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一般不打烊

1、画皮

　　莫俪是个画皮鬼，画皮虽美，变成画皮鬼却也疼的可以。血肉一点点烂掉，剥离，只剩白骨——一起烂掉的还有知觉和前世的记忆。经过剥皮蚀骨的一遭疼，莫俪变得更加没心没肺，每天在奈何桥边逛来逛去，看着到阴间报道的人排着队过桥，莫俪暗叹孟婆这公务员也不好当。
　　奈何桥下是滚滚黄泉，黄泉沟通往生和来世，不过在奈何桥上得走稳了，不小心掉到黄泉里，就只能是渣都不剩，连做画皮鬼的机会都没。
　　莫俪的另外一个爱好是画皮鬼的大众爱好——换皮。虽然私人收藏已经不少，但是没奈何女人的衣柜里总是少一件衣服，所以莫俪又晃到阳间来给自己物色新衣裳。
　　大街上人来人往，莫俪心里暗自盘算，举棋不定，忽然一个书生迎面而来。书生略显羸弱，但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别有一种风流。莫俪心念一闪，就是他了，有时候女扮男装也是极好的。犹豫间，那书生已和身边的人谈笑风生，走过了莫俪。选定目标后，莫俪看自己的画皮自然是无与伦比，不知比他身边的那些个凡夫俗子强了多少倍。
　　默默一路尾随，等到夜半十分再现身，然后莫俪想着都要忍不住笑出来。
　　入夜之后，那书生独自一人在月下独酌，静静看着月亮，竟自有一种出尘气质，莫俪不禁更加磨刀霍霍。书生似乎不胜酒力，一个人喝着喝着就伏在案上睡去了。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莫俪在书生身旁现身，边看他边琢磨从哪里下第一刀，书生的睫毛很密很长，整张侧脸都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绒毛，他睡得很安静，好像一个小孩子，又似乎在做什么好梦，好像马上就会笑出来。莫俪忽然不想下这一刀了，就在她犹豫的一瞬，书生的睫毛颤动，睁开眼睛，目光迷离——“女鬼？”莫俪心里咯噔一声，佯作郑定，“这位公子，小女子夜半迷路，更深露重，不知可否行个方便？”那书生眼神迷茫，完全不知道人家惦记着自己的皮，慌慌张张作个揖“小姐自便，只怕委屈了小姐。”然后——又伏在案上睡着了。
　　莫俪一晚辗转反侧，怎么都舍不得自己看上了的新猎物。翻来覆去琢磨怎么留下来，然后，哼哼。等到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那书生看着莫俪，又是一揖“小生方桦，姑娘怎么脸色这般不好，可是身子哪里不妥？”莫俪只道是自己出来太久没有画过皮，所以才会整个人气色不佳，暗淡无光，却说“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自幼患有心悸之症，昨日太过劳顿，故而整个人都力不从心。”那方桦果然上了套“小姐若不嫌弃，先在寒舍调养几日，等身子好些再做打算罢，不知小姐意下如何？”莫俪整个人都乐开了花，还是故作弱柳扶风状“那就多谢公子了。”
　　那方桦倒是认真得很，天天给莫俪灌各种汤药，从不间断，莫俪心中叫苦不迭，面上还得无限感激，柔情似水。汤药的味道百变终于超出了莫俪的底线，莫俪决定让自己被“治愈”。一个月黑风高夜，莫俪在后院把身上的皮铺在案上，细细描画。莫俪正在月下欣赏自己的杰作，得意不已，忽然身后一声轻咳。莫俪转过身，用森森白骨摆出了一个她自以为尴尬和抱歉的笑容。
　　方桦的表情隐在阴影里，声调平平地说“先把，先把衣服穿上吧。”莫俪恢复美艳模样，眼神躲闪，阴影里的方桦离她那么远，好像马上就要离开。莫俪忽然感觉心脏的地方有一点酸，有一点疼，虽然依然没有跳动，但是好像自己记起来一种感觉叫做难过。
　　“方桦，你别怕，我马上走，并非有意捉弄于你。”莫俪声音低低的，干涩无比。“走？莫俪姑娘不知道，我方桦最爱做的事就是强人所难。走是走不了的，莫俪姑娘就给我做娘子吧。”方桦一改温文尔雅，话里全是调侃的笑意。莫俪当画皮鬼不知百年千年，却真真是红了一张老脸。“可是，可是我”“没错啊，你是画皮女鬼，女鬼配书生不正是大好姻缘吗？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女鬼嘛，见到你那晚不就说了嘛。但是看着你喝汤药实在颇得趣味，呵呵”“”
　　莫俪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成了方桦的娘子，想自己也是千年女鬼，被一个幼齿书生诓骗，莫俪顿感毫无颜面回到阴间，只能和他这么过下去，莫俪这样自我安慰道。
　　莫俪逼着方桦是怎么看出自己，嗯，是女鬼，方桦只好老实交代自己喜好一些茅山之术，也小有所成，看出莫俪的真身还是不在话下的。
　　新婚之夜，方桦给两个人下了一个三生咒，说是要三生三世都在一起。莫俪忽然觉得胸口热热的，那大概是感动，是开心吧。
　　在一起之后，方桦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像是进入秋天的草木，日渐凋零。莫俪和方桦都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的时光都是偷来的时光，可是莫俪想知道，为什么所有的结果要方桦一个人承受。
　　大概，因为自己是一个鬼了，早就没有什么能够失去。
　　莫俪看着方桦的脸色越发枯槁，明白了什么叫做心急如焚，心如刀绞。莫俪还是回到了阴间，她想让方桦活的久一点，离开自己就可以活的久一点，一定的。
　　没有方桦的时间里，莫俪最大的爱好就是换衣裳，有天换了个模样在奈何桥边逛，却在排着的队里看到了——方桦！莫俪的心被刺穿了，为什么为什么，明明自己离开，为什么方桦这么快就来了？！莫俪站在那里，方桦似乎回过头看了这边一眼，仅仅一眼，一直看到了她的心里。莫俪知道的，方桦认出了他，那一眼里，是怨，是恨，是不舍，是别离。
　　莫俪忽然明白自己爱上了这个叫方桦的小鬼，那种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么久的感情。是这个人，让自己重新有了喜乐悲伤。
　　对，三生咒，还有三生咒，他们三生三世都可以在一起。
　　那么之后呢？莫俪问自己，重新进入这样的轮回吗？方桦最大的错误就是遇到自己，这是命运最不该有的际遇。下一世的错误，就让自己来终结吧。方桦，该有一个笑靥如花的妻子，过普通的布衣生活。
　　三生三世的咒术，如果没了自己，也自然没了这三生咒。莫俪看着脚下的黄泉水，依稀是方桦为她画眉的样子。莫俪只觉得哪怕黄泉刺骨，自己也不再害怕。
　　纵身一跃间，却是被仅仅抱住，“娘子，这竟是要跳黄泉吗？怎么，这阴间的老人连这黄泉跳不得的常识都是没有的？”回头间，看到的是方桦笑笑的脸，“我才懒得去投胎，干脆陪你做画皮鬼，做人好累啊。”
　　莫俪，莫离，永不相离。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