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图霸业》珂嘉

13、第十三章 姑姑之子

　　花子规没有把兰英带到自己的房间，而是扶着兰英到了后院东厢一间最大，最漂亮的房间里，告诉兰英，这时她的房间。这让兰英感到很惊讶，说道：“这怎么可以呢，我什么事都没做，怎可以住这么好的房间呢。”
　　花子规把兰英扶到一张做工精美的花梨木胡床上说道：“兰英，你这是何意啊，谁说你什么事都没做的，你可是冒死救过我们的命啊，如今我们把这房间留给你，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况今日你还帮我教训了一个浑人呢。”
　　环顾着四周，兰英有些为难的说“这样不好吧，这间房中的陈设如此之好，想必花了姐妹们不少钱的，再怎样，我也受用不起啊！”
　　“谁说你受用不起的。”这时宁香雪拿着一瓶伤药走进房间说：“英儿妹妹，你可要知道，此间房间可是众姐妹的心意，你要是拒绝，那你要我们姐妹把脸往哪里搁，总而言之，你若不嫌弃这杏兰阁是秦楼楚馆，营妓之所，那这便是你的家，你大可安心住下，你若看不起这地方，你也可以离开，我们姐妹也会把这地方空着，欢迎你随时回来。”
　　兰英可没有嫌弃杏兰阁的意思，被宁香雪这么一说，越发觉得尴尬说道：“宁姐姐，你这说哪儿话，我如何会嫌弃这里呢。”
　　宁香雪莞尔一笑，抬手用衣袖掩了掩唇鼻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当英儿妹妹你答应了，对了这是活血化瘀的伤药，英儿妹妹你且先拿着，一会我叫个丫鬟来帮你上药。”
　　兰英接过药瓶，听宁香雪说要叫人来替自己上药，立刻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宁姐姐，小伤而已，我自个儿上药反倒知轻重，也方便。”
　　见兰英这么说，宁香雪也不好在执意说些什么，说道：“那好吧，英儿妹妹，我看你也累了，你且在此多休息歇息，前院客人多，我和子规便先去忙了，毅儿的房间便安排在你旁边，你若有事，就叫毅儿来找我们便是。”
　　“好的，如此便有劳宁姐姐和子规了。”
　　看着宁香雪和花子规带着丫鬟走出房间，兰英把药瓶放在了床沿上，小心翼翼的抬起自己的右脚，脱掉脚上的薄底快靴，除去袜子，只见方才踢黄金的大脚趾已经肿的跟一只包子似得，用手指轻触，直痛入心肺，差点连腰都直不起来，兰英只好强忍着痛，把伤药倒了一些在大脚趾上。
　　笃笃笃，听见木屐敲击在青石板砖上的声音，兰英就知道是谁来了，赶忙拿起一旁的袜子往回套。
　　“啊！”袜子碰到了伤口上，痛的兰英呲牙咧嘴起来。
　　此时，赵寒已经走进房间，手中多了一把羽扇，轻摇着，看着兰英叹了口气道：“哎，兰英啊，兰英，我为何每次遇到你的时候，你都会把自己弄伤呢？”
　　兰英最讨厌听这些风凉话了，抬起头说道：“赵寒，为何我每次遇到你，你都是一副怪模怪样的打扮呢，现在都已经入秋了，你穿着木屐，扇着羽扇，不觉得冷吗？”
　　“冷，自然冷了，这不我等着你来给我挑选衣衫吗？”赵寒说道。
　　“我给你挑衣衫”兰英难以理解的说：“你一个大男人，自己要穿什么衣衫都不知，还得等我来给你挑，这也太奇怪了吧。”
　　“很奇怪吗？”赵寒说道：“兰英，你也看到了，这临漳城里的人穿衣打扮都与我们江左一带不同，我要是自己去买，买错穿错了，岂不尴尬，我脸皮可是薄着呐，见不得人嘲笑的。”
　　“赵寒，你还脸皮薄，你的脸皮都比那牛……”
　　没等兰英把话说完，赵寒突然抱起兰英说道：“好啦，好啦，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兰大小姐替在下挑选一下衣衫吧，反正兰大小姐身上这身风尘仆仆的衣衫也是该换换了。”
　　“开什么玩笑，赵寒，你快把我放下来，我脚受了伤，如何陪你去选购衣衫。”兰英正要挣扎着下来，突然赵寒把兰英放了下来，兰英摇晃了几下才在门槛外站稳。
　　这时，赵寒从门边取出一对紫檀木制的拐杖，递给兰英说道：“这样，你不就可以出去了吗。”
　　兰英没想到赵寒会用这种办法送自己拐杖，有些惊讶的问：“赵寒，我方才才受的脚伤，你怎么这么快就弄到了拐杖？”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门外停着马车，你只要走几步路就可以坐上马车了，毅儿还在马车上等着，即便你不要换衣衫，毅儿总也要备上几身新的吧。”
　　听赵寒所说独孤毅也上了马车，兰英总不好拒绝，只好答应了，拄着双拐，一瘸一拐的上了马车。
　　赵寒把兰英和独孤毅带到了城东一家很大的布店里，布店的前面摆放着很多材质和色彩各异的布匹，后堂则挂满了各式各样的成衣，还有许多金光闪闪的饰物。老板是个看上去很诚恳的中年男子，看到赵寒走进店里，很殷勤的把赵寒领到后堂问道：“赵公子，您今日这是给哪位姑娘取衣衫啊？”
　　原来是老顾客了，兰英忍不住揶揄道：“赵公子，好不风流啊，短短一月有余，这替姑娘买衣衫都买的和布店老板相识了啊！”
　　赵寒笑着凑近兰英轻声说道“是啊，我天天被十几个大美人小美人围着，真是好风流，好惬意啊！怎么兰英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谁……谁吃醋来着！”兰英一听赵寒所说的反话，就知道自己不动脑筋说错了话，顿时脸红脖子粗的，连说话都说不连贯了，只好恶狠狠的瞪了赵寒一眼，赵寒顿时轻摇羽扇大笑起来，这一笑让兰英感到更囧了。
　　就在这时独孤毅看到一身小孩穿的浅蓝色胡服，高兴的跑了过去，招呼兰英道：“姐姐，快来看那，这件衣衫真好看。
　　被独孤毅这么一喊，兰英不再去理会赵寒，拄着拐杖走到走到独孤毅的身边帮独孤毅看衣服去了。
　　赵寒没有再笑兰英，走到店主身边说了两句，店主会意，从店内仓库里取来一件鹅黄色，带深色短袖小袄的窄袖衣裙，走到兰英面前说道：“兰姑娘，这是本店专门为您准备的衣裙，不知您穿着是否合身。”
　　这是党人的衣着式样，兰英自从离开龙城，去了建康以后，许久没有穿过这样的服饰了，看着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喜欢吗？这身衣裙应该是最适合你穿的，再加上这件白貂皮的皮裘，即便是到了冬天，应该也是不怕的了。”赵寒说着把一件皮裘放在了兰英的左手边。
　　兰英伸手去摸，皮裘柔软光滑，手感很好，这种感觉，让兰英又想到了昔日在大雪纷飞的树林里骑马狩猎的情形，这让兰英感到无限怀念。
　　就在兰英出神的想着过去的事时，赵寒进到后堂旁边的房间里换了一身绑着褐色碟带的蓝色胡服，脚上穿着黑色的吉莫靴走出房间，原本就很英俊的一个人，此时更增添了几分英挺之气。连店主看了都忍不住说道：“赵公子，真身衣服穿在您身上真好，这下可真和我们党人没什么两样了。”
　　赵寒听了暗自得意的看向兰英，这时兰英拿着一只绿松石的金耳环和一只金色的步摇走到赵寒身边说道：“哪有啊，店家，我们赵公子连这耳环和步摇都没戴上呢，那像党人来着。”
　　赵寒见兰英取下自己的纶巾，要给自己插上步摇，立马跳了开来用手挡在面前说道：“喂！兰英，你这是要做什么？”
　　兰英摇晃着手中叮当作响的步摇坏笑道：“插步摇啊！”
　　赵寒面露难色说道：“我是男的，插什么步摇啊！”
　　“可我们这里的男子都插步摇的啊！”兰英坚持说道。
　　看见两人僵持不下的样子，此时店主上前打圆场道：“诶，兰姑娘，你这是在说笑了，这步摇和耳环只有贵族才会佩戴，普通男子哪会去戴如此繁琐的饰物啊！”
　　“看见了没，店家说不用戴的，不是吗。”赵寒看着兰英说道。
　　没有报复成功，兰英不情不愿的放下手中的耳环和步摇，朝着赵寒瞪眼做了个鬼脸。

　　兰英在布店里挑衣服挑了很久，出门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下来。此时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正好挡在了兰英他们的马车前面。一只漂亮的彩球突然从马车里滚了出来，滚到了对面的墙角边。
　　此时马车里一个幼童吵嚷着说道：“球，球掉了，球。”
　　接着一个尖细的女人声音，厉声说道：“云宝，你去把彩球捡回来！”
　　“凭什么啊！”叫云宝的男孩说道：“你这个下人不去捡球，叫我去捡做什么。”
　　“嘿！你这小兔崽子，翅膀长硬了是不是，敢顶嘴，信不信我打你啊？”
　　“你敢！”
　　“你以为我不敢是不是啊！”
　　话说到这，另一个男孩突然说道：“何必呢，不就是捡一个球吗，我下去便是了。”
　　话音刚落，一个年纪和独孤毅相仿的男孩走下马车，来到墙角捡起那个彩球。兰英在先前听到云宝这个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注意起了对面的那辆马车，此时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这个眉清目秀的男孩时，兰英差点没喊出声来，眼前这个孩子不是吴王府的世子云承，又会是谁呢。
　　此时当云承走到马车前面是，一个凶声恶煞的丫鬟从马车里走了下来，抓过云承手中的彩球扔在地上斥责道：“谁叫你自作主张去拿球的，云宝，你给我下来，把球捡起来。”
　　话音刚落，马车里的幼童也起哄道：“二哥拿球，二哥拿球。”
　　那个丫鬟见马车里没有动静，就把头探进去，伸手拉住一个男孩的衣襟，把男孩从马车了拉了出来。这个男孩比云承小了两三岁，长得很是好看，相比起云承，这个男孩看上去更像兰英的姑姑宇文瑶。
　　“这个下人可真大胆，竟如此欺负自家主人。”独孤毅看不下去，就说。
　　兰英想上去帮忙，可又怕被人认出，惹出麻烦。这时只听见赵寒在独孤毅身边问道：“毅儿，你姐姐有没有教过你一些擒拿手的招数？”
　　“有啊，姐姐在来这的路途上教过一些，说是防身用的。”独孤毅回答道。
　　“那既然你看不惯恶仆欺负小孩，你就上去教训她一下如何？”赵寒说。
　　“可是，我也是个小孩啊，怎么打得过大人？”独孤毅犹豫道。
　　“没关系，有我和你姐在，你还怕她能拿你怎样？”赵寒在独孤毅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
　　有赵寒的这句话撑腰，独孤毅的胆也壮起来了，学着兰英的样子，大摇大摆的走到那辆马车前大声喝道：“你这贱婢，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欺负自家的小主人，是谁教你的，如此猖狂，毫无尊卑之分！”
　　那个丫鬟正准备教训一下云宝，云承两兄弟的，可没想到突然又冒出一个小孩来，故作老成的指着她的鼻子骂她贱婢。这可把她气坏了，把云宝放下后，双手叉腰，看着独孤毅说：“嘿！哪里冒出来的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兔崽子，竟敢找老娘的晦气！”
　　“老娘？”独孤毅侧着头上下打量着那个丫鬟说：“你很老吗？而我娘也没你这么丑啊！”
　　独孤毅的话激怒了那个丫鬟，那丫鬟恶狠狠的伸出手就要去打独孤毅。独孤毅没有对打经验，见那人打过来只好后退躲避，这时说时迟那时快，独孤毅只觉得有一颗小石子夹着劲风从自己身侧飞了过去，正好打在那丫鬟的左膝盖上，那丫鬟感觉膝盖上一阵麻痛，不自觉的单膝跪在了地上大喊：”哎呦，谁那么缺德，在暗中使绊子啊！”
　　独孤毅见有机可趁，伸腿一脚横扫，狠狠地踢在那个丫鬟另一条腿上，那丫鬟站立不稳，竟摔了一个狗吃屎，整个人扑在地上，头发乱了，衣服破了，满脸满身都沾满了污垢。
　　独孤毅见状拍手大笑：“哈哈，活该，看你还怎么欺负人。”
　　那丫鬟从地上爬起来瞪着独孤毅凶狠的说道：“臭小子，你连吴王府的人也敢惹，简直是活的不耐烦了，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难道我还怕你不成，我叫独孤毅，江左人氏，你知道了又能奈我何？”独孤毅仰着头趾高气昂的看着那个丫鬟说。
　　听说是吴王府的人，赵毅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节外生枝，多生事端，就又捡起一块小石子，等独孤毅话音刚落就弹了出去。小石子力道猛，却没有对准人，只是在那个丫鬟的面前落地，激起了一地的尘土。
　　那丫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没看出是谁射出的石子，心生惧意，对独孤毅说道：“那好，你等着，到时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那丫鬟急忙坐上马车催促车夫离开。但马夫犹豫道：“萍儿姑娘，世子和二公子还没上马车呢，总得等他们上来了再走吧。”
　　那丫鬟说道：“他们没脚啊，王府离这又不远，要回去，让他们自己走回去，你给我快赶马车！”
　　说完马夫无奈的甩动缰绳，调转马头，赶着马车扬尘而去，只留下两个小孩弱小的身影，愣愣的看着那辆马车。
　　“哥哥，都是我不好，现在马车都走了，我们改怎么办啊？”云宝很委屈的拉着云承的衣袖说。
　　云承表情坚毅，说道：“我们有脚，再远也能回去，没必要非坐那辆马车的，弟弟，你不用担心，哥哥认识路，会带你回家的。”
　　独孤毅见这兄弟俩你一言我一语的无视了自己的存在，就上前说道：“喂，你们俩懂不懂礼数啊，我方才可是帮了你吗，你们竟然连个谢字都没有。”
　　云宝见状说道：“这还不是因为你做的好……”
　　没等云宝说完，云承就打断了云宝的话说：“宝儿，休得无礼。”说完握拳向独孤毅施了一礼说：“这位独孤兄弟，方才舍弟无礼，请勿见怪，对谢你出手相助，云承在此谢过。”
　　独孤毅看到对方这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伸手挠了挠头说：“呵呵，其实我也没做什么，方才帮你们的其实是赵大哥。”说完独孤毅把手指向身后。
　　此时赵寒已经拉着兰英走了过来，见独孤毅还算诚恳，就摸着独孤毅的头说：“二位小哥，若不嫌弃，大可坐我们的马车回去。”
　　云承本来是想要谢过赵寒，可当他抬起头看见兰英时，突然激动的扑了过去，抱着兰英的腿大喊道：“瑗姐姐，真的是你吗，我终于见到你了，瑗姐姐，承儿好想你啊！”
　　兰英离开龙城的时候云承还只有四岁，兰英没想到时隔四年，这孩子还会一眼把自己认出来，不禁激动的蹲下来，紧紧地抱住云承说道：“承儿，姐姐也好想你。”
　　独孤毅有些搞不清状况，不明白兰英为何会抱一个陌生的孩子，就问道：“姐姐，你认识他吗，为何他会叫你瑗姐姐啊，这是你以前的名字吗？”
　　此时的兰英已经顾不上去回答独孤毅的问题了，捧着云承的脸，仔细端详着说：“承儿，姐姐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姐姐真的好高兴。”
　　这时云承转身把呆立在那里的云宝拉到身边，说道：“宝儿，这是我们的表姐瑗姐姐，是璟姐姐的大姐，你快叫瑗姐姐啊？”
　　云宝对兰英完全没有印象，在兰英离开龙城时，他只不过是个一岁多的婴孩，为此即便云承介绍的详实，云宝还是不敢承认眼前的人是自己的表姐，怯生生的站在那里看着兰英，没有忍住，两滴眼泪竟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兰英取出衣袖里的丝绢，轻轻擦拭掉云宝脸上的泪水，说道：“宝儿不认识姐姐了，是不是，姐姐可认识宝儿，你出生哪会儿，可是姐姐帮着你母妃一起带你的，那时你才那么大。”兰英说着伸手去比划。
　　云宝见兰英面善，说话温和，也就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吸了吸鼻子问道：“姐姐以前见过我母妃了？我母妃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这句戳心的话，让兰英都忍不住想哭了，不由得抱过云宝，柔声说道：“这就说来话长了，等以后有时间，姐姐再和你说，好吗？”
　　话音刚落，一旁的赵寒拉过独孤毅的手说：“好啦，兰英，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先把孩子送回去吧，你脚上的伤也不适合这样一直站着啊！”
　　被赵寒这么一提醒，兰英才发现自己竟然丢弃了拐杖，站在那里，站久了肿大的大脚趾就有一种钻心似的痛，让兰英不得不放下手中的两个孩子，忍痛说道：“那还好吧，反正来日方长，姐姐这就送你们回去。”

　　这吴王府果然离布店不远，不一会儿马车就到了王府门口，在云承云宝下车之前，兰英要云承云宝保守秘密，不要把自己回来的事传入王府，云承和云宝点头答应，接着就下了车，在兰英的目送下回了王府。
　　回到杏兰阁的兰英心里很不是滋味，可赵寒却开玩笑的说兰英来头不小，竟然是吴王府的人，却还遮遮掩掩的不肯说出来。兰英可没心思和赵寒斗嘴，闷声不响的坐着，暗自为云承云宝的处境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