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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舅公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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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失笑,顺着女儿说道:“是是是,你舅公最疼你。”犹记得当年舟山先生离京时,周暄大哭。还是杨氏抱着她安慰,说舅公最疼的就是你,若不是怕父母不舍,就带你一起走呢。
这些,周暄也有印象,不好意思地笑了。
舟山先生是四天后的傍晚来到周家的。
周暄事先得到消息,特意换上自己最喜欢的衣衫,拿出上次在馥香斋买的脂粉,轻敷胭脂,淡扫蛾眉,与母亲立于庭院中,看着那个清癯瘦削的老人在父亲以及路征的陪同下缓缓走了过来。
夕阳西下,他们一行被镀上了一层红光。舟山先生头发黑白参半,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周暄正发愣,将眼前的老人与记忆中的舅公相比,忽听他问道:“这是暄儿……?”声音中充满着惊喜和不确定。
周恕接道:“是暄儿。”继而又向周暄招手:“暄儿快过来,见过舅公。”
杨氏轻轻推了推周暄,周暄恍然,上前含笑施礼:“舅公。”
舟山先生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一点一点移开去,他点一点头:“暄儿长这么大了。”
周暄笑道:“舅公都走了八年了,我当然长大了。”
舟山先生一愣,笑道:“可不是,都是大姑娘了。”他伸出手,轻轻摸摸周暄的头顶,喟叹一声。
周恕见舅舅神色不对,似有伤感之色,忙道:“都站在院中做什么?有什么话咱们进去说。”
杨氏应和着,将众人引进厅中。
一直沉默的路征落在了后面,冲周暄笑道:“呦,这都大姑娘了。”
周暄气鼓鼓的,横了他一眼,小声道:“本来就是大姑娘。”都能议亲了,还不是大姑娘?
杨氏早就教人准备好了一切,此刻,丝毫不显慌乱。
众人落座后,舟山先生看着满桌的江南菜色,微微一怔,笑道:“有劳恕儿媳妇儿了。”又道:“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也就跟现在的暄儿差不多大,还是个冒冒失失的小丫头,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你都是做祖母的人了。”
见旁人面有异色,舟山先生解释道:“我在江南见过旸儿和他媳妇儿。那时候,旸儿媳妇儿都快临盆了。”
周恕点头,代妻子问出了她最想问的:“舅舅,那他们三个可好?”
“当然好,旸儿比你有出息。”舟山先生笑着说起当日在江南见到周旸夫妇的场景,又将话题转移到了初生的周瑛身上。
周恕等人含笑听着,其乐融融。
过了一会儿,周恕忽然问了一句:“舅舅,这次会留下么?”
他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舟山先生身上。舟山先生已是古稀老人,他们自然都希望他能安定下来,有亲人陪伴。舟山先生少年国破,一生未婚,膝下也无子女。他最亲近的人,都在这里了。
舟山先生顿了一顿,片刻沉默过后,打了个哈哈,饮了杯酒,将此事略过,转而问周暄:“暄儿许了人家没有?”
周恕有些失望,看起来舅舅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还没想着要留下来。杨氏悄悄握了握丈夫的手,暗暗安慰。
路征笑了笑,插口道:“她才多大?许什么人家?”
当着众人的面,周暄也红了脸,轻声嗔道:“舅公——”却又忍不住飞了路征一眼,说她小,他又比她大多少!
众人哈哈大笑,再无人提起方才之事。周恕叹了口气,转而说起别的事情。
家宴到很晚才散,杨氏本欲让路征今晚歇在周家,不过因为路征明日早起还有事,就打消了念头。
席间杨氏见女儿虽然强撑着,却仍能看出倦怠之色,就赶女儿回去休息。他们夫妇二人陪着舟山先生。
终于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舅公,周暄自是欢喜,然而想到舅公年纪大了,不知这次是否会留下,又不免担忧。如此这般,直到很晚,她才睡着了。
翌日,她比平时起的稍晚了些,匆匆忙忙梳洗罢,去向杨氏请安。
杨氏今日看起来心情很好,一瞧见她,就招手笑道:“暄儿快过来,你舅公方才使人说,想要带你出去走走呢。”
“真的吗?”周暄闻言,眼中溢满了笑意,“那真是太好了。”她撒娇问母亲:“那娘亲同意我出去么?”
近些年来,皇后朱氏强调规矩,主张女子娴静,三步不出闺门。故此,周暄出门的次数也有限,是以有此一问。
不过杨氏极少限制她外出,此次更不会。
舟山先生上次来京还是八年前,对京城犹有印象。虽然他对杨氏说,他是要周暄给他做向导,实际上,只是单纯想带周暄出去转转。
周暄还在仔细认真想着去哪里好玩儿又方便,却听舅公道:“你听过说书没有?咱们去听说书?”
说书?京城的确有说书的,多在茶馆酒肆等地。听说讲的都是英雄美人,悲壮缠绵。不过周暄却不曾听过。不止是她,闺阁女子,很少有去茶馆酒肆听书的吧?
然而舅公提起,她还是心痒痒的,踌躇道:“合适吗?”
她是的声音虽然带着一丝不确定,但是眼睛亮晶晶的,显然颇为期待。
舟山先生笑道:“能有什么不合适?”女孩子就该永远开开心心的。
周暄回房换了衣衫,随舅公出门。舟山先生原本想步行,但一来他年岁已大,二来周暄又是女眷,三则路途遥远,只得命人驾车前去。
马车在食客来门口停下,舟山先生带着周暄去了二楼雅间。
所谓的雅间不过是用屏风隔开的房间。说书先生就在二楼说书,面前一尺一琴一扇。说书先生声音亮堂,中气十足。
周暄第一次听这个,颇为兴奋,细细听去,听那先生讲的是先帝统一南北之事。讲先帝最初遭群臣反对,后来梦中得神人相助,翌日醒来果然有富商林万里愿献出半数家产……
这故事周暄也听过的,不过没人这样绘声绘色神乎其神讲出来。她不经意间看向舅公,却见他似乎面带不豫之色。
周暄一激灵,瞬间明白:舅公是南庆旧人,家人皆死于五十多年前的那场战争。听到这样的故事,应该会不开心吧?她心念微转,故意扁了扁嘴,撒娇道:“舅公,我不爱听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