是会笑的圣香。”她淡淡道:“但是那不是真正的圣香。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无论那时你笑得多灿烂都是假的。人之所以会是人,就是因为他会哭会笑有自己的感情。”她突然睁开眼,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不要这样——总有一天,你会忘记自己属于人类的软弱,那么——你就快死了。”
圣香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抿紧了嘴,“你——也没有哭过。”他还是笑了。
泠烟——没有哭过,无论是当初刚进宫被人欺负的时候还是后来行走江湖的时候,她也总是笑着的。
“我已经死了。”泠烟轻轻一笑,没有开玩笑的感觉。“闻人暖死的时候……你哭了吗?”她突然提到了早已死去的闻人暖。
“死丫头死的时候我不在。”圣香白了她一眼。但这时他的心中那个黄衣少女的吹笛的身影渐渐地清晰起来。
那个和他有着一样的病的女孩啊,也总是笑着的,她笑着的时候就像没有生病一样,笑着的时候好像就快要嫁给阿宛了会很幸福了,笑着的时候好像不会作出那样的事。
她的感情七窍玲珑的圣香少爷怎么会不懂,但是他从未想过要回应那份感情,她是阿宛的妻子。
“她很爱你。但是她没有奢望过你会爱她。你爱她吗?”泠烟气息渐顺,问道。
圣香玲珑剔透如同琥珀的眼中闪过瞬息光彩,他很惬意地躺倒在湖边的草地上,很悠闲地给自己扇扇,“泠烟我刚发现你很八婆耶。”
这句从现代学来的话他曾经用来教训阿宛,现在拿来哄泠烟。
“我再八婆也比不上圣香大少爷八婆。”泠烟调息真气,冷冷一笑,说道,言下,不置可否。
这句话是圣香从现代学来的,除了岐阳那个真正的现代大学生之外,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人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泠烟没有表示出任何的疑问,反唇相讥。
泠烟……决不简单。
“你耍赖的工夫还是一流。”泠烟环视四周,又伸手掸去衣袖上的灰尘,淡淡说道,“不想说我也不想逼你,反正闻人暖我也不认识,没必要为她求一个答案。”
“哈哈,我就看得起你这一点。”圣香哈哈大笑。
泠烟徐徐地瞪了他一眼,慢慢地说道:“小女子身无长处,真是蒙圣香少爷看得起了。”她学着苏龙涧的姿势缓缓施礼,眼神一瞟,却是十乘十的捉弄意味。
“人家苏侠女的娇媚你怎么学得出来。”圣香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再魅一点。”他兴趣十足地想要看气质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泠烟如何模仿那个娇媚文雅的女子。
“不如你来给我做一个示范?”泠烟回了一句。
两人默然,互视许久,忽然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还没脱离季莫狂等人,但是他们都是心胸何其宽广的人,当笑之时必然开怀大笑,当放下之时必然放下,纵然是身处险境,也不会失去了本身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