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王之夢穿蘭陵》咪老師

4、再見

　　隔天早上，長恭又從夢中哭著醒來。

　　話說，長恭已經有幾日都是哭著醒來的。夢裡的雪舞那麼堅強，那麼惹人心疼，他卻無能為力，叫他怎麼能不傷心？他擦乾臉上的淚痕，定定神，坐起身來，看看手腕上的小數字盤，力姊給他的，說這叫做手錶。他並不太懂上面長長短短的針在做什麼……抬眼所見，這房裡還有許多令他不懂的擺設，電話、鬧鐘、時鐘、溼度計、溫度計、檯燈……這些名詞都是小楊一一告訴他的，小楊知道這個主兒經歷了怪事，導致身體還在卻換了個人，對現代的一切全然不知，他沒有多說什麼，職責所在，他不辭辛勞的，慢慢的，一樣一樣的，細心跟他解說。長恭心裡真的十分感激小楊。

　　「砰砰砰！」小楊敲了敲門，輕聲的問，

　　「尹哥，你醒了嗎？」

　　「嗯！」長恭回應門外的小楊。
　　他不再理會手錶上那幾根針，站直身子，摺好棉被。這棉被入手觸感特別舒服，讓他寧願熱也要把自己塞在棉被裡面。咱齊國怎就沒有這種棉被呢？要不，雪舞一定樂壞了。說著，腦海裡出現雪舞擁著棉被不肯下床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昨晚，雪舞已經臨盆了……本王有兒子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能在夢裡收到雪舞他們的訊息，是奶奶吧！本王清楚的聽到奶奶的聲音了，奶奶是要我不能忘記自己到此來的使命，我要趕緊留意，盡快找到雪舞。

　　長恭拉過一件外衣，披在自己身上，隨意在頭上撥了撥，邊走過去開了門讓小楊進來。在這個身體的時代，最令他滿意的是這一頭短髮，不用花時間打理，真是方便。若是在軍營裡邊，大家都留這種頭，集合速度肯定快很多。

　　「你先等我一下，我……我得方便一下……」

　　「好的！」

　　小楊已經瞥見他臉上沒擦淨的淚痕，三天了，每天早上他的臉上都有淚痕，他夜裡都做了什麼傷心的夢呢？但小楊不敢多言，這正是小楊值得依賴與信任的地方，他口風緊，不會洩漏任何消息，也不會多問。

　　長恭走進茅房，喔！不！是洗手間，看著那個……呃，馬桶，心裡猶豫了一下，但，沒辦法了，他只好模仿昨日小楊教他的方法，幸好這睡覺時穿的褲子不會『脫衣累』。

　　原來，坐在馬桶上出恭挺舒服啊！竟讓他有點不想起身！

　　「不行！小楊還等著！」

　　於是他撕了張廁紙，這紙這樣軟，又薄，他下意識又多抽了幾張，心裡不禁想，用這樣的紙來擦拭，真是奢侈！走到洗手台前，他想起小楊昨天拿著這些東西一一交代他，要這樣打開水龍頭，這樣把牙膏擠到牙刷上，然後這樣刷牙……又教他用洗面乳洗臉的方法。

　　刷牙？洗臉？在咱們大齊，每個人都是抓一小把鹽置於口中，含一口溫水，過會兒就成了。本王從前沒見過這些東西，不知道牙還要這樣刷？洗臉倒是有，不過用面巾擦臉，用這，嗯……洗面什麼的，還真沒用過。

　　他照著小楊說的，在牙刷上幾了一段牙膏，接著開始刷牙……

　　「這味道甜甜涼涼的，還不賴……」他把嘴巴伸到水柱底下，情急之下喝了好幾口水，忽然想起小楊說水要吐掉，

　　「呃……咳咳！」

　　小楊正在準備等會兒要讓尹肅穿的衣物，在門外聽到尹肅的聲音，

　　「尹哥，你沒事吧！」

　　「嗯！沒事。」
　　他刷完牙，接著洗臉，真是舒服，看來，身為尹肅，似乎也有些不錯之處。

　　回到房裡，小楊開始協助長恭換衣服。

　　長恭還無法習慣這些衣服，褲子，皮帶什麼的，說起來，雖然比起以前是少了很多件，但是就覺得憋扭，所以還是任小楊幫他忙。小楊三兩下已經幫尹肅換好了衣褲，擔任尹肅特助的這幾天，小楊總讓尹肅穿搭得時尚又有品味。

　　小楊帶他到梳妝台前照鏡子，長恭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銅鏡，又不像銅鏡—小楊說就叫做鏡子的東西，真是神奇，想起蘭陵王府的房間裡也有一面雪舞梳頭時用的銅鏡，雖然自己一個大男人，鮮少去照照那銅鏡，但，他卻清楚知道那面銅鏡絕沒有這樣清晰。……

　　「力姊交代，等會兒就要到片場復工了，你還ok嗎？」

　　「嗯！」

　　小楊邊幫尹肅整理衣服，邊跟尹肅報告一天的行程，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

　　長恭已經很習慣小楊說話時，常常夾雜一些不知道是哪裡的方言，像是『脫衣累』啦！歐K什麼的，小楊說那叫做英語，只是不知道這「英」是哪個地方？

　　「好了，let’s go .」

　　.......................................

　　【片場】

　　力姊一早已經等在那裏了，見到小楊帶著尹肅出現，她總算放心了。

　　「尹肅，早啊！還好嗎？劇本研究過了沒？待會兒上戲還OK嗎？」力姊關心的問。

　　「嗯！看過了，有小楊的幫忙真好。」長恭回答。

　　之前力姊給了尹肅一本書，她說叫做劇本，她讓尹肅好好準備。可那上面的字長恭竟然一個也不認識？怎會這樣？好歹本王在諸位皇室子弟中，也算出類拔萃的，怎的，這些字都似是而非呢？沒辦法了，最後，小楊只好一句一句念給他聽。

　　從這部戲的劇情看來，自己死後，高緯並沒有善待百姓，宇文邕也很快就滅了齊國。不過這也不一定正確，戲裡的王妃傷重不治，比自己早離開人世，可明明是自己喝了毒酒，離開雪舞的。也許是他們這時代的人有什麼不一樣的想法，又或者當時史官並沒有如實記錄關於自己的事。改天一定要請小楊找找看有沒有記載大齊歷史的書籍，說不定有比較接近事實的記載吧！當然，他更想要看的是關於雪舞在自己死後的事，以及他與雪舞的兒子，高平安，在歷史上可有留下些什麼事蹟。

　　「嗨！尹肅！你終於出現啦！這陣子我都得跟替身對戲，很沒fu捏！」

　　一個熱情活潑的聲音從後方傳來，長恭心裡一暖，雖然有些詞不是很懂，但，感覺就是舒服。

　　說話的人正是飾演蘭陵王妃的沈雪。沈雪已經演過很多部膾炙人口的好戲了，這是她第一次嘗試歷史古裝劇，她一直覺得很新鮮。她跟尹肅本不相識，但一演起戲來卻超有默契，戲裡，兩人同樣是從毫不相識、情侶演到夫妻，對手戲很多，但兩人一舉手一投足，處處充滿愛，令觀眾都誤以為兩人真的談戀愛了呢！

　　沈雪從後方走過來，她一手拿著劇本，一手就往尹肅肩上搭。他們平日沒事就是這樣培養感情的，沈雪很自然的把頭靠在尹肅肩上。長恭想看看這個跟尹肅如此親近的女孩，才一轉頭，他便忍不住低呼一聲，

　　「咦！」

　　眼前這女孩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雪舞？

　　「雪舞，是你啊！原來你也來了！我還琢磨著到哪兒找你呢？我很想你，你知道嗎？」

　　長恭心裡高興，這一句話便脫口而出，一隻手就要摸到她的臉上了，但卻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因為他看到了她眼裡的疑惑。

　　沈雪瞪大眼睛看著尹肅，她心裡的驚訝比起長恭只怕更多。

　　「尹肅，你……你剛剛叫我什麼？……」

　　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尹肅是回來了，可是卻像換了個人似的。同樣都是尹肅，怎麼會這樣？先不說別的，眼前這著尹肅怎麼那麼熟悉，熟悉到像是空氣與水那麼自然？熟悉到沈雪一見到他，就覺得滿心歡喜，沈雪覺得自己跟他之間，有著不可思議的親暱感，而，這可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事。沈雪心裡清楚，這不是因前一陣子拍戲相處的關係，那個尹肅不見了。

　　尹肅，嗯，竟像是一再出現在自己夢裡的那個人……他喊自己雪舞？這讓沈雪陷入另一個疑惑裡。……雪舞是自己的小名，爸爸說自己是在飄著雪的夜裡誕生的，那時，天空中的雪花飛舞著，像在迎接她的出生，於是就給她取名沈雪，小名就叫雪舞。平時奶奶跟爸爸、媽媽都叫她雪舞，自從父母過世後，除了奶奶，再也沒有人這樣叫過她。可奶奶在鄉下，尹肅不可能見過她，那麼，尹肅怎麼會知道自己的小名？

　　見到沈雪驚疑不定的樣子，力姊雖不知道沈雪心裡想到些什麼，可她覺得應跟沈雪說清楚，此尹肅已非彼尹肅，於是她在沈雪耳邊咕噥一番，……

　　原來如此！尹肅失去記憶了，所以，尹肅現在應該連我都不認得了……可，那句雪舞……算了！巧合吧！既然知道尹肅的問題，沈雪猜想著，尹肅此刻所面對的，對他而言應該都是陌生的人與陌生的環境，他的心裡肯定有些害怕，她應該設法讓尹肅安心一些。沈雪原就是個善體人意的女孩，此刻她決定暫時撇開自己適才那心慌與狐疑。

　　她先跟尹肅自我介紹，
　　「尹肅，我是沈雪，我是這部戲的女主角蘭陵王妃鄭憶芸，戲裡咱倆是夫妻呢！」

　　「抱歉，原來是沈雪姑娘，剛剛是本王……嗯，我是說我認錯人了。」

　　想起適才以為她是雪舞，一高興就叫了出來，還說了那一句話，現在看來，她真的不是雪舞，長恭趕緊道歉。

　　「沈雪姑娘？本王？哈！怎麼？你蘭陵王上身啦！」沈雪打趣道。

　　長恭只是傻傻的笑著。怎麼看，他都覺得眼前這個女孩就是雪舞。他在心裡琢磨著，這個沈雪明明就是我的雪舞啊！她一定是奶奶要我來這裡找的雪舞，不會錯的。雪舞與本王生死相許，本王絕不可能認錯人。不過她剛剛那一問，也提醒長恭，這裡的人講話不時興姑娘、夫人這些詞。據他這一陣子的觀察，他們稱呼女孩叫小姐，太太，稱呼男人也不叫爺，就叫先生。

　　「那……可以開始了嗎？梳化已經standby了。」劇組的小陳小心翼翼的問。

　　「好吧！」力姊回答。
　　她現在不敢讓尹肅離開她的視線，尹肅失去記憶的事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難保不會有突發狀況……

　　幾個小時的梳化，讓長恭戰戰兢兢，精神緊繃，一群人在他頭上、臉上不知道做些什麼，他一動也不敢動，甚至目不斜視，其實還挺累人的。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最後他們替他穿好了戲服。長眉入鬢，鳳眼星眸，一派玉樹臨風的樣子，那個大家熟悉的蘭陵王回來了。小楊拉著長恭站到穿衣鏡前，鏡子裡有兩個人，一個是小楊，那另一個，就是自己囉！他一面驚訝自己的模樣，竟然像施了法似的，搖身一變真的成了蘭陵王了。雖然衣服樣式有些許不同，但幾乎已經與自己那個年代的打扮相仿，連頭髮都不知不覺變長了。

　　怎麼做到的？

　　他對這個時代越來越好奇。

　　正當他心裡還不停的稱讚這神奇的物事，沈雪也已梳化完畢，她邊背著台詞，邊慢慢的走向自己。一見到沈雪的王妃扮相，長恭這下真的以為自己回到了過去，這不就是雪舞嗎？這眉兒、眼兒，這專心時眉頭微蹙的模樣……

　　長恭看著眼前的沈雪，彷彿看到自己思念不已的髮妻楊雪舞，那眼神裡盡是心疼、愛憐與深情，差一點就要伸出手去撫平她的雙眉了。幸好他及時忍住這股衝動，

　　「不行，她是沈雪，她是沈雪。」他在心裡不斷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