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有个叫严一的男人 ...
-
周一挺忙,廉程刚交了新闻稿,就开始列下午的采访提纲。
昨天,震惊全市的碎尸案侦破,廉程刚刚得到上头获准可以独家采访犯罪嫌疑人。
廉程正在这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想采访提纲,电话响了,是廉敏茹。
廉程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
“中午必须回来吃饭,不许说忙。”
“妈……”
那边已经挂了,廉敏茹绝不给廉程找借口的机会。
廉程轻轻叹气,知道躲不过,收拾好提纲,拿好话筒线,顺便申领了一部摄像机,准备伺机而动。
廉程腹诽:不就相个亲吗,如果对方实在不入眼,就找个采访的借口,溜。
这两年,廉敏茹唯一的爱好就是给廉程张罗相亲,胖得瘦的高的矮的,但凡廉敏茹女士能接触到的适龄单身男青年,总是想法设法让给廉程介绍。
掐指一算,还是别算了,反正想过亲男人10个指头数不过来。
廉程住老城区四合院,家门口停了一个黑色迈巴赫。
廉程一阵惊呼,“嚯,廉女士,你这是给我找一有钱人呀,你早说呀,我也画个妆捯饬下,哎呀,我这是要发达了,嫁给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呀。”
廉程一进院门就扯着嗓子喊,按照以往,廉敏茹会赶紧从房间出来骂她不着调!
今儿,居然没!
廉程纳闷地走进了客厅。
客厅里,摆了一桌子菜,廉敏茹赶紧起身,伸手拉了一下廉程,“廉程,你哥哥来了。”
廉程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对不起,我来得不是时候。”
坐的男人起身走过来,廉程才算看清,居然是严一,从法律角度讲,可不就是她哥哥。
廉程拿出十二分的精气神,迅速理下思路。
严一的不请自来扰乱了廉敏茹的相亲计划,适龄单身男青年大概已经被廉敏茹支走了。
“我,我,我……”,廉程心里暗骂:靠,居然结巴,有点出息不行吗!
“我没想到你会来。”廉程赶紧补上,“哥。”
“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你们。这个地方可真不好找。”
廉程不敢直视他,却一直偷瞄廉敏茹,她发现廉敏茹脸色不对,红着眼圈似乎刚哭过,料想之前他们的谈话并不愉快,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接严一的话。
“我该走了。”说这话的时候,严一已经走出了客厅大门。
“我送你。”廉程赶紧跟上来。
“吃了饭再走吧。”廉敏茹开口挽留。
严一回头,“不用了。”
然后,他停住,望着廉程,“你看男人眼光可不怎么样。”
“啊!”什么情况,廉程没反应过来。
出了大门,廉程毕恭毕敬地喊,“哥,下次来打个电话先,我们好有个准备不是。”
眼看这厮已经开了车门,上车发动,准备走了,他突然又摇下车窗,“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廉程,多难听。”
廉程心里暗骂,“靠,你丫严一就好听。”
“现在不就流行改名吗,你不也改了。”廉程说的是实话。
严一并没反驳,“下次见。”
下次?廉程心里嘀咕,你还来上瘾了!脸上却笑开了花,“随时都可以见。”
再回去,廉敏茹已经收拾妥当,“赶紧吃饭吧,下午不是还有采访吗!”
“妈。”廉程不知如何开口。
“没什么大事,也就过来看看。”廉敏茹整理好情绪,“可惜呀,多好的男人,你没见上。”
“拉倒吧。”廉程嗤之以鼻,“你中意的男人,我用脚趾头就能猜到怎样。”
廉程想起严一那句:你看男人眼光可不怎么样。就猜到这男人有多糟糕。
“人家在法院工作,父母都是公务员,家世清白。”廉敏茹忙着推销这位适龄单身男青年,“比你大三岁,回头我找人合下八字,准成。”
“妈,别操心了。家世清白的能看上我呀。”
“胡说,妈给你丢脸吗?”廉敏茹嗔怒。
廉程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过,赶紧赔笑脸,“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再说,人家总会打听的。东打听西打听就打听出来了,难保别人不忌讳。”
廉敏茹耷拉着眼皮,“哎,吃饭吧。”
下午采访还算顺利,犯罪嫌疑人今年45岁,被害人是他的妻子,和妻子的两个情夫。他半年前开始筹划谋杀,提前准备好了行凶工具,一把长30公分的西瓜刀,两个瓶农药,还有分尸袋、绳索,以及逃亡路线,和备用现金。
他跟踪了前妻2个多月,她常去的地方,时间、路线备注详细,可谓预谋谋杀。
“农药是给我自己准备的,万一露馅,我就喝掉它。”
“你为什么回去?”廉程问。
如果按照他的逃跑路线,他现在在外地,警方也做好了长期追捕的准备。
可是他回家了,回去看了儿子和父母。
“我得告诉孩子我为什么这么做,我已经没有选择,可是孩子有。我做了错事,可是我不能让孩子背上父亲是杀人犯的罪名。”
“你杀的是他的母亲。”
“所以我更要回去,我要给孩子一个解释。”
按照惯例,采访最后,犯罪嫌疑人要做最后的忏悔。
“我不后悔,我不希望别人理解。我只能说,我做了认为对的事情,在法律不允许,但是伦理允许的情况下。”
“你没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如果有一天,你被至亲的人伤害,你再想想你说的这句话。”
廉程有点气馁,“你家人会理解你吗。”
“我不需要他的理解,我只需要他知情。”
编辑室剪片的时候,晏阳也在,看到采访吓一跳,“你这能播吗,再断章取义,也没你要的深刻忏悔呀。”
廉程也很头疼,“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播,主编那肯定过不了。”
“他奔着死去杀人的。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告诉家人他为什么要杀人。与其听别人风言风语,不如自己亲自告诉孩子。这太理智了。预谋杀人呀,肯定死罪。太想不开了,不就媳妇偷人吗,至于吗,离婚就得了。”
廉程也觉得他太理智了,理智得不像话。“不如,我们做个后续报道吧。”
“怎么做。”晏阳来了兴致。
“深刻剖析下犯罪嫌疑人行凶前后发生的事情,思想、心理的变化,没人会无缘无故地杀人,奔着死去杀人,那得多绝望,多憋屈,多无助。题目我都想好了,叫《他——最后的六小时》。难道你不想知道他到底给家人说了什么?”
“当然想,但是有点残忍吧。”晏阳思考了一下,“好吧,我们做这个,你来写采访提纲。”
廉程惊呼:“为什么又是我。”
晏阳笑嘻嘻地说,“因为姑娘今天要去约会。谁让你没男朋友。”
廉程气的直甩头:“靠,没男朋友就要当苦力,没男朋友就要去死呀。”
晏阳郑重地点点头,“妞,辛苦了,要乖哦。”
回到家已经快10点,廉敏茹还没有休息。
“妈,你还不睡。”
“等你,我今天给那男孩子打了电话,又约了个时间。”
廉程无奈的苦笑:“妈,你可真是乐此不疲。”
“你的情况我大致也说了,他特别理解,我真心觉得他人不错,是个好孩子,值得托付呀。”
“你老见人家才几次,就觉得能托付终身?再说,他不介意,他父母不介意吗。我有前车之鉴。”
廉程的前一段恋情就是在男方父母千般阻挠下无疾而终的。
廉程的人生算不上顺遂,父母离婚后,她随母亲生活,生母再嫁的男人大概就属于现在的人渣,吃喝嫖赌样样来,生母被牵连得染上毒瘾。
有一天,醉酒的继父趁着酒劲对她不轨,她吓坏了,死死拽着母亲的手,而她母亲呢,居然把她向继父怀里推。大概年龄太小,也或许过去的时间太长,除了一丝害怕,她想不出当时的任何一种情绪。
而那种害怕,不是来自继父,而是她的生母。
直到多年后,她才发现那种恐惧来自死亡。
有次,廉程读到仓央嘉措的那句诗“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件不是小事”,恍然大悟,她是害怕死亡离开她和母亲。
一年后,她母亲在狱中自杀,廉程拿到的仅仅是一个骨灰盒,至此以后,她再也想不起生母的样子。
廉程向晏阳的讲述童年的经历,晏阳特别震惊,“靠,我以为到目前为止,你人生最大的痛苦是掉了2根睫毛呢。”
廉程瞪她,“你有没有同情心,活这么大我容易吗。”
“不容易,特别不容易。像你这么没心没肺地活着需要多大勇气。”
或许,当苦难能说出口的时候,早已不再是苦难。
在万恶的社会乐观成了二逼的廉程,早在孤儿院就发挥出性格的优势,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发呆,要么就是想着红烧肉流口水,关于母亲,她也想,但是仅仅是想想,她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
廉敏茹是民政局派过去的护工,常常带糕点给她。廉程常常缠着她问东问西,“阿姨,动物园有狮子吗?阿姨,你做过过山车吗?阿姨,粉蒸肉好吃吗?”
她不清楚廉敏茹为什么领养她。
有天,廉敏茹把她叫到跟前,问她:“暖暖,你愿意跟着阿姨吗。”
廉敏茹见她不说话,继续问,“阿姨带你去动物园看狮子,去游乐场坐过山车,给你做粉蒸肉好,好不好。”
“好,好,好。”廉程头点得像捣蒜。
就这样,她被领进了严家,领到严一面前。
“晏一,这是妹妹。暖暖。”
那个时候她还叫夏暖暖。
12岁的严安一专注地看着手里的漫画,漫不经心地瞟她一眼,“哦。”
廉程赶紧屁颠屁颠地跑到严一跟前,“嗨,你好,我叫夏暖暖。”
“严安一。”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还叫夏暖暖的廉程真心不招严一的待见,虽然那个时候他还叫严安一。
他为什么改名呢?哦,对了,因为他入行了!学音乐的严安一阴差阳错进了娱乐圈,出了畅销专辑,演了收视爆红的电视剧,现在是炙手可热的一线小生,正向大荧幕进军。有天,晏阳指着一个时尚杂志的封面,对她说,“快看,我心目中的男人就是这个样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廉程看着穿着西装一本正经摆poss的严安一,诧异道,“你是怎么看出来他有肉的。”
晏阳撇撇嘴,“所以我很想把他衣服扒下来。”晏阳伸出两手做一个扒衣服的状,色色地问,“你不想?”
廉程赶紧摇头。
她始终都没敢告诉晏阳,她和严一的这层关系,特别是在晏阳成了严一的死忠粉之后。
关于碎尸案的后续报道,被主编给压了下来,理由是“不宜扩大宣传报道”。
晏阳鸣不平,“我们这政府的喉舌也就只能替政府发声,整天唱山好水好,生活多幸福。做个碎尸案后续报道都能让百姓觉得不太平,什么老百姓心里承受能力这么低,太瞧不起我们老百姓了,我们什么场面没见过。”
今天让廉程心烦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一是要奉廉女士的命去相亲,一是要奉台领导的命去采访严一。
廉程今天才知道市里的药博会主题晚会请了严一做压轴嘉宾。依照往年惯例,要提前做个采访,让与会的演员明星谈谈对本市的看法,无非就是吹捧一下。
严一的经纪人点名让廉程去。
今天台长找她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几眼。
廉程实话实说,“他是我养母的儿子,我养母离婚后,儿子判给了父亲,这么多年很少走动。”
“既然有这层关系在,那你多辛苦下。”台长付海, 50出头,从宣传部调过来快一年,常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台长把三把火全烧到带这漂亮的女主持请客吃饭上了,廉程心里鄙视他。但是碍于人家是台长,廉程还指望他给自己发薪水呢,于是赶紧表态,“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相亲约的是2点,采访约的是4点。结果,严一助理打来电话,说严一4点有事,采访提前到2点,廉程心里暗暗叫苦,又不敢给廉敏茹打电话,索性把手机关了,直奔酒店8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