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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与子同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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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天和徐素去了一家市中心新开的西餐厅,徐素吃了很多,一边吃一边和徐天聊学校里的事,说穆雅倩,说邹广,也说薛艺庭。
徐天笑眯眯地听着,样子很认真。徐素心里高兴,她最喜欢徐天的优点之一就是善于倾听,他从来都把她当作一个大人,放在同一个高度来交流,这让徐素感觉很舒服。
在徐素的成长中,徐天给了她最大的自由,最轻松的成长环境,从不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所以这样长大的徐素,变得单纯、快乐、宽容。
徐素从徐天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她虽然成绩一般,但是知识面很广,是同龄孩子远不能及的。这些,都是徐天的功劳。
回到家已经八点了,徐素洗完澡穿着睡裙到阳台上吹风,看到对面阳台上倚着栏杆,背对自己的周宸一。
他应该也刚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在明亮的灯光下散发着光芒。
徐素侧了侧头,发现他的手里拿着一本漫画书,他微微低着头,笔直的鼻梁上投射下一道阴影,她看得很清楚。
周宸一似乎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看到徐素的时候抬了抬眉。他合上书,侧过身对着她:“你今天怎么先走了?”
“我爸来接我,我看你在同学堆里,很热闹,就没叫你。我给你留纸条了,看见了没?”
周宸一闻言沉默了两秒,点头: “嗯。”
徐素的脸上露出笑容,夸他今天的舞跳得很好,非常帅,他听着,也回以笑容,可是有点心不在焉。徐素没看出来,再聊了几句后,忽然下雨了,两人就道别各自进屋了。
周宸一走进厨房,用微波炉热了热便利店买的便当,然后一口一口安静地吃。
家里很安静。
他和徐素说谎了,他没有看到那张纸条,所以一直等了她近一个小时才回家。回到家里,看到周明和陈枫留的纸条,说有事出去,让他自己解决晚饭。
所以现在八点半,他才吃到晚饭。
周宸一并不是生徐素的气,她给他留了纸条的,只怪他自己没看见。他只是,有点失望。
排舞很辛苦,他的手之前受伤好的不彻底,常常会疼,但是他没和任何人说,撑了下来。今天他们表演顺利,他总算松了口气,也挺高兴。
他有很多话想和徐素说,因为她是朋友;他也有很多话想和周明说,因为他是家人。可是,他们都不在。
周明从小教育他,男孩子千万不能矫情,所以周宸一尽量凡事都不放心里去,可他毕竟才初一。而且,他很聪明。
周明和陈枫以为他不知道,可是他一直记得,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们要出去吃饭,度二人世界,但是怕他介怀。
陈枫进这个家这么多年,对他视如己出,可周宸一依旧叫她“阿姨”,他心里,终归跨不过那道坎。
虽然,当年妈妈的离开,和陈枫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宸一慢吞吞吃了一半便当,觉得难以下咽,直接把剩下的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刷了个牙,回房倒头就睡。
由于前一天早睡,周日上午,周宸一没有睡懒觉,起了个大早,不过还是没有陈枫和周明早,他们已经换上运动装,准备出门晨跑了。
或许是对昨天的事有点愧疚,陈枫语气特别亲热地问周宸一要不要一起去跑步。
周宸一摇头,周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阿姨做好早饭了,今天很丰盛,快去吃吧。”
随后两人出门,刚过一会,家里的门铃响了,周宸一以为他们忘带钥匙回来了,嘴巴里还塞着火腿三明治就去开门。
意外的是,门口是徐素、林江和纪凡。
周宸一一惊,差点被三明治呛到,林江捶了他一拳,嬉笑道:“你干嘛这么惊讶?是不是忘了我们前几天说好的,今天一起打游戏?”
“我没忘,可是现在还这么早。”他还真没想到林江这个懒觉大王能从被窝爬起来。
徐素笑笑,今天她没有梳马尾辫,头发披在肩头,乌黑柔软,和她的笑一样:“我一早就打电话给林江了,不然他哪会起得来……”
三人当中,林江还没吃早饭,他对周宸一家轻车熟路,毫不客气地坐到餐桌前狼吞虎咽起来。
徐素和纪凡坐在沙发上看体育新闻,等到他们吃完,才站起来。徐素说,今天带他们去徐天任职的C大计算机房打游戏。
“周日学校没什么人。”徐素说,“我爸说学校机房刚更新设备了,我们去正好帮他们检测下性能。”
她说谎话堂而皇之,脸不红心不跳,不过既然是徐天同意的,周宸一也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C大是全国985重点大学,理工科特别强,周日校园里的学生清一色的男生,很多都戴眼镜,徐素很大方地观察他们,再转头看看身边的三个小伙伴,得出结论:他们以后肯定比那些哥哥们帅。
纪凡和周宸一都是热爱学习的好学生,周宸一以前说过,纪凡的成绩比他都好,所以看到这两个人带着虔诚憧憬的目光看着C大的建筑和风景的时候,徐素没有很惊讶。
林江拉过徐素,鄙视后面两个人,说:“和好学生玩就是没意思,分分钟都要想起学术。”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好学生?”徐素撇撇嘴,为林江无故把自己归于同一阵营感到奇怪。
林江闻言,像对周宸一和纪凡那样,大力勾了勾徐素脖子,哈哈大笑:“你?得了吧!一看就比我还会玩!”
周宸一看着前面两人闹得正欢,已经走远,对纪凡说:“我们快走吧。”
他们到了机房,四个人每人一台电脑,一字排开,打到快十二点,徐素和林江终于舍得停下来了。几个游戏,他们俩配合的很好,总是能打赢,徐素夸林江“比上星期有进步”“悟性高,孺子可教”,然后对着周宸一和纪凡叹气。
其实他们玩得也不是无药可救,毕竟才刚玩,可是看着徐素的表情,颇受打击,而且林江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也让周宸一想扁他。
中午徐天让他们在学校小食堂吃,那个小食堂类似餐馆一样,是点菜的,徐素全程一直和林江讨论着游戏,纪凡倒还好,本来就话不多,可周宸一就有些闷闷的无聊了。
所以当徐素问他们“下午还玩吗”的时候,周宸一果断摇头:“我回去看书,顺便做完昨天补习班的作业。”
“周宸一!你好无聊!才开学两个礼拜!”林江无语,又望向纪凡,“那你一定也是了?”
纪凡想了想:“嗯。”
最后徐素和林江两个人又玩了一下午,到下午三点半才结束。
“徐素,我送你回去?”
徐素摆摆手:“不用啦,我待会去办公室找我爸,他事情应该做完了。”
林江点头,笑着和她挥手告别。
周日晚上,周宸一和林江和篮球队的几个同学说好一起在学校体育场打篮球,打完一场,已是大汗淋漓。
其他人都先走了,剩下周宸一和林江两个人,在操场主席台旁的观众席上坐着。
林江用护腕随意擦着额头的汗水,但依旧有汗珠顺着眉心、鼻梁往下流,一直到鼻尖,汇成一滴水珠。
林江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英挺,有汗流到眼睛,他用力眨了眨左眼,皱眉的样子,也特别帅。
周宸一忽然想到前些天在教室,听到班里的女生在悄悄谈论林江,说林江长得像流星花园里的道明寺,但是比道明寺好看。
周宸一想,是不是女生都喜欢林江这样的男生,帅,不喜欢读书,洒脱大度,爱开玩笑,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
“你今天怎么这么沉默?装忧郁美少年啊?”林江用剩了两口水的矿泉水瓶抵了抵周宸一的手肘,笑着问他。
“神经。”周宸一随口说了句,然后拧开水瓶,灌了几口水,他喝得急,有水滴顺着他的脖子流到黑色T恤上,湿了一大片。
林江见状毫无顾忌地取笑他,一边扔给他一包纸巾:“快擦擦。然后告诉我,谁又惹你不高兴了?今天打球这么野,可不像你。”
周宸一这个人,无论对人对事,甚至在比赛中,都从不喜欢用粗暴的态度解决问题,他性格温和纯良,林江自小认识他,再了解不过。
“我阿姨怀孕了。”周宸一语气平静,唇角带着淡笑。
今天吃完饭回去,周明和陈枫又不在家,给他留了张字条,说陈枫不舒服,去趟医院。过了一阵子,周明打电话来,告诉周宸一,他要当哥哥了。
“我爸很开心。我也没什么理由不开心。”周宸一的笑有点苦涩,“毕竟,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害怕多了个弟弟妹妹就缺爱什么的。可是,就是有点……太突然了。”
语文是周宸一三门主课中最差的,他无法准确形容心中的感觉。他只知道,他内心一直隐约抗拒着只有爸爸妈妈的家里多出陌生的人,因而到现在都没有叫陈枫一声“妈”。这对陈枫不公平,周宸一懂,包括他对这件事的反应,都不对。
林江知道周宸一家里的情况,但他嘴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的,别想太多。”
回到家后不久,林江给徐素打了个电话,和她说了这件事,拜托她去看看周宸一怎么样了。
“我一个男的,不知道怎么说话。可以的话,你劝劝他。”
徐素爽快地答应了。可挂断电话后,才开始发愁。
在某些方面,她作为一个女生,不比男生好多少。
周宸一和往常一样,临睡前洗完澡在阳台吹风。徐素在对面叫了他一声。
“周宸一,你洗完澡不吹干头发就睡觉,会头痛。”
周宸一看起来心不在焉,耸耸肩:“没关系,我从小就这样。”
臭小子,嘴硬。
徐素想起林江的话,片刻后鼓起勇气对他说:“我听林江说,你心情不好。”
周宸一闻言诧异,看着她黑夜中漆黑的瞳孔,恍然一笑,有些无奈:“林江和你说了我的事?”
徐素沉默了会,点头:“他担心你,想让我劝劝你。”
周宸一没想过徐素会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怎么把谈话继续下去。
月光洒在徐素家漆黑的阳台上,给她蒙上了一层淡色的薄纱,她的脸蛋迷蒙,但似乎近在眼前。她脸上淡淡的笑,带着关切,很真实。
周宸一心忽然一软,桃花眼里跃动着笑意,骂了一句:“林江真他妈三八。”
徐素的眼睛顿时睁大,她张了张嘴:“周宸一,你怎么又说脏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林江也说啊。”
“可是你是你,林江是林江啊!你就不该说脏话。”
徐素看着他的眼神很郑重,虽然周宸一不太理解她的话,但似乎,稍微能明白些她想表达的意思。
周宸一低头,唇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徐素呆了呆,那瞬间,突然觉得点缀着星辰的深蓝夜空亮得耀眼。
“周宸一,下次你再心情不好,跟我说好了。”
“有用吗?”他斜睨她一眼,嘲笑她,“你好像到现在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话来安慰我。”
“你还不是笑了。”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说的话很无聊,但是周宸一原本很烦躁的心情,平静了许多。
因为母亲的离开,他从小就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孩子,他极度恐惧身边的人事更迭,所以当看着徐素和林江因为游戏愈发亲近,自己却像个局外人被隔绝在他们的世界,隔着玻璃窗看着他们无声的交流时,他心慌。当得知家里会有另一个生命降临,扰乱平静了那么多年的家庭,甚至分享他的父亲时,他紧张。
他怕所有的美好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就像当年母亲决绝离开一般。
但是那个女孩微笑着对他说,他是不一样的。她伸出手来,触碰他的掌心,告诉他,那个即将到来的生命,和他留着相同的血液,是一种恩赐。
她说:与子同袍。
他突然就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