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梦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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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利普只在艾琳闺房里待了很短一段时间就不得不原路返回了。
“艾琳……”小姑娘浅棕色的大眼睛隐隐闪烁着泪光，即使是浓艳的舞女妆容也丝毫不能遮掩她苍白的脸色以及眼底浓郁的暗青。
“克莉丝汀，我的好姐妹，是什么使你如此惊慌？”艾琳迅速将半开的窗户恢复原状，双臂一张，就娴熟地抱住了跌跌撞撞扑进自己怀里的女孩。
“艾琳，我很害怕……”克莉丝汀把头埋在艾琳肩上啜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艾琳拉着惶恐不安的小姑娘走到床边相对侧坐，眼中漾起了温柔的笑意。
“艾琳，你知道吗？”克莉丝汀凝视着艾琳清透的眼眸，嗓音里浸透令人心碎的忧郁，“我曾以为自己是被悉心守护的孩子，夜夜在天使的羽翼下安眠。可是最近……可是最近我渐渐发现，那‘天使'时时窥视着我，像恶魔窥探它可悲的猎物。我曾沉溺于它父亲般的温柔的歌唱，可那低吟却试图引诱我走进地狱！”说到这里，可怜的小姑娘已经浑身颤抖、泣不成声了。
它？
“噢，不幸的姑娘，他竟已使你如此憔悴。”不平，窃喜，还有少许惊诧……艾琳的声音太过温柔，遮掩了其他一切情绪，“是什么让你的天使暴露出恶魔的尖角？是什么使你如此渴望逃离庇护的羽翼？”
“不，那根本不是我曾以为的庇护，那只是贪婪地窥探，那只是卑劣的禁锢！即使它伪装成天使的模样，慈祥的低吟下也掩藏着罪恶的欲望！我曾为恶魔的假面所蒙蔽，但如今我已透过那精致的纹路，看到了它狰狞的模样！”克莉丝汀显得格外激动，声音却愈发低弱，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又仿佛在畏惧着什么……晶莹的泪水早已打湿艾琳的衣襟，却始终不肯向她透露半分地狱天使的秘密。
呵，从这时起就已经开始恐惧了吗？艾琳忍不住翘起唇角，索性也就冲克莉丝汀眨眨眼，做出一个顽皮的表情:“虽然我很有兴趣分享一下你的秘密，但你现在看上去更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需要我告诉梅格，让她晚上多陪陪你吗？”
“不，不必……梅格她根本不能理解我的恐惧，她只当这一切都是我的噩梦！”克莉丝汀痛苦地摇头，连那双迷人的大眼睛似乎都光泽暗淡了几分。
当然，导师的机关是如此精妙，除非亲身体验，否则没人会相信那些神奇的事情。
“这样吗……不介意的话，今晚来我这里吧。但愿我能使你不再恐惧，不再哭泣。”艾琳静静地凝视着克莉丝汀，绿色的眼眸仿佛优雅的浅海，浮着令人心安的温柔，让她恍惚间有种看到了母亲的错觉。
“那么，晚上就打扰了，艾琳。”克莉丝汀稍稍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溺毙在那片温柔的光里。女孩玲珑的头颅微微低垂，修长的脖颈也弯成诱人的弓形，耳尖一抹淡淡的红霞是半大的女孩子特有的纯真。
艾琳又耐心地陪着克莉丝汀聊了一会儿，轻车熟路地帮助娇弱的小姑娘暂时摆脱了梦靥的纠缠。目送那个纯白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艾琳嘴角才轻轻扬起一抹微小的弧度。
“咔哒——”很轻微的响动，轻微到最敏锐的盲人也难以觉察。
“您似乎吓到你的小天使了，导师。”但这其中显然不包括艾琳。女孩唇角的弧度扯得更明显了些，才能隐约看出似乎是戏谑。
“她不该妄图逃离天使的视线。”狂躁阴沉的声音一如既往，并不能让人听出什么异常。但在某面墙壁的隔层，魅影看着艾琳那颗偏移角度分毫不差的白金色蘑菇头，常年冷硬的神色也不由隐隐染上几分无奈——天知道这小家伙是为什么每次都能轻松找到他！
“可是半大的孩子难免认为自己应该独自飞翔。”艾琳笑容不变，眉间的的温柔却早已换为漫不经心，“当然，克莉丝汀的羽翼还远未丰满——她显然还不能离开您的守护与指引。我想，您应该不会吝啬谅解，并将继续给予她珍贵的教导与陪伴。”
“没错，父的孩子应当被原谅，只要诚心悔过，主的荣光依旧会照耀她的心灵……”艾琳眼里、话里的调侃之意其实再明显不过了，墙壁隔层里的人却仿佛获得了某种慰藉，急不可耐地接过了话头，醇厚的声音分外迷人，唯一的听众却难得无心赞叹。
“是啊，毕竟，仁慈的天使总是宽恕信徒无知的罪过，睿智的导师也从不计较学生无心的冒犯……这可真是一点儿也不让人意外。”轻轻浅浅的一叹，仿佛一粒微小的石子儿投进海洋，眨眼间就没了踪迹。魅影透过暗门的孔洞仔细端详女孩白净的脸庞，却只看到那双湖绿色的眼眸里满溢着笑影，静默安然。
“不过，克莉丝汀今晚会在我的枕边安睡……真期待跟导师的好学生一块儿聆听教诲呢。”不等魅影回应，艾琳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那清透的目光毫不迟疑地穿过孔洞，似乎也穿过了冰冷的面具，凝注在魅影费心逃避多年的面容上。
好在魅影早已习惯自己这个坏学生完全算不上庄重的姿态。或者说，在度过了茫然无措的最初阶段之后，他终于不会再轻易落荒而逃。并且，必须承认，他已经渐渐习惯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样分外熟稔的相处方式，那似乎能带给他一种奇妙难言的感觉，新奇，且惬意。
“小卡萝，你最好选择抱着克莉丝汀乖乖地睡上一觉！”“克莉丝汀”四个字一传进魅影耳中，就仿佛触动了什么残酷的机关，天使惊惶的泪眼与颤栗的身躯在他狂乱的脑海中不住盘旋，气势汹汹的恐吓还没来得及在他浸透了歌声的唇齿间停留片刻就已脱口而出。
“如果您坚持的话。”艾琳耸耸肩，不置可否。她看上去似乎早已习惯了导师的坏脾气，事实上也的确如此——魅影总是在克莉丝汀面前费心伪装仁慈的天使，戴上最温柔的假面只为安抚那个纯白的灵魂，也藉此点亮自己灰暗的人生。但当那真正的天使在他亲手编织的奇妙梦境中安静沉睡，他却难免再次陷入更加深沉的梦靥。
艾琳知晓他的梦靥，但她万分谨慎，从不试图触碰，只是将他的怒火与随之而来的严苛考较全盘承受。或许，偶尔还能苦中作乐，试着分辨导师究竟是因为灵感的流逝而困扰，还是被歌剧院里哪个失败的女高音败坏了心情。也只有女孩湖绿色的眼眸里那一瞬的黯淡，隐晦地向人们宣示过，她可能并不像一惯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动于衷。
“小卡萝，很抱歉我此前心情欠佳。”醇厚的嗓音依旧迷人，艾琳一听，就忍不住柔和了眉眼。她想，自己这五年来做的最成功的事情既不是在歌剧院里挣得了一席之地；也不是从无到有建立了一个耳目遍布巴黎的流浪儿组织，并且成功对导师隐瞒；而是让魅影习惯了对她平等相待。比如，虽然他还是难以克制自己的脾气，却总算记得在发火过后对她表示歉意。
哦，对了，还有一个意外惊喜——导师给她的昵称：小卡萝，意思是“欢快悦耳的歌”。虽然很没出息，但艾琳还是想说：每当想到导师一本正经地给予克莉丝汀教导，却会亲昵地呼唤自己的昵称时，她总是格外开心。
“这没什么关系，不过，这样的话，一定会耽搁今晚的练习吧？”或许她该感谢魅影的严苛，让她在这短短五年中就将气息的完美掌控化作本能，且深入骨髓。以至于此刻，分明是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从她喉间逸出时都像是精灵的歌唱。
魅影在歌唱之外其实并不习惯交际，尤其不善于应付似艾琳这般“难缠”的小家伙，但这并不妨碍他敏锐地捕捉到女孩眼里并不曾用心隐藏的笑意，就如艾琳总是能敏锐地觉察出他藏身的方向一般。因此，他那大提琴般醇厚的嗓音悠然响起，难免也带了几分宠溺：“你这狡猾的小东西，不必对我花言巧语——你的导师从来公正，该给你的教导绝不会少一分，你应有的练习也必须严格完成。我会跟管理剧院的两个经理诚恳商讨，设法使你的表演时间得以协调。你在今天将会提前完成训练并提前接受教导。也许你觉得不可置信，但从太阳偏离天空中央一直到夜幕降临之前我都将与你共同度过。”
“这真是个好消息，让我几乎想要欢呼。但您为什么不更加慷慨一些，让我与克莉丝汀共同接受教导？难道是我的歌喉不如她的美妙？还是我的歌唱技巧与她相比还有所不足？为什么我不能光明正大地与她竞争？”艾琳的声音过于轻灵，即使是心灵最阴暗的人听了都情愿把这直白的质问当做是懵懂的孩童在对长辈撒娇。
“狡猾的小东西，不可否认你的技巧与歌喉都已经比克莉丝汀更加出色，但那孩子绝不会愿意知道我们的秘密——她已经对我产生暂时的恐惧……对我发誓你不会去惊吓纯洁的天使，绝不会使她更加悲伤不安。”
“好吧，我向您发誓，绝不会告诉克莉丝汀我们的秘密。您将永远是她敬爱的音乐天使，而她将永远纯洁无忧。”艾琳答得有些不情愿，但这反而能让她的导师放心。只是，在微微嘟起的唇瓣之上，女孩湖绿色的眼眸隐含笑意。
呵，多么可贵的纯洁，这每个孩子与生俱来的奇特禀赋，本应渐渐被时光消磨，却在我以您之名的细心守护下得以延续。只是，我亲爱的导师啊，您可知道，您的天使愈是纯洁，就愈是渴望逃离您为她编织的永夜？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梦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