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小话》红豆十九

22、嘉林（5）

　　“其实，我是个容易自暴自弃的人……”
　　自从游乐园回来后，我的生活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我知道是我的心脏开始衰竭，哥哥为我办了休学手续，但没有立刻带我去医院，陪着我做我想做的事。外公也没有出现，小姨也没来，除了许嘉林他们偶尔来看看我，他们什么都没说，可我在等他们开口。时间一点点的流逝，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好在我醒着的时候跟常人无异。
　　这样的平静，是被我打破的。8月16号，昏迷了56个小时的我醒了，房间有些熟悉，我已经回来郁临了，他们都不在，房里静悄悄的，这让我很意外，我下床走到门边，听到门口的谈话声渐渐低下去‘生命迹象越来越弱了，就算醒过来，最多7个小时又会陷入昏睡，下次醒来的机会更渺茫，总之做好心理准备……’。我不知道，门外都站着谁。我转身为自己倒了杯水，过了十几分钟，许嘉林推门进来，似乎没有想到我醒了，行动自如，除了脸上没有血色，看不到半点病人的样子。我望望门外，轻声问他：“外面有没有人？”他摇摇头，表示没有人。
　　也许是回光返照，我的速度竟然可以这样迅速，翻出衣柜里衣服，准备换上，许嘉林只是默默替我拉上帘子。换上后，看了看门外，确认没人，拉着许嘉林，往不常走的电梯奔去。从医院出来，我大口的喘气，原本在开车的许嘉林不知从哪里拿出药丸和水递给我，我想也没想接过就直接吞了，接着就在车上昏昏欲睡。
　　车停在西山公墓的山下：“还可以吗？”
　　我诧异的看他，从医院出来他都没问我要去哪里，直奔目的地，原来他知道，他又仔细的观察了下我，翻了翻储物柜，拿出化妆盒，“要不擦点？”我对着反光镜照了照，脸色惨白，唇上没有一丝血色，我就这副鬼样子跑出来了，接过化妆盒，稍稍涂了点，看上去好多了。正要合上，许嘉林挑出粉饼，往我脸上扑了扑，又扑了扑，才满意的放下。我望着反光镜里的自己，真的比自己只涂口红好很多。
　　我不敢到这里来，就算是清明，一家人都到场，我也总是缺席，这里不仅仅埋葬着许嘉木，还有我的父母，我宁愿相信他们还在国外奔波。父母的墓碑前还有鲜花，该是哥哥他们来过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承认他们已经不在了。拜过父母，说过心里话，我走到许嘉木的墓碑前。相片里的他，依旧温润如玉，暖过我的心头，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心里是喜是悲，只记得自己坐在他的墓碑前很久很久，而许嘉林就这样看着我们很久很久。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再次醒来，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次房里站满了人，外公，小姨，哥哥，凌涵，陈天骏……，还有端着蛋糕走来的“许嘉木”。他们的笑脸，映着期盼，对我而言这就是幸福。
　　后来，我说我想休息了，让他们都出去了。
　　“许嘉木。”我已经开始分不清了，许嘉林顿了顿，留下来了。我不知道出去后的他们是否也能像刚才一样开心，可是我很开心，“能帮我拿下书桌上粉色的本子和笔吗？”
　　他同许嘉木一样，什么都听我的，拿过日记本和笔，望了眼本子，封面上写着“拥有完美结局，都是童话故事”。现在想想，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自己不会拥有童话般的结局，可我还是爱上了。
　　“许嘉木，再见。”我捧着日记本，望着许嘉林走出门口，翻开日记本在纸上写着“许嘉林，再见”，然后合上，微笑着睡去了。

　　屏幕突然跳动了下，信号中断……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耐心观看的观众立刻闹起来了，洛逸看着气定神闲砸核桃的十□□流倜傥的打开折扇，优雅的扇了扇，赞许的将注意力转回到屏幕，这一套风骚的动作做得很是自如。

　　许嘉木。
　　是的，我是许嘉木，许嘉林是我哥哥的名字，他已经死了。
　　6年前的那场车祸，我受了轻伤，叶初莺昏迷，许嘉林重伤而死，原本应该死的是我，叶初莺是为了保护我，许嘉林是为了保护她，被飞来玻璃砸中。
　　叶初莺总说可以分清我和许嘉林，可一次都没有分清过。
　　她6岁时，我偷偷地躲在一边看她哭，是许嘉林给她糖吃，陪她等家人，后来她又偷跑出来想要见许嘉林，但是许嘉林身体不好，家人不许他随意外出。有次我无意中看到咖啡店里的她，回家告诉了许嘉林，许嘉林让我代替他去陪那个小丫头。我不是很乐意，却总是不经意的从咖啡店门前经过，很多次我看到她被家人带回去的场景，有一次鬼使神差的我进了咖啡屋，她看到我很开心，我告诉她我是许嘉木，我不喜欢打篮球，不喜欢喝茉莉花茶，不喜欢高雅音乐，只要是许嘉林喜欢的我都不喜欢，而我突然有些喜欢这个小丫头，说要带她去游乐园。许嘉林会写很多很多的故事，让我带给她，而我并没有告诉她这是许嘉林写的。
　　她14岁生日时，终于有机会可以去游乐园了，许嘉林的身体也恢复的很好。她说我穿白衬衫肯定会比许嘉林好看，虽然她没有见过许嘉林穿白衬衫，那天我穿上了白衬衫，跟许嘉林穿的一样，我只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我。她看到我们时，惊讶的眼神，我记得很清楚，在她跑到许嘉林眼前时，我有些不开心，说她是个傻丫头，她竟然反驳我比不得许嘉木，而许嘉林只是笑。
　　这个傻丫头，竟然认不出我，还乘着我去洗手间的空，跟着许嘉林上了摩天轮。下来的时候，我看到许嘉林的嘴角有一丝红色，她的手里还拿着吃剩的糖葫芦，我很难过也很失落。
　　三个人的旋转木马，永远跟不上的我。
　　我答应许嘉林会陪着她，她却消失了，直到高二在郁临私立高中小树林重新遇到她，再后来听说她和他们辅导员在交往，我就想试试她是否还记得许嘉林。我穿许嘉林喜欢的白衬衫，打篮球，喝花茶，听高雅音乐。而她依旧认不清我是许嘉木还是许嘉林，慢慢的我发现她的世界里并没有许嘉木，她把我当成许嘉林，她认不出我。我很生气，我选择了远离。
　　不过一年，我又在大学新生报到时看到了她，故意带着凌涵走了，可她的身边从来不缺献殷勤的人。听说她生病了，我很着急，跑到医院偷偷看她，她的身边依旧围着别人，这让我更难过。
　　凌涵依旧喜欢带着叶初莺满世界找我，常常在我耳边讲叶初莺的事，比如要参加广播社面试，喜欢看话剧，我就当起广播社评委，参演话剧，而她依旧无动于衷。从天台下来，我问她还记得许嘉木吗，她竟然摔下楼梯，起身只是简单的说了句“好好照顾凌涵”就离开了。我不知道她的病已经这么严重了，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医院了，我去看她，她告诉我她的记忆已经恢复了，谢谢我穿了许嘉木常穿的黑衬衫去看她，并让我偷偷带她去游乐园。就算我穿了黑衬衫，她依旧认不出我。
　　带她去游乐园那天，我说让我做一天她的许嘉木。以前她拉着许嘉林喊着许嘉木，这次就让她拉着真正的许嘉木，喊着真正的许嘉木。
　　游乐园回来后，她的病情就加重了。时不时的昏睡，我答应过她，要带她去见他，那日她的精神很好，走了很多路，医生说这是回光返照，直到到他墓前才昏昏睡去。我带她回去后，她就一直睡着，没有要醒的迹象，整整129个小时，她的心率跳动近似直线。她醒来的真及时，她的生日，我到现在都在怀疑她是为了吃蛋糕才醒过来的。她说她想睡了，把大家都打发出去了，却让我留下，留下我只为了拿一本日记本。
　　看到封面写的字时，我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放弃，只是不得不去接受。她说“许嘉木，再见”他终于认出我了，然而我离开病房不过几分钟，病房里的仪器就混乱的叫着，医生护士涌进病房，仪器长鸣一声，再无声息。
　　“我会好好照顾凌涵，我会替你和许嘉林好好活下去。”肃穆的场景，黑西装白衬衫的许嘉木捧着三个人在旋转木马上拍的照片，暗暗发誓。

　　故事已经结束了，屏幕黑了，当人们准备离席时，幕布上又跳出几句诗“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若是记得不错，最后的两句该是“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十九想着便念了出来，望着天空，无奈道：“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真的不后悔吗？”男子喝了口茶，摇着扇子看着她，问道：“你后悔吗？”
　　“啥？”十九收回情绪，不解的看着他。他摇了摇头，吹吹水面，又喝了口茶，说了句无事。

　　远远的瞥见十九阁红光一闪，十九的神色闪过一丝慌乱，快步往阁中跑去，洛逸见状，也紧跟着往十九阁而去。
　　到达书房时，发现十九怔怔的站在门口，下意识里往房中望去，洛逸恍惚记起自己之前说的“夜观星象，有不速之客来访”，如今果真来个了不速之客。又恍惚记起十九说过已经送走了一个不速之客，那这位……
　　“叶小姐？”洛逸觉得跟着十九这个丫头，真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会发生，这边刚放完她的故事，人就出现在眼前了，十九阁真真是个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方。其实十九也有些回不过神来，早前特意去了趟幽冥司，翻了生死簿，冥君也说初莺的阳寿已尽，是该回到幽冥司了。
　　现如今，人突然出现在十九阁，想必中间必是出了什么意外，仔细想来冥君只说阳寿已尽，并未有其他言语。
　　“小十九。”房里的姑娘，坐在茶桌前，左手托着下巴，眼里满是笑意，右手搭在桌上，随后取出一件物什，递给十九：“这个给你。”
　　一块玉牌在莹白的手里光华流转，十九接过玉牌，对着月光显现了一行小字“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一丝凉意沁入手心，直达心底，隐隐有不一样的思绪侵入脑海，看不清楚。十九的反应，初莺似乎看了很满意：“小十九，我们等你。”
　　一块玉牌，几个眼神，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好似就是叶初莺来这里的初衷，她笑笑着转身出去，路过洛逸身边时，特意多瞧了几眼他，眼中闪过不敢置信，又多瞧上了几眼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这才脚步有些凌乱的离开了。
　　作为皇族中人，洛逸知道自己对一般人而言，还是受得起这个礼的，只是方才离开的姑娘，就算自己不曾看过那个故事，也瞧得出来并非常人，更何况这十九阁的主人就不是个普通人，经历了这许多事，洛逸如果还是看不出这主人的不同寻常之处，那他这个夏国第一王爷也白当了。
　　十九阁，这么一处小院子，看是寻常无比，实则非比寻常。
　　他开始期待她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