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宴》半山寒

4、春笋步鱼

　　“哼，我就是不嫁！”一道嘶吼伴随着重重的摔门声，白栀愤然离去。
　　“气死我了！我怎么会养了这么一个女儿。”白虎铁青着脸，火冒三丈。
　　旁边一个姿态雍容的女子劝道：“老爷，你别急。栀儿是舍不得你，让大姐好好劝劝，想必她会答应的。”
　　白虎沉着脸不说话，女子也没多嘴，把下滑的雪白披肩往上拉了拉。
　　“看来也只有让她娘劝劝她了。”白虎握着身旁女子的手，欣慰地笑了笑。
　　第二日，天还未亮，白栀就已经起身往三味小筑去了。
　　“白姑娘，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早春寒意未消，萝卜睡眼惺忪地打开侧门，手里提着一个鱼篓。
　　天空擦亮了眼，漏出一条白玉带，火红的朝阳悄悄冒出头。
　　白栀搓搓发僵的手，揉揉脸，笑着说：“萝卜，你这是要去哪啊？”
　　萝卜呵呵地傻笑着，说：“掌柜的要我去拿土步鱼。”
　　“哪个掌柜？”白栀伸着脖子往院里瞅了瞅，随口问着。
　　“大掌柜。”
　　白栀激动地扭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萝卜，惊喜地问：“你们大掌柜的回来了？”
　　“嗯，昨晚回来的。”萝卜受不了这么直白的注视，一张脸红成了番茄。
　　白栀越过萝卜奔至院内，萝卜只来得及留下一声叹息：“唉，白姑娘......”
　　穿过一道回廊，白栀便行至主院落。青竹摇曳，一道黑色的身影立在庭院内，耳边袭来一股劲风，白栀本能地往旁边一侧身，电光火石间，一把银色小刀没入白栀身后的青竹里，竹叶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还未从突来的袭击里晃过神来，亮光一闪，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欺至身前，白栀莲步轻移，手掌却已蓄满内力，全身戒备。蓦地，周围的杀气如海潮般迅速退去，黑色身影也跃至院中。被杀得措手不及，又莫名其妙地停止了争斗，白栀怒气冲冲地走进院中，却在看清那个黑色身影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怎么是你？”白栀看着桑落茫然地问。
　　桑落收起剑，声音如这早春，带着凉意：“这是我家，倒是你，怎么在这？”
　　“你家？”白栀看着桑落漆黑如墨的眼神，喃喃地重复。
　　“居然是你！”白栀眼里燃起一撮愤怒的火焰，耳垂微红，质问道：“你是这的大掌柜？”
　　桑落眼神在白栀身上停留了一会，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栀不屑地抬了抬下巴，硬邦邦地冷哼一声，道：“你这没礼貌的家伙会做菜，骗人的吧。”
　　微风拂过眉梢，却没能抚慰那冷硬的嘴角。桑落不置可否，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屋里走去，气得白栀在原地跺脚。
　　“大掌柜的，土步鱼抓来了。”温暖的阳光洒进庭院，可白栀的眼刀却让刚回来的萝卜打了个寒战。
　　“新丰回来了吗？”桑落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口，双眼就没离开过手里的书。
　　萝卜抠着门框看着脸如黑炭的白栀，死活不敢踏进去，气虚地回道：“看时辰应该快了。”
　　桑落点点头，萝卜如蒙大赦，脚底抹油——溜了。
　　细碎的阳光从门窗外射进来，白栀拧着眉，瞪着眼看着桑落，点点金光缀在她的身上，柔和了眼角眉梢，似那枝头初开的嫩芽，融了春风，化了积雪。
　　一片阴影掠过，白栀才惊觉自己竟然盯着桑落出了神，懊恼地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桑落来到自己的厨房，洗净手，挽起袖子，从鱼池里捞出两条小土步鱼，不顾手里鱼的挣扎，握着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一划，鱼肚便露出了一条口子，干净利落地把鱼剖杀净，去鳞，批片，接着开始调制芡汁。
　　白栀看得目瞪口呆，原来面前的这个人真的会做菜。
　　把春笋切滚刀块后，桑落开始热油锅，放入葱段，再放入小步鱼和笋块，把调好的芡汁倒入锅内，放入清开水和姜片，小火慢烧。
　　浓郁的香味飘来，白栀直勾勾地盯着锅里的春笋步鱼，恨不得冲过去把它吃光。
　　“啧啧，真香。”门口突兀地响起一个赞叹声，白栀转头便看到一个瘦高的乞丐倚着门框，两眼冒光地看着锅里。
　　桑落扫了眼门口的人，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凌厉：“出去。”
　　“呵呵，老兄，放轻松点。”乞丐拄着一根青竹笑嘻嘻地走进来。
　　桑落眉头一皱，左手夹起一只筷子向后飞去。乞丐倒也镇定，脸上笑容不变，右手如闪电般弹出，稳稳地接住了来劲凶猛的筷子。
　　桑落右手颠着锅，左手抄起一把红豆洒了出去。
　　“哎呦，谁这么缺德，用红豆扔我。”乞丐左躲右闪，身形狼狈，却没有被打中，听到呼声正要爬起来，却见一个穿着桃红裙子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跃了进来。
　　“谁砸的我？”雪芽捂着额头，疼地龇牙咧嘴。
　　桑落瞥了眼乞丐，慢悠悠地把锅里的菜倒进碗里。
　　雪芽顺着自己哥哥的视线扫了眼，才发现厨房里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乞丐！
　　“乞丐怎么跑进来了？”雪芽咋呼呼地说，拉着乞丐就往外拖，“这新丰也太不尽职了，竟然让乞丐溜进来了，要是丢了东西怎么办。”
　　“谁说我是乞丐的？你看我这样的，像乞丐吗？”乞丐站住脚，红着一张脸嚷嚷。
　　雪芽扭头瞅了眼乞丐，低低笑着说，“你还猪八戒照镜子，臭美上了，就你这样，说你不是乞丐，还真没人信。”
　　乞丐看看自己，衣服是普通的粗布衣服，还打了几个补丁，身上也是灰扑扑的，还真是邋里邋遢。
　　“我，我不是乞丐，我是一剑山庄的少庄主，唐铃！”唐铃憋着红脸，看到雪芽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气闷极了，只好冲一旁看笑话的白栀叫道，“白栀，你快帮我解释解释。”
　　雪芽狐疑地看着白栀，白栀一本正经的说：“我不认识你。”
　　“你，你，哼！”唐铃分明看到白栀弯了嘴角。
　　“你看，这是一剑山庄的令牌。”被逼得没办法，唐铃只得把象征身份的令牌拿了出来。
　　“我又没见过，假的吧。”雪芽端着菜从唐铃身旁经过，撇撇嘴。
　　唐铃惊讶地瞪大眼睛，咬牙切齿：“算你们狠！”
　　四菜一汤，都是时令菜，鲜嫩可口，白栀看着面前的美食咽了咽口水。
　　“新丰，送客。”桑落看着白栀，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面上却是平静无波。
　　白栀惊愕地抬头，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新丰，心里恼怒却一闪即逝，她拉过雪芽的手，眨着大眼睛哀怨地拉长声音：“小......雪......”
　　雪芽受不了，带着一身的鸡皮疙瘩，笑着说：“哥，就让白姐姐一起吧。”
　　桑落挑挑眉，不说话，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给妹妹。白栀见状调皮地冲雪芽眨眨眼，也拿起了筷子。
　　“唐小姐，你也过来一起吃吧。”雪芽看着似棵竹子杵在一旁生闷气的唐铃，好心地招呼道。
　　“哼，我不是唐铃。”唐铃冷哼一声，填饱肚子很重要，可尊严同样重要。
　　白栀抿嘴一笑，歉然道：“唐铃，别生气了，逗你玩呢。一剑山庄的少庄主可不能这么没肚量啊。”
　　“唐小姐，我哥做的饭菜可是很好吃的哦，不吃你会后悔的。”雪芽鼓着嘴，碗里堆成了小山。
　　唐铃咬了咬银牙，冲到桌子旁，抓起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吃着还没忘记解释：“我告诉你们，我半路遇到几个硬茬子，他们几个围攻我一个，还好我机灵，跳入水中这才逃脱了，这身衣服是从一家农户那借的，所以破了点，哼！”
　　“这是我先夹到的！”雪芽怒眼瞪着唐铃，两人的筷子都夹着最后一块糖醋排骨。
　　“嗯，见者有份。”唐铃丝毫不让且理直气壮，“而且，我是客。”
　　“你，无赖！”雪芽啪地一声掷下筷子，怒火中烧。
　　桑落优雅地喝着汤，不疾不徐地说：“这桌菜一共十两银子。”
　　白栀看着面无表情的桑落，扑哧笑出了声。
　　唐铃睁圆了眼：“十两！你打劫吧。”
　　桑落斜了她一眼，唐铃摸摸空无一物的钱袋，心虚地大声嚷嚷：“你刚才可没说要付钱。”
　　“你自己说的你是客人，客人来客栈吃饭，难道不应该付钱吗？”桑落放下碗，反问道。
　　唐琳被噎住了，指着桑落说不出话。雪芽高兴地笑弯了眉眼。
　　“你也一样。”桑落起身，俯视着白栀，轻声说。
　　白栀一怔，随即荡开了笑容：“你这可招帮手？”
　　“嗯？”微风卷过发梢，桑落微眯着眼。
　　“抵债呀。”白栀露齿一笑，如那绚丽的暖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