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每时每刻》anali荔

20、近距离

　　佟佳颜跑了出来，走了没多少路时，已经开始懊恼了。她想，自己终究是太任性了。脑子里不停地想着屋子里的人现在在怎么讨论着自己，那些嘴巴很厉害的女孩子，本来就不喜欢自己，现在自己突然就拉下脸跑了，估计又多了一个槽点吧。

　　佟佳颜停下脚步，转过头，回望那栋亮堂堂的白房子，它的周身散发着光芒，太美丽，太不真切，那么漂亮的房子，对她而言 ，却是那么遥远。

　　她正要回头继续走的时候，忽然看见面前跑过来一个人影，等走近了才看清那是林江。他跑得很急，气喘吁吁的，白皙的鼻头有微微的汗珠，鼻梁高挺立体，昏黄的路灯打在他脸上，佟佳颜能看见他好看的鼻影。

　　她想，要是刚才亲的那个人是林江，说不定她就不会觉得那么难堪。可转念一想，要是真的是他，又怎么会轮得到自己呢。

　　她弯了弯唇角，问他：“你怎么出来了？”
　　林江抓了抓脑袋，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外面天这么黑……”

　　他不愿意把真实的原因说出来，也是为了她的面子。佟佳颜当然能猜到，怕又是徐素的意思。她总是那样，扮演着所有人都喜欢的角色，贴心、稳妥、平易近人，又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漠，任何事都不会做的太过，分寸拿捏的刚好。比如和林江这么出色显眼的人一起玩，也不见其他女生有任何的不满。
　　一个人不可能和所有人做朋友，赢得所有人的喜欢，可是徐素好像就可以。

　　“我没什么事，你回去吧。”
　　林江迟疑了会，眉头皱起，伸手从她肩上拿下背包背在自己肩头：“我送你回去。这里不好打车，要到前面的公车站才有车。这段路不安全。”
　　他说完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发现佟佳颜没有跟上他的步伐，疑惑地转头，看到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知在想什么。

　　一阵冷风吹来，她穿着单薄的裙子，毫不意外地抖了抖，却还是保持那个动作。
　　林江走了过去，站到她身边。他比她高了一大截，只能低头望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问：“到底怎么了？”
　　她许久不回答，过了会抬头望他，他才发现她哭了，白嫩的脸庞上有两行清泪，睫毛上也沾了泪珠。佟佳颜长得极美，哭起来的模样让人心疼。
　　林江有点急了，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直接塞给她：“你别哭了……他们就是开玩笑。大家都没有恶意的……”
　　佟佳颜手里拿着那包纸巾，却没有擦眼泪，泪眼婆娑的大眼睛望着林江，抿了抿嘴，轻轻地说：“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法融入你们。”

　　之后，林江和佟佳颜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坐下了。今天的事情好像触及到了佟佳颜心里某一块地方啊，人在脆弱的时候倾诉的欲望会变得特别强烈，林江又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本质上说，他和徐素有点像，都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的人。佟佳颜因而说了很多，从她的家庭，从她不幸的童年，到慢慢长大，中间遭受的很多的苦痛，有些，甚至连徐素都不知道。
　　说完后，林江长久的沉默，佟佳颜的脸有些红，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可是，把长久积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的感觉，实在是太好。

　　“我太啰嗦了。”
　　“没有。”林江的表情有些尴尬，“我就是觉得……挺意外的。我以前只是觉得，你话不多，有点内向。”然而今天，佟佳颜所描述的她的生活，完全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他家境不错，虽然爸爸妈妈对他的期望远高于他的能力，但是他的压力并不大，也完全不需要为生计忧愁。
　　林江本以为，那些东西，都是大人要考虑的。
　　“你很厉害，很了不起。”
　　“没什么，都是逼出来的。不然能有什么办法。”佟佳颜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苦笑，“你们在富裕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是不会理解我的。但是林江，你总会知道，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触及不到的角落，存在着你完全没法想象的生活，更别说理解。”

　　这一时刻，这句话在林江听来极其震撼。他不会想到，要直到很多年后，他再次回想到这个夜晚，才会恍然明白，她眼里和话语里的无奈。而那个时候，他和她，已经经历了无数的艰辛，阅尽了无数的人事。
　　教训之所以残酷，催人成长，是因为都是惨痛的经历换来的。
　　林江有点心疼她。

　　最终他送她到了公交车站，看着她上了公交车才离开。佟佳颜说，她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所以没有那种偷懒怕麻烦就放弃公交车坐出租车的洒脱。林江没法反驳她的话，“我帮你付钱”更是不可能说。人都有自尊心，林江虽然平时糊涂马大哈，但是基本的情商还有。

　　自从那天晚上之后，林江感觉自己有了佟佳颜的一个秘密，和她亲近了不少，三个人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佟佳颜的话也慢慢多了起来，只是似乎还是隔着一层似有似无的膜，两人的关系始终赶不上林江和徐素的，而且是差一大截。比如说，林江今天打的饭菜里肉少了，他会自然地夹徐素碗里的，即使徐素会用勺子打他的手，即使，佟佳颜不喜欢吃肉。

　　佟佳颜对林江的感觉也不像从前那么单纯——徐素的好朋友，她觉得在自己和他说了那么多话后，她在他面前就是透明的。
　　她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因而希望，他在她面前，也是透明的。
　　可是，怎么可能？要是这世上所有的情感付出和期待相互之间都是对等的，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人性冲突，有这么多的无奈与失望。
　　林江对佟佳颜，只是比往常多了一点点关心，甚至掺杂着同情，可佟佳颜怎么都不会承认，他对她只是怜悯。佟佳颜是骄傲的人，而对于一个骄傲的人来说，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

　　很快就是圣诞节。近年来，这个西方节日在中国开始逐渐流行起来，在实验初中亦然。追赶潮流的男女生都早早地开始挑选圣诞礼物，准备圣诞贺卡，连徐素都不例外。
　　佟佳颜看着她歪着头拿着黑笔认真写贺卡的样子，禁不住问：“你也写啊？”
　　徐素无奈地笑笑：“没办法啊，我也觉得麻烦，可是大家彼此间送来送去，我也总不能光拿别人的吧。”
　　佟佳颜轻轻咬着唇，没有说话。
　　她就没有这个烦心事，因为没有人会给她礼物，她也没有礼物要送出，真要算的话，也就一个徐素吧。

　　徐素的面前有一堆花花绿绿的圣诞贺卡，她写完后把贺卡装进一个透明袋子里，都没有理好，然后把袋子放进书包里。
　　这个时候，佟佳颜看到她书包内侧的小袋子里还藏着一张贺卡。虽然只露出了短短的一截，还是能够看出，那张贺卡和刚才那些廉价的卡片不一样。
　　——应该是送给重要的人吧。
　　徐素悄悄撇了撇那张卡片，白皙的脸蛋有点微微泛红。

　　佟佳颜什么都没有说，徐素选择不告诉她的事，她也聪明的不会问。回家的路上，她经过一家书店，在里面给徐素挑选漫画书当圣诞礼物。结账的时候，忽然看到了书架转角处的林江。
　　他的旁边站着一班的一个高个女生，两人说着话，过了会，那个女生走了，林江转回了国外小说区。

　　“林江最讨厌读书了，尤其是传统的课内书，和那些东西有一点点关系的都不行。他唯一喜欢的书就是推理悬疑类的了。”
　　佟佳颜想起前天有意无意地和徐素探听林江的喜好的时候，徐素说的这段话。她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完美的笑容，走到林江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江被她吓了一跳：“诶？是你啊！”
　　“你在看什么呢？”佟佳颜装模作样地看了看他手里的书的封面，惊叹，“哇！《漫长的告别》？钱德勒的？真没想到，你看这么老的书！”
　　“你看过？”林江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是眼里却是满满的惊喜。
　　“对啊，我很喜欢呢。推理的都喜欢，最喜欢东野圭吾。”

　　这世界上任意两个人之间，都是有共同点的，就算很少，只要你想，还是能够创造出来。佟佳颜是这方面的高手，只是从前的她太骄傲，她根本不屑。但是现在，对林江，一切就不一样了。
　　林江极其单纯，根本就没有怀疑过佟佳颜故意找的共同话题和不纯的动机，很快就和她热络起来。佟佳颜发现，之前她努力寻找的突破口，就那么出现了，眼前这个如此受欢迎的王子一样的男生，其实单纯的像张白纸。
　　单纯的另一种解释，就是傻。

　　佟佳颜不傻，相反，她很聪明。她懂得和林江保持距离，偶尔晚上打电话交流一下最近看的小说，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慢慢的，两人也开始聊点其他的。中午的时间太短，徐素根本他们在校外还是这么多交流，所以餐桌上，还是徐素和林江聊天，和以往一样。
　　佟佳颜的心情逐渐变得明朗，她发现自己如此喜欢这种感觉，好像她和林江的事只属于他们两个人，那是一个他们构建的世界，那里没有徐素，没有别的不相干的人。他们呆在自己的坚固的玻璃房，可以看到这个世界，可是世界看不到他们。
　　但是，长年不安定的生活环境让佟佳颜的安全感极度缺失，她觉得自己还需要做些什么，来肯定自己内心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