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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阴阳诡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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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发出啸鸣声,周围的人都在你推我挤,我拖着一个可以媲美衣柜大小的行李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只好避让着人流,独自缩到了后面,打算等不那么拥挤时再上车。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从我身边经过,见我避让着人群退了出来,主动提出要帮我抬箱子,对于这样一个热心人,我感激不尽,连对他说了好几声谢谢。他的脸黝黑,身体瘦削,穿了一件蓝白色格子的衬衣,看起来斯斯文文,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人们说话都是说方言,说普通话的人都是外地人。
我不常说普通话,大多数时候都是说方言,这次出乡去外地求学,第一个不习惯的就是语言了。
从方言转换到普通话,这确实很难。
小伙子帮我把箱子搬上火车后,我不知如何感谢他,只能用他听的懂的普通话向他连续道谢,他大约是觉得我太礼貌了,无法习惯,连连摆手让我别客气。
火车里人头攒动,站在车厢中不是说话的地,我们两个也很识趣,道别后拿着手中的票去找座位坐。
我的座位靠窗,四个座位已经坐了三个,原本属于我的座位被一个老婆婆坐着,她旁边的座位还空着。
我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既然她喜欢坐靠窗的位置,我就让给她坐好了,老人家出趟远门不容易,在窗外看些新鲜也好打发时间。
行李安置妥当后,我在老婆婆身边坐下,对面坐着的一对男女,见我坐下,没有任何表情地抬起来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去看手机了。
我的家乡名叫扶城,它是个不折不扣的穷乡僻壤,随便找一家小饭馆,它的装修可以简陋,但饭馆里不可以没有wifi,这是衡量一个合格饭馆的标准,无线网络就像一张大网,把所有人困在了虚拟世界,无论在哪里,手机都是加持的符咒,将人牢牢钉在了十字架上。
这样的世界,我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上初中以前,我一直住在清云寺,我们那里的人都知道我住寺庙,每逢初一十五菩萨的生日,我是不必去学校的,要坐在寺庙大殿里念经颂佛,我儿时的记忆就是闻不完的香烛味道,听不完的诵经声。
班上的同学和老师问过我,你为什么有家不住要住在寺庙?我无法解释我能看见普通人不能看见的东西,也无法向他们解释我与父母相克,连回家也要由庙里师傅算好日子才能回家。
对于他们的问话,我只能一味的沉默,为了减少别人问我话的几率,我尽量与人保持一个安全距离,所以在大家的眼里,我是个内向的女孩。
到了上初中的年龄,庙里的师傅让我回家了,但这个家是姑姑家。
姑姑是个凶悍的女人,无夫无子,孤独一人,喜欢酗酒,是出了名的泼妇,对我亦很彪悍,她吃醉了酒就会说我的过去,我的出生原是个错误,加之后来发现我有双阴阳眼,对我和家人来说,都是不幸的。
我一生下来经常无故发烧,饱受病痛的折磨,连连高烧不退好几天,送到医院医好后,没过一天又会复发,家里人对此都绝望到想一把捂死我算了,他们犯累,我也受累,索性一死了之。
幸好村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让家人带我去看王瞎子,王瞎子是远近闻名的神算子,听说年轻的时候与外婆是一对,后来因为某种原因,两个人没能在一起。
走投无路之下,只有去信神了,去找王瞎子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名思义,王瞎子是盲人,但他原本不是盲人,而是因为一条白蛇,他才变成了盲人。
某年村里挖出了一个白蛇,通身雪白,鳞片还闪着光,挖到蛇的几个人是在本村修筑房屋的工人,那几个工人看见白蛇肥美,自行将蛇捕来吃了,没想到给村里带来了灾难。
吃完蛇的当天,村里就下起了暴风雨,村民的家里忽然出现许多小蛇,不知是否有毒,但吐着红信子倒也吓坏了一帮人,王瞎子知道出了事,赶到村口发现一大拨密密麻麻的小蛇拥着一条巨大的黑蛇向村里游来。
见过王瞎子的人都说他脾气怪,但从来没有一个人说他是个坏人,他的地位在村里很高,当年那场蛇灾就是他用自己的双眼与灵蛇们交换,挽救了整个村民的性命,灵蛇们一并带去的还有几个吃掉白蛇的人的命。
那几个外地小伙的尸体最后在河里发现,死因是毒蛇咬伤,不治身亡。后来王瞎子说,那白蛇才修炼不久,属性还是蛇,但那条黑蛇俨然成了精,要想村里长长久久平安下去,必须改村名。
于是,白龙村就出现了。白龙是对白蛇的加冕,让黑蛇平息怒气,这么多年来,村里一切安康,倒也没有出现过灾难。
人们都说,王瞎子在没有失明之前,技术一流,失明之后,技术退步了许多,但依旧精确,全国各地来找他帮忙的人有许多,他始终坚持一条原则,不出村,能解决的就说方法解决,不能解决的任你哭天喊地苦苦哀求他,也是无济于事。
顺应天道是他的口头禅,这辈子他唯一逆天而行的就是白蛇事件,失去双眼也让他受到了惩罚。
还是个婴孩的我抱到王瞎子面前,王瞎子说出了他的口头禅,顺应天道。他没有办法帮我度过这个难关。
老天给了我一双阴阳眼,生辰特殊,体质特殊,许多孤魂野鬼想要抢夺我的身体,七岁以前,要不就夭折,要不就精神失常没了人样。
外婆在王瞎子家门外守了一个星期,终于换回王瞎子一个回答,去清云寺,找师傅带着我生活,不能保证我的阴阳眼完全消失,但可以保我能平安无虞,没有厉鬼索命争抢我的身体。
就这样,我被抱给了清云寺的师傅们,由她们抚养长大。记忆中,还是能看见一些“人”,但他们都很友好,偶尔会遇见一两个蛮横的,吓完我之后,我就会发高烧,师傅们就会为我诵经,祛除邪气。
王瞎子算了姑姑的命,她是最适合带我的,克夫又克子,命硬的只与我这个邪物才能不犯冲。上初中后,我告别清云寺,告别师傅,那时爸妈都有了五岁的小弟弟,他们是一家人,姑姑与我,是一家人。
初中与高中都是封闭式学校,没有电子通讯设备,我的生活除了学习,就只有学习了,偶尔出现在我周边的一两个“人”,我也不害怕,身边的人都不知道我是阴阳眼,除了家里人,别的人都不知道我可以看见平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我答应过王瞎子,我会一直好好地守着这个秘密。
可自从我过完十八岁的生日后,一切都不同了,正值冲刺高考的阶段,一下涌现出许多灵魂让我来帮他们的忙,自报家门让我去某个地方告诉家里人他已经不在的消息,关键是我在祖国的南边,他让我去的地方祖国的北边,或者一些生前冤死的灵魂半夜在我床前哭泣,让我没办法集中学习。
我找到王瞎子,给他说了我身上发生的事,他说这些事他没有办法,让我自行解决,我不可能跑遍半个祖国去告诉一个陌生人,某某某这么多年没回来已经意外去世的消息,也不可能半夜醒来,堵住那些“人”的嘴巴。
高考前两个月,为了能更好的复习,我搬去了清云寺复习,在那里,我安静地度过了我的复习,但高考时,避免不了的是那些鬼魂一直在我耳边喧闹,考场里,我的自言自语引起了监考老师的注意,监考老师提醒了我几次,差点就把我请出教室,取消高考的资格。
在这样嘈杂的氛围里,我考砸了,本来有把握去一流大学读书,结果到了一个二流大学读书。
在选专业时,心理学引起了我的注意力。我想,这个专业就是探究人的精神世界与心理世界,那些“人”也一样,如果我用学到的这些知识劝服他们不要太执着于我,那该多么美妙啊。
原本还想复读,但二流大学的心理学让我义无返顾踏上了火车,选择去外地求学。临行前,王瞎子托姑姑给我带了一句话:生死由天,个人由命,多管闲事,小心毙命。
不得不说,王瞎子的话很毒,但他的话我不得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