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章、太子的决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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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天气忽晴忽雨，温度也是忽冷忽热，邵松胤的两个伴读景徇和晏聆泽轮着番儿地惹了风寒，均告假回家休养几天。
今日便只有他一人随太傅学习。偌大的屋子里，只闻他一人的读书声。
他是太子，并不随兄弟一同进上书房。兄弟看他不顺眼，一个个像斗鸡一样。也是，只这一项，就够惹人眼红了。
他自幼都是由父皇亲自教导，父皇给他找得太傅，无一不是当世大儒，武师父无一不是武学大家，他的吃穿用度俱是父皇比着自己的稍作调整——他习君道、几乎享大齐最高的待遇。那个时候，每一个人，就连父皇也告诉他，他是天下无比尊贵的储君，这天下有一天会是他的。他也是那么觉得的。所以理所当然的高傲，理所当然的任性。
曾经父皇将他废弃时，他心里是怨父皇的。立我的是您，夸赞我的是您，猜忌我的是您，废我的还是您。
您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你一边夸我是您最骄傲的太子，可转过头来却抬举我那一个个兄弟，让他们和我争和我夺。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当年最后一次被废时，他第一次对父皇直言出自己胸中的不满，觉得就算是父皇大怒将他赐死也无所谓。他总得抒发一下心中的委屈，父皇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背叛吗？难道不是父皇纵容他的一干兄弟与他对抗的吗？立储非他所想、被废非他所愿，他难道不是被人玩弄于股掌间的可怜虫吗？
父皇那时看向他的目光，写满了失望。
可是没所谓啊，因为儿子心中同样失望啊……
…………
如今想来他就像是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幼稚的可怜。曾经他总觉得自己是个优秀的太子，他有本事、有能力，文武双全，学识渊博，处理政事自有一套，又有多次监国经验。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所以上辈子直到死，他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输。一心的强调是对手太多、太强大。
后来做鬼的那三十年，陪在她的身边，他才知道，他这个太子，做得有多不堪。和流玡那个敬业却辛苦到极点、凡事全凭自己的太女相比，他这个太子做得实在是太失败了。他拥有的东西，跟他所缺乏的东西比起来，不值一提。
他明明有比兄弟们更多更好的东西，却眼界浅薄地和兄弟挣那一点蝇头小利；如果他稳坐钓鱼台，他登位不过是时间问题，可他偏偏没耐心、等不起；他御下不严，太子詹府仗势行凶，夺了百姓的活路，使他逐渐失去了民心；结党营私，偏偏让人捏了一大把把柄；喜好渔色、不论男女不计荤素，行事荒唐……虽有旁人不怀好意地引导，可怎么做不还是全凭他自己，他若是不愿意，谁能逼他行事？
……听不得劝阻、听不得旁人说他一个不字、看不得父皇对别的儿子好；盲目的自骄自大，认为自己足够聪明，一方面总想拉拢势力给自己增添筹码，一方面又觉得谁都不如自己，从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到最后，百姓不拥立他，朝臣不看好他，兄弟不信服他，连父皇都不信任他。
“贪||淫||好||色，心胸狭隘，嚣张阴戾，上无忠君保国爱民之心，下无孝父悌兄友弟之念。”“生性凶残，不堪宗法大任”那年金銮殿上，父皇当众如此呵斥。那时他的颜面真真是丢尽了，可父皇也并没有冤枉他……
他捏着一手好牌却也能一败涂地，而流玡呢？身处绝地却能扭转乾坤……
他不如她多矣……
如果流玡处在他的位子上，估计那帮子兄弟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吧？
“永成，你怎地了？精神这般恍惚？”
每日午时，登康帝都会将邵松胤叫到养心殿共用午膳顺带考校他的功课。今日也不例外。只是吃饭时，登康帝见他一直愣神，不免有些担忧，要知道，他的伴读可都染了风寒回家养病了。不会永成也生病了罢？
邵松胤看着父皇那毫不作伪的神情，垂下眼睑，他的父皇，是真的疼爱他。那时，他犯下了那般大错，却也保下他一命，除了撸去他的储君之位，将他圈禁之外，什么都没做……是他傻，他光记得那是他的父亲，却忘了他还是大齐的皇帝。他多不懂事，一遍一遍地消磨一个帝王的耐心与宽容。使得最后两个人互相猜忌、互相伤害宛若仇敌，那些父慈子孝的和睦温馨，全都成了明日黄花……
再重新来过，曾经的尖刻对峙，竟是恍若隔世……不，是真的隔了一世了啊……
“儿子昨夜有些贪凉，所以今日身子有些不爽利。”
“秋夜风重，怎可胡来？”登康帝责怪道，“下人呢？怎么守得夜？怎么伺候主子的？”他不可能生自个儿儿子的气，自然要将气撒到下人身上。
邵松胤一旁跟着的小太监张德庸赶忙跪下告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不关他们的事，是儿子自己不听劝，这些个奴才，谁敢左右儿子的意思。”邵松胤一句话解了围，上辈子张德庸一直很衷心，他还不想换人。“父皇，儿子无事，您不用担心。今日膳房送得银耳燕窝羹很是滋补，您每日操劳，且多用一些。”
皇帝吃饭讲究伴膳不劝膳，这要是搁别人嘴里说出来，那肯定少不了一顿板子。可偏偏这话是登康帝最疼爱的儿子说出来的，登康帝心里只有舒坦的份儿。瞧他的永成才多大的年纪？既懂事又知道心疼自个儿的父皇，还那么聪慧，真是没有比自己的永成更好的孩子了。登康帝一高兴，午膳就多用了一些，连那燕窝羹也多进了一些，只觉得甘甜可口，当下赏赐了做燕窝羹的御厨。高位者，一言一行都可以决定旁人的命运。
登康帝想起自己儿子身子不舒坦，转过头和蔼道：“既然永成不舒服，便早些回去好生休息，朕允你半天的假，待会儿，召太医过去给你把把脉。不过，明日，永成可要把今日落下的课业都补上。知道吗？”
“是，”邵松胤点点头，“儿子晓得，父皇不用担心。”
午膳过后，邵松胤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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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乾清宫一路回到了玉庆宫，时值八月，宫里的树已经泛黄了，飘下来的金黄树叶铺了一地。这属于帝王的颜色啊。邵松胤叹息。
又有黄叶飘飘忽忽地落下，他抬手捏住，举起来，阳光洒在叶子上，金灿灿的。他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他回来已经几个月了，做鬼飘了将近三十年，乍一下重新做回人，很有些不习惯。而如今他终于渐渐找回了曾经的感觉，也渐渐习惯了才过九岁、还十分稚嫩的身体。
其实做鬼挺好的，那么多年他见到了多少阴暗的事，那些光鲜之下的腐朽，并不是做人时单单所看到的表面上的粉饰太平。
自回来后，他对登康帝的态度一直是恭敬濡慕中有些疏离，登康帝以为是自家儿子知道了跌马一事的真相，心里有怨，跟他闹别扭。他也是有愧于自己的儿子，所以这几个月对邵松胤尤为宽容，搞得那几个兄弟谁都不敢往邵松胤身边凑，生怕招惹了太子被登康帝大骂一顿。
他会有些疏离登康帝自然不是那个跌马的原因，那件事登康帝并没有什么错。而是有些东西他终究在记忆中，模糊了。
当初他是由登康帝一手带大，自是极仰慕依赖自己的父皇的，就算是后来对父皇有了怨，也不没有消磨他对登康帝的情感。可这些对他而言都是上辈子的事，太遥远了，他都要忘没影了。就算是那帮兄弟，他也不像过去那般在意他们是否抢了父皇的注意力了。虽然他们这辈子依旧不怎么讨喜。可他也知道，他可以不在乎他的那帮兄弟，但是父皇，他一定要在乎。他必须尽快找回当年的情感，那种纯粹的濡慕、依赖。他要靠着父皇的愧疚在他心里更近一层。他要做大齐，最完美的储君。
至于那些兄弟，他不会再给他们机会，让他们拉他下马。那时候眼皮子浅，和他们挣那点子可怜的东西，殊不知全天下都将是他的，那一点两点的势力，又算什么？
“送出去的东西，焉有拿回去的道理？”她的声音还在耳畔回响。
是啊，怎么能拿回去呢？
帝位，必然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既然重新来过，他就不能再让自己落得那般境地，这帝位若是再旁落他家，他可真是枉做人了！直接投缳自尽算了。如果她知道有个这么无能的废太子倾慕着她，也会觉得没面子吧？
只是可惜……无论输赢，她都不会知道。他也无法和她分享。
他那一腔的爱意无人能理解也无人能倾诉。或者……她会不会也像曾经的他那样旁观着他？他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真的……好想她……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堂堂大齐皇储，竟这般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而且还是如此卑微的暗恋，人家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就像是爱慕那镜中花、水中月一样，隔着阴阳、隔着时间、隔着……不同的世界。可他要是可以控制自己对她的感情，就不会这般痛苦了……
他的帝君啊……邵松胤闭上了眼睛笑得苦涩。
如果他也像她一样登上大宝，会不会离她近一点？如果他也像她一样做一个勤政爱民的皇帝，会不会和她像一些？如果他能将她没有来得及颁布的政令一一实行下去，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那么他会看住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孤的，谁也别想夺走。”就像她说的那样。
流玡，我在和你做同样的事。
现在才是十八年，一切都还没开始，这一次，他绝不会输。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章、太子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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