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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昙兰斗艳 ...

  •   “公主,到了。”
      芷荷睁开朦胧的双眼,伸手扶了扶发上摇摇欲坠的银镀金嵌宝蝴蝶簪,道:“那便走吧。”
      颖儿点点头,扶芷荷下了轿,只见未央宫内摆着几颗石榴树,迎夏则在一旁修枝剪叶,小含子看到芷荷回来了,忙上前请了安,笑道:“公主回来了,奴才们听说皇上要提前回宫,本以为是下人们胡乱传的,却不想是真的。”
      迎夏和小然子也请了安,芷荷笑笑,看了看一旁的石榴树,道:“昙贵嫔有了身孕,这石榴自然是多子多福之意了,莫不是母后送来的?”
      迎夏点点头,笑道:“公主不愧得皇上宠爱,果然聪明机智。皇后娘娘一回来就差人给各宫都送了几棵石榴树,说是昙贵嫔有孕,送些石榴给大家沾沾喜气,多子多福。”
      芷荷亦笑,“怎么夏姐姐也夸起我来?莫不是我这几天不在宫中,让小含子给带坏了?”
      众人皆笑,唯有小含子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公主又拿奴才开玩笑了,奴才哪里有这本事啊。”
      芷荷嗔道:“你呀!就知道贫嘴,得空多跟小然子学学,不要总是毛毛躁躁的,活脱便是只猴子!”
      众人又笑了,小含子红了脸,想说些什么,却又张不开口。笑声渐止,迎夏好像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说话。芷荷见到迎夏的神情,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微微一笑道:“夏姐姐不必担心,昙贵嫔有孕一事,我们无须顾忌。”
      迎夏点点头,芷荷道:“昙贵嫔有孕,我们也要送些贺礼过去,紫苏,将库中那石榴纹的蜀锦拿着,一会儿我们去给昙贵嫔贺喜。”
      紫苏颇有几分不悦,道:“那匹石榴纹蜀锦可是皇上赏给公主的,我们本与昙贵嫔不和,如今她有了身孕,公主碍于情面送些薄礼也就罢了,何必送如此厚礼?”
      芷荷微微一笑,素手抚了抚石榴树上的叶子,“父皇子嗣众多,却偏生都是女儿,最小的女儿菀盈已满十岁,算起来父皇已有整整十年未曾再有孩子,如今昙贵嫔有孕,暂不论是男是女,只凭这一点,定是会引起不小的轰动。各宫送的礼定是不能够薄,咱们也别失了礼数。”
      紫苏点点头,不作声了。颖儿拍了拍裙裾,道:“只怕奴婢们好心好意地送了去,昙贵嫔也不会当成什么好东西。”
      芷荷轻轻掸了掸衣襟,笑道:“昙贵嫔虽然心高气傲,却也识得蜀锦是好东西,若是她执意不要,我也没有办法。”
      宫门前有声音传来,却是皇后宫中的掌事内监严青,严青给芷荷请了个安,道:“皇后娘娘让奴才告诉公主,昙主子有了龙裔,封为昭媛。另外贵嫔娘娘有孕,后宫同喜,晋仪妃娘娘为尹仪夫人,韶妃娘娘为韶贞夫人,凌贵嫔为凌昭仪,柔婕妤为柔贵嫔,兰容华为兰婕妤,蕙容华为蕙婕妤,嬿嫔为嬿婉仪,李才人为李贵人。尹仪夫人、韶贞夫人、凌昭仪、昙昭媛和柔贵嫔的晋封仪式就定在下月初一。”
      芷荷凝神听着,唇角勾起一个新月般的弧度,“有劳严公公,芷荷知道了。”
      严青笑笑,道:“那奴才便退下了,皇后娘娘命奴才晓谕后宫,奴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芷荷点点头,严青走后,芷荷复又一笑,道:“本来昙昭媛有孕,只封她一人便可。父皇和母后却借后宫同喜之名,将所有后妃一律晋封一级,看来他们也不放心昙昭媛啊。”
      颖儿等人有几分不解,芸香却笑道,“昙昭媛性子暴躁,仗着恩宠总是嚣张跋扈惯了,这次又有了身孕,若能顺利产下,是个皇子,她定会盛气凌人。如今将后宫众人位分皆晋,不过是想让尹仪夫人、韶贞夫人和凌昭仪处处压着点儿她,免得把后宫搅得鸡犬不宁。”
      芷荷含笑点头,看向芸香的目光中有几分赞许之意,半晌方道:“紫苏拿蜀锦来,我们去昙昭媛那儿。”

      “呯!咣!当!”
      殿内传来东西破碎的声音,芷荷走到门外,一个瓷盘摔在她面前,溅起的碎片划开了芷荷的裙摆,芷荷抬起头,只见昙昭媛气急败坏地坐在椅上,一旁的云颖焦急地给昙昭媛递水,婢女凝晶慌乱地在一旁忙前忙后,云颖一边递水一边说道:“母妃别生气了,你如今怀了龙裔,不能多动怒,这样于胎儿不益。再说父皇大封六宫,说不定是欢喜过头了,也未必有他意。母妃如今只要好好保护胎儿便可。”
      昙昭媛冷笑道:“哪有这么简单?说不定是皇后那个狐媚子跟皇上说了本宫的坏话,否则皇上一向宠着本宫,怎会大封六宫?”
      云颖点点头,正欲开口,芷荷便走了进来,昙昭媛见到芷荷,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今儿是什么风把九公主给吹来了?婍妃娘娘的公主来了这隐香殿,可不是贵步踏贱地么。”
      芷荷淡淡一笑,请了安道:“昙母妃有喜,芷荷特地来送贺礼的。紫苏。”
      紫苏将手中捧着的蜀锦递给婢女若灵,云颖接过了,伸手抚了抚锦面,冷笑道:“如今母妃有喜,各宫皆送了贺礼,只是九公主这礼太过珍贵,隐香殿实在是不敢收,谁又知这料子里有没有什么物事。恕我直言,如今母妃怀孕,怕是有人都火烧眉毛了吧?”
      紫苏想说些什么,却被芷荷拦住了话头,“可不是,后宫日日风云不断。人心难测,昙母妃和六姐姐可要小心了。”
      昙昭媛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芷荷笑道:“若是昙母妃没有其他的事儿,儿臣便告退了。”
      昙昭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芷荷便恭谨地退下了。回去的路上,紫苏没好气地抱怨着:“奴婢可真是看不下去了,那昙昭媛不过怀了龙子,便如此嚣张,说的话还处处针对,甚至辱骂皇后,公主何必处处忍让?”
      芷荷秀眉微蹙,作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紫苏不要出声,半晌方道:“宫中风言风语已是不少,切记不要胡乱说话,否则性命也可能不保。”
      紫苏本想反驳,但见到芷荷严肃的表情,便不敢再说。
      转眼间六个月过去,昙昭媛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已经八个月了,日子却静得出奇,没有丝毫动静。芷荷倚在窗边,静静地绣着手中的香囊,针尖在香囊上穿梭着,忽地带了一抹鲜红,颖儿见了,不禁喊出了声:“公主没事吧?”
      芸香匆匆从橱中取出纱布给芷荷包住,语气颇有些担忧,“昙昭媛这胎已经八个月了,还没有任何动静,也难怪公主担心。只是公主再不放心,也要注意身体啊。”
      迎夏端来澄净的玫瑰汁子,听了芸香的话,也皱眉道:“公主这几日吃不好也睡不好,什么事都心不在焉的,再不开心也要注意身体啊。”
      芷荷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说话。芸香正欲再劝,却见紫苏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便问道:“什么事这么惊慌?”
      紫苏喘了好几口气,才道:“公主,奴婢听其他宫女说昙昭媛出血了,太医说怕是保不住了!”
      芷荷站起身,媚眼中尽是惊诧,“那你知不知道为何出事?”
      “说是被兰婕妤养的鸟在上林苑吓到摔倒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芷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兰婕妤,她还是动手了。
      “走,去隐香殿。”

      刺鼻的血腥味儿在空气中弥漫,昙昭媛苍白的脸色和被子上的血迹暗示了一个生命的结束。云颖已经泣不成声,昙昭媛只是喃喃道“孩子”,殿外皇帝的脸色格外不好,众妃都已到齐,有的人同情,有的人冷笑,更多的人则是轻蔑、嘲讽。芷荷淡淡地叹了口气,不再言语。过了一会儿,太医颤抖着走了出来,朝着皇帝不断地磕头,声音慌乱地道:“皇上,昭媛娘娘安好,不过还需调养一段时间,只是……”
      “只是什么?”皇帝不悦地问道。
      太医有些慌了,连续磕了好几个头,道:“奴才该死,只是孩子……”他深吸一口气,“没了。”
      皇帝呆住了,半晌才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杀。”
      两个侍卫将太医拖走了,任凭他怎么求饶,皇上都充耳不闻。凌昭仪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说。芷荷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抓着裙裾的手在微微颤抖,伴君如伴虎,自己的父皇不仅可以决定任何人的荣辱,也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芷荷从心里感受到一种悲哀,宫中的荣华富贵又如何?起码普通人家没有争斗、没有陷害,不用连亲人也互相猜忌。芷荷叹了口气,只听皇帝厉声问道:“昙昭媛究竟因何小产?”
      皇后盈盈施了一礼,道:“臣妾听闻是兰妹妹养的鸟儿吓到了昭媛,以致昭媛摔倒才会小产出血。”
      皇帝神色变了变,道:“兰儿,此事当真?”
      兰婕妤跪下道:“都是臣妾不好,没有看管好鸟儿,以致昭媛娘娘小产失子,皇上要罚便罚臣妾吧,不要连累那些婢女了。”
      皇帝心一软,将她扶起来道:“鸟儿不懂人事,也不能怪你,既然事已至此,朕自不会为难别人。”
      “那可未必!”众人向殿内看去,只见云颖脸上犹挂泪痕,一步步走了过来。云颖跪在皇帝面前,静静地道:“恕儿臣直言,兰母妃自幼便开始养鸟,父皇也是知道的。兰母妃养的鸟儿也是温顺可爱,从未出过差错,并且这鸟儿极听兰母妃的话,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云颖抬起头,目光如炬,“母妃有孕,这宫里欲加害于她之人不少,可除兰母妃外,宫中懂得驯鸟之人,也只可能有一人。”
      众人不语,云颖冷冷一笑,继续道:“从前婍妃喜欢花鸟,父皇和这宫中资历深些的嫔妃也都知道。可如今婍妃不在宫中,那么害母妃小产的,说不定就是她最亲近的人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大惊失色,有些人还开始窃窃私语。芷荷也是一惊,但心里却十分冷静,即便云颖和昙昭媛知道此事是兰婕妤所为,她们也会选择除掉自己,因为自己才是她们的心腹大患,兰婕妤这一招没有心机,又只是凭容貌有几分似母妃才得宠,日后定会失宠,又没有子嗣,根本无需顾虑。芷荷思及至此,缓缓开口道:“姐姐言下之意,便是说此事是芷荷所为,那么敢问姐姐可有证据?”
      云颖轻蔑一笑,“我刚才说的话难道不是证据?我们结怨已久难道不是证据?”
      芷荷恬静一笑道:“看姐姐神情,一定是有其它证据吧。”
      云颖微微一愣,拍了拍手。两名小宫女走了过来,给皇帝、皇后请了安,跪在地上。云颖道:“那日在上林苑你们听到什么、见到什么,一一说出来便是。”
      两个小宫女应了。其中一个道:“那日奴婢和苓儿经过上林苑,见到了九公主和她的婢女紫苏正说着什么。”另一个叫苓儿的宫女点点头,“奴婢当日的确是同藻宜姐姐在上林苑,紫苏说了什么我们也没太听清,只晓得她抱怨了昭媛娘娘几句,九公主叫她别出声,似是鬼鬼祟祟的。奴婢心中害怕,怕被杀人灭口,正巧六公主发现奴婢和藻宜姐姐心神不定的,才肯为奴婢做主。”
      皇帝的神色格外异常,半晌才道:“芷荷可有什么话要说?”
      芷荷微微一笑,一双妙目凝视着云颖,“诚如姐姐所说,我与姐姐结怨已久,那姐姐若是借此事陷害我也不为过。兰母妃养鸟儿多年,这鸟儿也一直只听兰母妃的话,母妃离宫时我才满七岁,于驯鸟从不懂得,母妃离开后未央宫就再未养鸟,我又如何懂得驱鸟害昙母妃小产?那日上林苑中紫苏抱怨昙母妃,不过是因为昙母妃那日气恼,说话有些重,紫苏才会生气抱怨,我劝她噤声只是怕宫中的风言风语说昙母妃的不是,若是姐姐指责妹妹不懂得好好管教下人,那芷荷惭愧,只是姐姐说妹妹欲谋害皇嗣,芷荷却不敢当。”
      云颖听了芷荷这番话,不知该如何反驳,正思量间,菀盈一手拉着涟漪,一手拉着秀嫣走了过来,双眼坚定地看着皇帝,道:“父皇明鉴,姐姐心地善良,体恤下人,此事绝不是她所为,菀盈愿以性命担保。”
      韶贞夫人有些慌乱,却不敢作声。芷荷眼中热泪滚动,菀盈还小啊,却已经懂得这深宫险恶。涟漪与秀嫣也跪在地上,道:“儿臣亦是如此。”
      皇帝半晌方道:“你们都起来吧。云儿,方才芷荷说你母妃气恼,又是因为何事?”
      云颖眉头微蹙,不知该说什么好。皇帝轻笑一声,道:“昙昭媛见朕大封六宫,因而不悦,是不是?”
      云颖复又跪下,眉宇间尽是焦急,“父皇,母妃不过是恼父皇晋了其它嫔妃的位份,怕父皇不宠,只是喝醋罢了,父皇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云颖还想再说,却被皇帝打断了。
      “喝醋?好一个喝醋!喝醋便要借此除掉芷荷,让仪雅与斐然不安难过?喝醋便要假意包庇兰婕妤,待她日后失宠再撒手不管?喝醋便要不顾这后宫众人的死活,只为自己利益?”
      众人默然,兰婕妤跪在地上,手拉着皇帝的袍角,“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也是一时糊涂,听了昙昭媛的吩咐,才让鸟儿去吓她,她再假装摔倒,以嫁祸九公主。臣妾不敢了,求皇上念在昔日情分上饶恕臣妾!”
      “贱人!”昙昭媛仿佛发了疯般跑了出来,一把揪住兰婕妤的衣领,一连扇了好几巴掌,兰婕妤也吓得傻了,本能地推开昙昭媛。昙昭媛坐倒在地,苍白的脸庞在月色中愈发显得恐怖,“贱人!你杀了本宫的孩子!本宫想留你一命,不想你却反咬本宫一口!本宫几时指使你这样做了?本宫几时让你杀害本宫的孩子!”
      一语方毕,昙昭媛就冲上前去,死死地扼住兰婕妤的脖子,皇帝急忙命侍卫们将昙昭媛拖走,冷冷地道:“兰婕妤谋害皇嗣,赐死。昙昭媛作恶多端,废去位分,打入冷宫!至于云颖……”皇帝顿了顿,闭上眼睛,“封宫思过。”
      昙昭媛的骂声久久不能散去,兰婕妤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气势,口中只是不停地哭喊着,皇帝却仍是闭目不理。芷荷看了看她那与母妃相似的面庞,心中柔肠百转,脑中涌现出母妃离宫时那伤心无奈的神情,只得咬咬牙,不忍再看。皇帝摆摆手,侍卫便把兰婕妤带走了。众妃已是吓得说不出话,皇后扶了扶发上的首饰,朝众人道:“各位妹妹不要惊慌,此事已了,废妃杨氏绝不会再惹是生非。皇上与本宫也乏了,众位妹妹也回去歇息吧。”
      “朕今日去蕙婕妤那里,余下的人便早些歇息吧。”
      众妃复又行礼,这才退下。芷荷与尹仪夫人一路走着,面上没有丝毫快意。尹仪夫人叹了口气,道:“我曾经说过,后宫之中没有绝对善良的人。想要生存,便要得到恩宠,想圣眷永驻,便要学会演戏和必要的杀戮。芷荷,在这深宫中长大的人,未出娘胎便开始被算计,若是想为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去争取,第一步就是要学会好好活着。”
      芷荷不语,半晌,唇边漫上一个微笑,道:“我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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