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 ...
-
碧岭之巅,山岚猎猎,云雾凄离,几间竹屋,临涧而建,林木扶疏间,一抹飞白似隐若现,衣袂翩翩,直欲凌风而去。
展骥一见那抹白,就沉下了脸,展开轻功奔上山顶,高声道:“下着雨,你跑出来做什么?!再受寒怎么办!”走近一看,那人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袍,随意系住的长发已半湿,也不知在雨里淋了多久,他不由更怒,脸色铁青,将伞撑在那人头上。
白玉堂有点心虚的笑笑,道:“我整日闷在屋中,这一身骨头简直要生出霉来,站在这吹吹风而已,有什么关系!”展骥“哼”了一声,冷冷质问:“上次说赏月,结果受寒发烧,躺了两天的人,不知是哪个?”
白玉堂理亏,只得讪讪道:“小小年纪,就熙气指使,也不知尊老敬长。”展骥肚中暗笑,表面却不动声色,凉凉道:“有人为老不尊,自然便有人以幼欺长咯。”
白玉堂叹着气,嘟哝着“子不教,父之过”,揽着展骥向竹屋走去。展骥感到身边人极力掩饰却依然微跛的步履,心情一黯,这阴雨天气,叔叔的左腿必然是疼得厉害了。
进了屋,展骥催着白玉堂换上干衣,又取了布巾,将他半湿的发细细擦干。白玉堂皱眉道:“骥儿,你身上也湿着,赶紧去换衣,染了风寒可不妙。”
展骥板着脸道:“叔叔也知淋雨吹风会染风寒么?你身子还未大好,前阵子还在咳血,这些天好不容易调养得差不多了,你却又跑出去折腾。叔叔若体恤骥儿,就请爱惜自个儿身子。”
白玉堂将长发缓缓系住,望着展骥,怔了片刻,忽而轻轻一笑,低低道:“这样的话,猫儿以前也说过。骥儿,你越来越像你爹了。”
那人虽然在笑,凤眸中却带着轻悒,展骥心里一紧,刻意玩笑道:“骥儿哪有爹爹那般唠叨!”白玉堂失声大笑,道:“要是猫儿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他,还不气歪了鼻子!”
展骥吐吐舌头,自去换了衣服,又将买回的饭菜摆到桌上,最后才捧出那坛翁头春。
白玉堂闻到酒香,不禁喜动颜色,养伤这两年,他滴酒未沾,早已忍得两眼泛绿,连声价的嚷道:“今儿五爷终于开戒,定要喝个痛快!”转眼瞥见展骥霎时间乌云密布的脸色,他才知收敛一些,陪笑道:“好骥儿,你怎知我酒瘾犯得正厉害!”
展骥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某人每次吃饭都要长吁短叹一番,旁人想不知道他酒瘾犯了也很难吧。
这厢白玉堂已取了碗,斟好了酒,品了一口,微微讶道:“清而不淡,绵而不软,香而不厚,后劲悠长,我竟不知汤山有这么好的酒!”他将酒碗往展骥面前一推,道:“骥儿,你也尝尝。”
展骥看那酒色呈淡碧,不禁微微犹豫,却听白玉堂淡淡道:“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痛痛快快的才是气概。喝酒像喝毒药的男人,莫说别的男人瞧不起,便是女人也看不上的。”
展骥脸上一红,将酒一饮而尽,他品不出酒好坏,只觉入口醇美,下肚后化为一团暖意,甚是舒服。白玉堂凤眸隐含嘉许,给他夹了些菜,道:“餐前一杯酒,最是开胃,不过空腹多饮,却会伤身,你要记得了!”
展骥点头应了,他本有些忐忑,怕白玉堂贪杯纵量,反伤身体,可见白玉堂饮得节制,胃口大开,方才放下心来。
酒足饭饱,展骥见白玉堂神情欢悦,便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叔叔,等你身子大好以后,你会回京城么?”白玉堂轩眉一挑,眸光微涩,淡淡道:“我头上仍顶着四品带刀护卫的虚衔,若领实差,自是要回开封府去。”
展骥怎会明白那些官职差衔的说道,他却懂这是白玉堂避重就轻的回答。展骥咬紧了下唇,他还记得那年,丁家人做客开封府,过后不久,白玉堂便搬出北厢,送走了白云瑞,随颜大人去了襄阳。他去问爹爹,叔叔和小云什么时候回来,展昭却只是叹息,没有回答。再后来,便是冲霄楼的惊天噩耗,虽然白玉堂终于险死还生,终因伤势太重,只能回到南方休养。
展骥那时懵懂,对当年的事情不明所以,后来自个儿琢磨,也隐隐知道爹爹和叔叔应该是分开了,一个好好的家,朝夕之间已是风流云散。白玉堂养伤的日子里,展昭曾来探望过数次,每回皆是来去匆匆,并没有要接叔叔回京的意思,叔叔亦绝口不提日后的打算。
眼见白玉堂身体渐渐康复,展骥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既已开口,索性问到底:“叔叔,你会和爹爹和好么?”白玉堂形容漠漠,随意把玩着空空的酒碗,仍旧淡淡道:“大人间的事情,一言两语也说不清楚,小孩子家,问那么多做什么。”
展骥“噌”地站起来,大声道:“我已不是小孩子了。咱们这山上别的没有,闲功夫还不是大把大把的,叔叔不妨仔仔细细的慢慢讲。”白玉堂抬起眼来,眉梢微挑,轻笑道:“臭小子,你小时候多乖,我说什么是什么,如今倒真是大了,我说一句话你那儿有十句接着。”
展骥低下头,正看到自个儿手背上一圈疤痕,心里一酸,撇嘴道:“听话有什么用,小云最听叔叔的话,可还不是被你送到嵩山当和尚。”
白玉堂失笑道:“当什么和尚,小云被少林掌门天方大师收为俗家弟子,按少林的规矩,艺成之后自能下山。”他偏头看着展骥,温言道:“怎么,想弟弟了?”
展骥点点头,闷声道:“叔叔,要是小云不能下山,你干脆把我也送到少林寺去吧。”白玉堂哈哈一笑,道:“还说不是小孩子,净说傻话,少林寺戒律森严,就你这不安分的性子,到了那里可要吃苦头的!”
展骥在白玉堂面前跪下,抬起头,郑重道:“叔叔,骥儿这话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小云走了两年,他一个人在少林寺,也不知那里的饭食他喜不喜欢吃,那里的和尚会不会欺负他,天气冷时他有没有犯咳喘。我已想了很久,叔叔大好之后,也就不需骥儿在身边侍候了,到时我就去嵩山,跟小云做伴,好好照应他。”
白玉堂抚着他的发,眸光深幽,沉默半晌,终于悠然一笑,轻声道:“好,我答应你,等我回开封的时候,顺路送你上少林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