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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 41 章 ...

  •   他应该知道我与耶律斜轸已有婚约,只是极有可能将那婚约看成了我当初拒绝他的托词,并不相信我会转变心意,真的喜欢上了耶律斜轸。
      我道:“我知道你会对我好,只是就算我曾经失去很多,辽国依然是我的家乡,我生在那里,死也要在那里。”
      “女人终究要有个依靠。”他眨了眨眼,略带戏谑地道,“相对而言,我比很多人都要好。”
      我莞尔一笑,有些意外此刻他仍有玩笑的心情,不过这也正说明,他虽是个不轻言放弃的人却也是个会审时度势做出恰当决定的人,这样的他,舒展而有张力,让我心生欣赏,我决定对他坦言:“我父曾经问我,有些男人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有些人却不能,我会选择哪种?以前阅历尚浅,无法做出正确的选择,然而现在,我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他自然听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执着地问:“如果我可以呢?”
      见我浅笑,不置可否,他热烈地补充道:“如果我向你承诺,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下一次必以你为先,你会不会……”
      “我不会。”不待他说完,我已经回答了他。
      “为什么?”
      “因为这个问题于我而言还有个很重要的前提。”
      “什么前提?”他问。
      “爱。”我答,就在他要开口说话前,我抢在他前头说,“我心中已有所爱。”
      闻言,他收回了望着我的目光,终于明白我与他之间的症结所在。他沉默良久,方才一笑。一笑过后,饮尽了杯中酒,随之又接连饮了数杯,一壶酒大概也所剩无几了,他摇了摇酒壶,忽而摇头大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便是望着桌上的烛火发起了呆。
      夜色无尽,窗外的冷风顺着开启的窗口吹进了屋中,烛火大力地摇曳着,他缓缓道:“做出将你送回辽国的决定,对我而言极不容易,就像是自心头挖走了一块肉一样,不只疼痛还会鲜血淋漓。”说到此处,他不由得怅然一笑,“不过,也只有放手了。”言罢,将酒壶中仅剩的酒分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与我,温言浅笑地对我说:“从此不见,自此相忘。”
      次日,他站在兴庆府的城墙上,远眺着辽国的车队渐行渐远。他幽幽想着:当日离开真定府时,燕王为什么在见过她以后会对他露出怜悯的浅笑,如今方才明白,燕王早已料到,她终究不会属于自己。
      半个月后,李继迁迎娶辽国义成公主耶律汀,在得到辽的支持后,积极配合辽的军事行动,不断袭击宋朝的夏、麟一带,给宋朝西北边境造成很大的不安。
      公元998年,太宗三子赵恒继位,李继迁派遣使者求和。已被西夏骚扰得疲惫不堪的宋朝廷便任命李继迁为定难军节度使。这个决定使归属宋朝版图已达十五年以上的夏、银、绥、宥等州领土,如愿落到了李继迁的手里。
      李继迁,党项族,北魏鲜卑后裔,北宋时任节度使,辽封其为夏国王,西夏国奠基者。史书载,“生而有齿”。幼年时即以勇敢果断,擅骑射,饶智数而闻名乡里。其人能征善战,深谋远虑,在位期间如愿收复夏、银、绥、宥等州领土,为后来西夏的建国奠定了基础。公元1038年,其孙李元昊称帝,国号“夏”,因在宋国以西,被称为西夏。李继迁于其孙李元昊称帝后,被追尊为太祖。

      辽国使臣在李继迁部下兵将的一路护卫下,顺利出了党项。
      当我终于平安踏入辽国的土地,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近乡情怯,只觉一却都有些不太真实。
      当我远远看到在边境带着一队人马翘首以盼的耶律斜轸和大哥萧目朗时,只觉这两年里所受的委屈瞬间都变成了满目的泪水。第一次明白,当你最思念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最先感觉到的不是激动,而是害怕,害怕眼前的他只是又一场睁开眼睛就会消失的梦。
      原本使臣奉命要带我回上京,可耶律斜轸的难缠是出了名的,他中途将我劫走,使臣见劝解不成恼羞成怒,追在后面怒骂,扬言回去一定会禀明圣上重重惩罚于他!怎料他竟然挥着马鞭张狂地丢下一句:“那你还不快去!”便策马扬鞭地带着我走了。只留下大哥萧目朗在后面苦劝着被气得怒发冲冠的使臣。
      耶律斜轸是辽国的南院大王,在南京幽州一带自然有他的私宅府邸。
      他自见到我起便一句话也不曾与我说,只将我圈在他掌控的范围内,马不停蹄赶到了幽州地界。一直到了他的府邸,挥退跟来的所有人,将我抱下马,径直抱入府中内宅。
      关上门,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彼此好像有太多想说的话,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一路上我哭也哭够了,不知不觉肚子有点饿,咕咕叫起来的时候被他听到,他终于松开了我一点,开口道:“回来了,你终于平安回来了。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就带兵杀进党项,把你抢回来!”
      我相信他说的,这些在别人眼中即莽撞又未必有用的事情,他却会为我去做。在他温热的怀抱里,幸福得犹如身处梦境,不管是现实还是虚幻,都让人渴望着不愿分开。
      两年的别离,两年的思念,都让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心,并因为对象是他,而感到幸福。
      他要送我回上京,我没有起疑,后来才知道他回上京不只是送我,是要回去请罪受罚。
      大哥临行前终于寻得机会与我说了耶律斜轸前阵子在上京闯下的祸乱。听到他为了我私回上京,未经传召私闯入宫并出言不逊以下犯上,惹得皇上震怒不说,还私自调动兵马欲与盟国交战,后被皇上派人将其抓回打入天牢,我彻底坐不住了,不禁大疑此番他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从天牢里私跑出来的?
      大哥见我吓得不轻,急忙道:“你放心,他不是从天牢里偷跑出来的,是皇上把他放出来的。”
      “他犯了那么多罪,皇上怎么可能会放他出来?”我不相信大哥所言。
      大哥看出我不信,直言道:“得到他被打入天牢的消息没几天,他就出现在了南京。我原也担心他是从天牢里偷跑出来的,后来收到父亲的书信,父亲说,皇上见他在天牢里日夜伤心痛哭,心生不忍,又念及他战功卓著,这才把他放了出来,只临时收了他的兵权。原本让于越大人关在府中好生看管,没想到还是让他跑出了上京。
      “这小子身上有伤,还昼夜赶路跑到了南京,我见到他时他已经累得不成样子,可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要把你从李继迁手里抢回来,又大骂我还是不是你哥,又骂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将领忘恩负义,说什么当初要不是你救了我等性命,我们早就没命了,众人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又见他身疲力竭如此狼狈都心有动容,直到他怒斥我们‘家人不顾国安在!’大家都十分激动,最后齐齐嚷着要跟着他杀到党项把你抢回来。
      “幸好我知道使臣已进入党项去找李继迁,苦苦相劝才让他多等了两日。那天要是你再迟一点出现,他大概就挥兵入侵盟国了。说实话,当时我们都已打定主意,两日后要是瞧不见你,就舍命陪他攻打党项,直到把你抢回来为止!”
      大哥刚说到这里,耶律斜轸便回来了。他不知道大哥与我说了什么,只见我眼眶发红,幽幽看着他,以为大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不由分说将大哥推搡了出去。
      大哥被耶律斜轸推出门去本就有些火气,更别提门在眼前重重关上撞到了他的脸,撞得他头晕眼花,心想自己在为他说好话,没想到对方却这么不知好歹,便在门口发了飙,高声大骂:“耶律斜轸小儿,你别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再说我妹妹现在还没嫁给你,就算嫁给你你也得管我叫声哥!你竟然敢赶我出门!你给我出来,我今天非教训你一顿不可!”大哥狠狠踹起了门,耶律斜轸堵在门口不让他进来,我破涕为笑,听着大哥在门外骂他见色忘义、见色忘友、不知好歹,他却因为我笑的开怀而全不计较,只觉得回到家乡,回到他身边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第二日,我与耶律斜轸在大哥的嘟嘟囔囔下终于上了路。
      一路耶律斜轸不骑马也不急着赶路,就和我窝在车里,与我讲述着他这两年来经历的点点滴滴,有欢笑的,也有惨烈的。
      高梁河一战,他损失了大半的兵力,许多与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也在那一战中阵亡了,他身受多处刀伤,虽无大碍,却也留下了狰狞的疤痕,有些伤到现在还没完全痊愈。坚守在幽州城外那二十多日,他毕生难忘,最难熬的时候,他就想着我,他说,他答应过我,要活着回去,每到艰难时刻,他只要一想到我在家等着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一路行去,晃晃悠悠的车中,我与他讲述了我这两年里的经历。我如何被人卖到宋国,如何遇到燕王德昭,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包括不得已与燕王同睡在一张床上,如何自保,如何求生,后来遇到李继迁,他们又是如何将我作为物品一样交易。
      我倚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和强有力的心跳,毫无保留地对他讲述了这两年来我所经历的一切,讲完所有,我对他说:“在最难的时候,我就拼命地想你,我打定主意,只要自己还是干净的,就一定要活着回到辽国,嫁你为妻。”
      他竟然可以很平静地听我说完这一切,以他的性情我颇感意外,而后听他哑声说:“什么干不干净的,我只想你平安回到我身边,其他的我从来没想过。” 他或许没有耶律休哥睿智,亦没有李继迁沉稳,更不似燕王长袖善舞心有城府,甚至还有一大堆说不完的缺点,可是我爱上了这样的他,真的好爱好爱。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即便没有海誓山盟,我也相信,这辈子他都不会舍我而去。

      回到上京,远远便看到乌里珍和阿月、林加等人在城门口张望,乌里珍远远看到我的车马便已哭得泪流满面,率先扑到我的车边,跪下磕头向我请罪。
      我被劫那日,她和林加乘车去接我时只看到被人打晕昏迷在地上的小和尚,待摇醒小和尚问清情况,方知大事不妙。乌里珍当时六神无主只知道回家寻人帮忙,恰巧父亲不在府中,大娘得知事情始末,一方面派人寻找,一方面派人通知我父。待父亲得知我失踪的消息,已距离我失踪三个多时辰。
      父亲确认我被人劫持后十分震怒,立即加派人手四处寻找,被耶律休哥得知,耶律休哥立刻知会守城将领严加盘查出城人员,又暗中掉派大批人马扩大范围在京城附近搜寻我的踪迹,只不过,他们还是迟了一步。那个时候我已经被人牙子偷运出了上京。
      我扶起乌里珍和林加等人,笑言道:“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还哭什么。”
      待到了萧府,远远便看到了父亲的身影,他站在最前面,身后是大娘、二娘、四娘还有青儿等人,管家章奴在他身边翘首张望着,看到我乘坐的车马出现,立刻高兴地大声道:“大人、夫人,小姐回来了,回来了!”
      我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已泪湿眼眶。
      下了车,与长辈们一一见过,刚入内坐下,皇上和皇后的赏赐便到了。
      短短两年,父亲的两鬓愈显风霜,他对我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不要再想也不要追究。你一路奔波,先在家好好休息,改日再进宫答谢圣恩不迟。”我自应下,父亲转身对耶律斜轸道,“南院大王,还请跟老夫入内详谈。”叫了耶律斜轸去了书房。我知道,耶律斜轸的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只是无论如何,我都会与他同进退。回来的路上,我心中便已有了决断,从今往后,我与他,生死与共,荣辱与共。
      大娘和二娘对我嘘寒问暖,四娘也在旁边说了几句。唯有青儿对我依旧不冷不热。
      她的一些事情,后来断断续续从乌里珍口中得知了一些。我失踪一个月后,辽内部有人重提与西夏王李继迁联姻巩固盟交一事,青儿得知后在家中大闹了一场,寻死觅活地要嫁给李继迁,当时北院王妃李继遥也曾在其中推波助澜,父亲却还是做主将青儿许给了渤海都指挥使达兰罕。哪想到,高粱河一役中,达兰罕竟率部投降宋国,婚约之事自然不了了之。而青儿的身份也就此变得尴尬,至今仍待字闺中。而今,韩子佳被赐名耶律汀,以义成公主的身份嫁去了党项,她也就此死了心,再没有闹过。
      提及我被劫之事,所有人都以为是意外,当时的我也以为是意外。
      耶律斜轸早先犯下的过错虽情有可原,但也不能被轻易姑息,所以回京后他不只被夺了兵权,连南院大王的爵位也一并被夺,进宫请罪被皇上赐了三十大板后关进了大牢。
      我带着吃食去牢里看他,结果见他在牢中神采奕奕,还一个劲地劝我说他没事,屁股上的杖伤过不了几天就能好。我知道他犯了那么大的错,这种惩罚已算轻的。姐姐也与我说,皇上只想让他吃点苦头长点记性,迟早会放他出来,如此我已不担心,只是见他因我吃了这么多苦,总归有些心疼。他一见我心疼,便喊着被杖责的屁股疼,厚着脸皮让我给他上药,也不羞臊。
      我天天去看他,每次都在牢里磨蹭着不出来,每次都被他赶回家去不让我再去,可我还是去,其实我知道,他其实喜欢我去,只是又怕去那种地方委屈了我。如此一直到了年后,过年,我都是在大牢里陪他一起过的。
      牢里的狱卒心知耶律斜轸迟早会被放出去,早已暗中和他攀起了关系,更对他处处照顾,眼看过年我带了许多好吃的慰劳他们,便在过年夜偷偷将他从牢里放了出来,在外间,大家烤着火围坐在一起有吃有笑吃了顿年夜饭,又守了岁,耶律斜轸戏谑地说:“这真是难忘的一年。”
      如此过了一冬,皇上整个冬天一直抱恙在身病体违和,一夜梦醒,忆起年少往事,念及耶律斜轸、耶律休哥还有大哥,几人自幼感情笃厚,一路走来,家、国、天下,亲情、友情不由得感慨万千。便把耶律斜轸从牢里提出,又叫来耶律休哥,三人畅谈往事、家事,又谈国事。之后没多久,耶律斜轸就被放出了大牢,随即恢复了南院大王的爵位也逐渐恢复了兵权。
      春暖花开,我与耶律斜轸要成亲了,原不想回京的大哥在皇上的传召和耶律斜轸接二连三的催促中不得不从南京赶回上京。
      大哥是家中唯一男丁,传宗接代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自回到家中,便受到家族长辈的重压。
      起初,父亲等家族长辈轮番上阵迫使他娶妻生子,他却不管不顾,搬到了外面居住不再归家,甚至还想私自离开上京,后来众人见逼迫不成,只好好言相劝,好言相劝不成,变成了苦苦哀求,大娘甚至为了此事向他下跪,只求他能传承萧家血脉。
      在家族连番重压之下,大哥终究还是妥协,只提出一个要求,从此改名萧挞凛,并在宗祠耶律衣娃的灵位旁摆放他的灵位。
      他说,萧目朗这个人已经死了,他的夫人永远是耶律衣娃。他或许会为了家族责任娶别的女人,可他今生今世只承认自己有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
      家族长辈不得已终于答应了他的请求,在众人的见证下,他亲自将自己的灵位放入了宗祠,就摆在耶律衣娃灵位的旁边。
      那一天,下起了初春的第一场雨,其他人都已散去,唯剩他一人独跪在宗祠中。
      我打着伞悄然站在门外,风声吹过耳畔时,我听到了哭声。
      大哥心里的苦,大概无人能够体会,只是生在这乱世之中,我们都有太多的不得已。
      不期然又一次想起了父亲的那句话:“有些男人为了爱情可以抛弃一切,有些人却不能。”现在的我很清楚地知道前者何其难能可贵。
      大哥萧目朗自这一天起正式改名为萧挞凛。萧挞凛,字驼宁。契丹族。辽鼎盛时期大将,与韩德让,耶律斜轸、耶律休哥一样,在关键时刻,给辽圣宗(萧绰之子)以无保留的大力支持,对圣宗统治地位的确立和政权的巩固都发挥了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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