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蒋措措

7、损敌一千，自伤八百

　　那布匹名为粉漾，织就的暗花在阳光下能折射出不同的光彩，顶好的绣娘一年只能织出一匹，因此甚为珍贵，令许多爱美的女子趋之若鹜。
　　南宫皓峯费了极大的功夫得了一匹，还恰恰被爱慕他的师妹撞见了。
　　林敏萱本以为他要送给自己，心中小鹿乱撞了许久，却未曾想，他却赠与了别的女子，伤心混着羞恼，这才有了怒闯青山派一幕，与卿苫定下了一战之约。
　　而卿苫的悲催日子，才刚刚开始，因为那匹布，让她和留臣师兄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降到了冰点，再加上莽撞的答应和林敏萱一战，她犯的错已经足以这几年出不了青山派，这让她惆怅得如同一根蔫了的黄花菜。
　　更让人犯愁的是，两天后和林敏萱的一战，该如何取胜？
　　她平日里练功时投机取巧，仗着天赋还不错，为所欲为，但林敏萱在风云榜上排名比她靠前，功夫也胜她许多，若是留臣师兄在，估计还能指点一二，可留臣师兄又不肯理她，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两日，卿苫倒是老实，晨练晚训一个都没落下，训练得很是刻苦，如此求表扬的行为没有博得顾留臣的丝毫同情，他竟不理她。
　　其他的师兄师弟们，倒很是欣赏她的勇气，年纪轻轻的，为了个男人，竟然不顾实力之悬殊，硬要来一场殊死搏斗。
　　卿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谁说男人不八卦？
　　大战前夕，卿苫实在忍不住了，趁着月上柳梢，做贼般地溜到了顾留臣房门前，踌躇了许久，也未想出一个合适的开场白。
　　顾留臣就在这时，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卿苫半是惊讶半是惊慌，眨了眨眼睛，笑了笑，说了句无比蠢的开场白，“今夜的月光真是美。”
　　顾留臣背手而立，抬头看了看月色，声音低沉喑哑，“你回去歇着吧，自己闯的祸要自己担着。”
　　“留臣师兄，我知道此次是我错了，可……可我已经知错了，你是不是该大度些原谅我。”卿苫走上前，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顾留臣转过头，清冷的眉眼，如星子般的眸子锁住她仍显稚嫩的脸，叮嘱道，“不要让自己受伤，输了便输了。”
　　卿苫蹙蹙眉，气鼓鼓地道，“林敏萱侮辱了你，我一定要让她向你道歉，所以我绝不会输。”
　　他看向她，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而过，语气淡淡地说，“我并不在乎这些。”
　　说罢，便往回走。
　　“师兄，可是我在乎，你于卿苫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所以卿苫绝不允许有人伤你分毫！”明月夜，少女的声音清亮而坚定。
　　她的留臣师兄，绝不容许有人玷污。
　　顾留臣脚步一顿，却终是没有回头。
　　翌日，飞天崖顶。
　　人挤着人，好不热闹，倒不是说这“青岭二蛮”多有威名，只是众人终日闲来无事，需要寻些乐子，看看这两个坏脾气的姑娘，终究谁更胜一筹。
　　“听说这两位小姑娘，是为了争夺天武派的南宫少侠才打起来的。”年轻的卖货郎声音里透着喜悦，对这场战争很是感兴趣。
　　“此话何解？快说快说。”旁边的人纷纷追问。
　　那卖货郎十分得意，自己知晓这桩秘辛，笑了笑说，“这位林姑娘与南宫少侠本是青梅竹马，互相钦慕，哪知青山派的那位见南宫少侠长得甚是俊俏，便横插一脚，南宫少侠似乎也极为喜欢她，于是林姑娘气不过，便找上青山派，与这位姑娘立下了战约……”
　　“都说女色倾城，没想到如今连长得好看的男人，也成了祸水。”约莫五十多岁的一位侠士，捋了捋自个儿的胡须，感慨世风日下。
　　林敏萱使出轻功，一路飞至崖顶，鹅黄的裙裾飘飘，衬上冷峻的脸，也很是有几分冷艳之色，围观的人纷纷有些赞许，她四处瞧了瞧，不免有几分得意。
　　而此时，卿苫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踱步，后面跟着许多师兄师弟，浩浩汤汤的，拖了一条长龙，她其实不想如此招摇，哪知青山派的师兄弟们如此盛情。
　　“师妹，加油啊！”
　　“师姐，加油啊！”众人纷纷给她加油，她笑了笑，目光探寻地望向远处。
　　她出门的时候，留臣师兄房门紧闭，并没有要出门的意思，如今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连来瞧一瞧她都不乐意。
　　“师妹，比武的时候切记不要伤了自己，师兄相信你会赢的。”应剡语气温和，笑着拍了拍她的肩。
　　卿苫点了点头，微微笑了笑。
　　“卿苫，你磨磨唧唧地，莫不是怕了？”林敏萱嘲讽道。
　　“怕？本姑娘知道你紧张，可我卿苫何曾怕过什么？”卿苫语气轻松，丝毫无畏。
　　“既然不怕，那便开始吧！”林敏萱高昂着下巴挑衅。
　　“输了你可别哭。”卿苫微微一笑，使出蹩脚的轻功飞至林敏萱面前。
　　一绿一黄，容色鲜妍，二人正是青春逼人的好时候，也算是一道极为养眼的风景。
　　此次比武，邀的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傲天，此人为人最是严肃正直，平日里众人都尊称其一声“长者”。
　　林敏萱那日来青山派寻事使的是鞭子，因为鞭子打起人来比较霸气好看，但她擅长的还是剑，而卿苫擅长的却是鞭子。
　　比武一开始，卿苫的鞭子灵活如蛇，直直击向林敏萱面门，林敏萱往侧边一躲，趁着她的鞭子未收回之际，一个反身已逼近她，亏得卿苫灵敏，险险避开，却仍是擦破了衣角。
　　林敏萱冷嗤，“就这点功夫，还敢来和我比，看我不把你打得跪地求饶。”
　　“废话少说。”卿苫冷嗤，稚气未脱的脸上倒是有几分傲气。
　　林敏萱傲然一笑，顺势挽起一个剑花，卿苫被剑气逼退，还未来得及反应，林敏萱又缠了上来，卿苫根本被压制着和她打，使不出半点招数，步步后退。
　　突然想起她最初选择鞭子，是因为它霸气好看，当时留臣师兄便劝她，鞭子虽好，但若是对手一直近身攻击，毫无反击之力，可卿苫执意选了鞭子，她以为只要好看便行，遇到危险总有师兄们替她挡着，平日里练功也偷懒，到了今日，便真的是……十分的地狼狈。
　　林敏萱越打越顺手，各种绚烂好看，又十分伤人的招式都使了出来，观客们纷纷叫好，想不到她小小年纪，武艺竟然如此超群。
　　此时，卿苫中了她几掌，内息不稳，身上也挂了不少彩，心爱的绿裙子也破了，脸上也被剑气伤了，她脑子大乱。

　　眼见着她便要输了，可她发过誓，要为留臣师兄出头的，绝不能让这刁蛮丫头占了便宜去。
　　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颀长的身影，他气质清冷，眸子幽深，叫人一眼便能望到。
　　师兄，终归还是来了，卿苫眸中闪过一抹欢喜，她还没输，要振作，既然近身不能搏斗，那么她便拉开距离，哪怕自伤八百。
　　林敏萱的剑劈过来，她不避反迎上去，众人皆惊，林敏萱有片刻的错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好，她就要这个野丫头败得彻底。
　　卿苫眸中闪过一抹慧黠，待得林敏萱靠近，借着她错愕的空隙，她脚尖轻旋，飞出寸远，鞭子灵活出击，一鞭鞭打过去，林敏萱吃了几鞭，气得不行，眸中的狠厉之色愈发明显，剑招也愈发的狠。
　　卿苫也没讨着什么好，仍是居于下风，林敏萱也不再拖拉，一剑直朝她要害而去，卿苫微微眯了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她等的时机终于到了。
　　林敏萱的剑刺入她的胸口时，她的鞭子灵巧的缠上她的身子，眨眼之际，竟是她将林敏萱捆了个严实，她将林敏萱的剑夺下，林敏萱犹自不敢相信，使劲的挣扎，挣扎间身子失控摔在了地上。
　　卿苫捂住胸口，拿剑指着她，问，“可服气。”
　　林敏萱生气地“哼”了声，“你这是什么下三烂的招数，快给本小姐解开，傲天长者，这不作数，她分明使诈。”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这便结束了，青山派这小姑娘，倒是好谋略。
　　那傲天长者捋了捋胡须，开口道，“青山派的卿苫胜了。”
　　青山派的众人欢呼不已，拥了上来。
　　看着被捆成粽子一般的林敏萱，着实有些滑稽，卿苫不厚道的笑了。
　　“卿苫，你如此辱我，别怪我对你不客气！”林敏萱恶狠狠地道。
　　顾留臣眉心微蹙，走上前来，动作轻缓地解开林敏萱身上的绳子。
　　“卿苫师妹失礼了。”他的声音清冷，像是夜间倾泻的月光。
　　淡淡的药香味涌入鼻端，林敏萱抬头看他，拧着眉头，似乎是有些不解。
　　卿苫呆呆地看着，瞪圆了眼睛，十分不悦，刚想说话，胸口处一阵大痛，却喷出一口鲜血，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往后倒退，眼前有些模糊，在她即将倒下的那一刻，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稳稳地地扶住她，轻拍了下她的下颌，喂进了一颗药丸。
　　一阵馥郁的药香味入喉，翻涌的气息稍稍平静了些，她靠在顾留臣的身上，微微有些疲倦。
　　虽然她赢了，可她用的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招式，林敏萱看似被她压制住了，可她的实力本就不如林敏萱，林敏萱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而她却受了严重的内伤。
　　顾留臣眉眼处都是冷意，下巴绷得紧紧的，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卿苫不由得想起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微微瑟缩了肩膀。
　　感受到她的异样，顾留臣瞥了她一眼，她冲着他无辜地笑了笑，却换来他的漠视。
　　顾留臣掏出一瓶药，递给林敏萱，“林姑娘受了伤，好好将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师兄。”
　　“不要说话。”他并没有回头，语气却十分严苛。
　　卿苫乖乖闭嘴，有些委屈，那可是留臣师兄自己配的药，怎么能便宜了林敏萱那个丫头。
　　面前的男子眉目绝伦，气质出尘，却并不让人觉得柔弱，而是温和中透着淡淡的凌厉，像是王者之气被压抑着。
　　林敏萱不免看得有些痴，她一向只认为皓峯师兄才是最出色的王者，竟觉得面前的男子应是不输皓峯师兄的。
　　卿苫气得直跺脚，“林敏萱，别忘了你发过的誓，负荆请罪。”
　　顾留臣揽着她转身就走，卿苫的半截话还卡在嗓子眼里，有些不甘心地回蹬林敏萱，却见着她正迷惑地看着自己，或者说是她旁边的留臣师兄？
　　“卿苫，一个月之内不许出门。”顾留臣的声音淡淡传来，卿苫的身子一僵，斜眼见着顾留臣冷眼看着她，她立马收回心思，捂住自己的胸口，“好痛……”
　　“两个月。”顾留臣不在意地说。
　　“师兄，我胸口痛。”她可怜巴巴地拉着他的袖子。
　　“真的痛？”顾留臣淡淡看她，虽然喂她吃了调养内息的药，但毕竟不知道她受了多重的伤。
　　卿苫点了点头，眼前一阵阵眩晕，神思迷离，昏死过去。
　　顾留臣扣住她的手腕，神色渐渐凝重，将她抱在怀中准备离开。
　　“等一下。”林敏萱叫住他。
　　顾留臣脚步微滞，“我不希望在青山派再见到你。”
　　他转过头来，眼神并不严厉，却莫名地让她有些害怕。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林敏萱握紧手中的瓶子，瓶子还有些温度，却忽然间有些灼手，像是一路烧到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