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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 ...


  •   天使开张那天,我见到了苏兰口口声声的死党——尹娜。苏兰说她是个恋爱奇人,一个认识男生速度奇快又分手奇快的女孩。
      我很好奇,即是死党,苏兰就不该向我透露尹娜的隐私,但我听苏兰说这恰是尹娜引以为傲的炫耀,她的网名可以说明对爱情的彻底领悟——爱情的地狱和天堂。
      在苏兰的描述里,我看见一个红发飘飘长剑飞虹的女侠。但尹娜不是爱情世界里的侠客,而是魔头。

      一串火红的浏阳鞭炮才噼里啪啦地爆响长街,一辆切诺基就风风光光地停在门外。
      尹娜手捧着金灿灿的招财宝船跳下车来。她的长发梳成轻灵飘动的三十几条小辫,一绺一绺瀑布似的泻在月白的脖颈上。
      尹娜细眉蜂腰,迷你短裙下的腿竟然比苏兰的还要细嫩修长。脸上被一层细腻的白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极像日本舞台上的优伶,只在花瓣似的嘴唇上留下两只炊火不灭的烟囱。

      尹娜笑嘻嘻地把宝船往苏兰的手中一落,双手合什说,阿弥陀佛恭喜发财。动作与动画片里的美少女一样,秀雅娴熟。
      苏兰喜欢地说,快请进快请进,你是最尊贵最幸运的客人,购物八折还有精美礼品相赠。
      那就把你令人羡煞的三围给我。尹娜搂住苏兰胳膊说。苏兰做势要打。
      别打别打。随后下车的一个穿花格休闲装的男孩说。
      他抓住尹娜的手放到自己的心口,模仿《神龙教》里韦小宝的对白说,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苏兰说,你倒会做护花使者。
      做护花使者可是有人比我更专业啊。他向后一指。一个身材微胖的男孩乐呵呵地把两个一人高的芳香四溢的花篮往店门左右一戳,在阳光下抬起一只红光缭绕的下巴。

      尹娜趁机把苏兰拉到一边小声说,马克是专程来道贺的,看你怎么谢我们?
      苏兰皱了一下眉,怎么谢,你不是让我以身相许吧。
      尹娜说,他可是一片诚心,心诚则灵嘛。
      苏兰说,就你多事。
      尹娜趴在苏兰的耳边说,你什么意思,他是自做多情吗?那我让他立刻滚蛋。
      别。
      苏兰的脸微微一红,然后看见马克风度翩翩地走来。

      马克经过我身边时,我立刻按苏兰的吩咐声音洪亮地说,欢迎光临!
      马克瞥了我一眼,我穿着苏兰借来的花绿胡哨的演出服,立在门前仿佛魔术棒一根。
      马克径直走到苏兰面前说,恭喜你,送来两个花篮,祝你生意兴隆财源广进,愿你的美丽地久天长。
      他的甜言蜜语显得很笨拙,可是他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过苏兰的眼睛。
      苏兰轻轻用手一撩,长发遮住他的视线,谢谢你。

      走进小店,尹娜大马金刀地往床上一坐,笔直的长腿琴键般弹着优美的曲线。她高声叫着苏兰,小美人,终于算是有了自己的窝啦。
      你妒忌我吗。苏兰伸手把她从床头拽起来,这可不是你的安乐窝,快起来别让我的伙计笑话你。
      于是,尹娜才注意到我。
      尹娜风火轮一样直奔到我面前,我觉得自己从头发到毛孔都被她的目光梳理一番。她问我,你是苏兰新雇的?
      是。我对尹娜有种隐约的害怕,平时很少和蛮横而漂亮的女孩说话。
      尹娜盯着我手背上粗大的骨节,出人意料地问,你会不会扁人?
      我说,我不会扁人,我常常被人扁。

      苏兰走过来对我说,你别生气,尹娜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说,没什么,她挺有意思的。
      我真的挺有意思?尹娜问。
      是。
      这时,穿休闲装的男孩也替我解围。他说,尹娜,你看马克想买这个玩具熊。
      尹娜像被针尖扎了一下,跳过去把马克手里的玩具熊一把抢到怀里,对马克严肃地说,这是苏小小最喜欢的,你不要夺人所爱呦。
      马克的脸泛上一层酡红。穿休闲装的男孩立刻报打不平,这不叫夺人所爱,叫爱屋及乌。
      那你也给我买一个。尹娜对穿休闲装的男孩说。
      只要你喜欢,一百个也成。
      苏兰很像一个公平大侠,她从尹娜的手里接过玩具熊说,你房间里的还不够多吗。然后她把熊塞进马克的手里,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
      我呢?你们忘记我这个媒婆了?尹娜不服气地说。
      你太任性,这个熊就不给你。
      又不用我花钱?尹娜瞪大眼睛说。
      那花他的钱你就不心疼吗?
      不疼,不疼。穿休闲装的男孩说,尹大小姐是有钱花不出去的心疼。
      她这是毛病。苏兰纠正。

      马克说,咱们别在苏兰的店里唧唧喳喳,今天我做东去川王府吃火锅庆祝一下。
      苏兰说,这可不行,你想收买民心啊。
      可不是。尹娜说,有人要我在你的面前美言几句,要是不解决我肚子里的馋虫问题,这馋虫恐怕就要变成谗言喽。

      苏兰他们去川王府吃火锅,我则留守店中。临出门时,尹娜细声对苏兰说,你的伙计有点呆头呆脑。她以为我没听见,我特别喜欢看她漂亮的小辫子,在风中青丝如柳飞舞张扬。
      她的笑容快如闪电地在我的瞳孔里印下一份不可重复的靓丽。

      我从不生美丽女孩的气。我是打工一族,是城市里的无产阶层,对那些孔雀般迷人的女孩从来都保持敬而远之的态度。
      那时候的天使小店籍籍无名,温馨浪漫的小店内色彩铺张,而人气全无。
      一种沉寂轻松自由地漫过我的身体和纤细的毛孔。站得累了,就坐在橱窗前的塑料凳上,用视线捕捉往来的人群,猜测他们谁会成为天使的第一个顾客。看着他们或快或慢的脚步,有翘有坠的唇角,和他们之间可能发生的故事。灵感,潜想,希望,失落这些信马由缰的思绪滴答滴答地在我的脑海里走着,有节奏地消磨着时光的荏苒。
      于是,我相信,人的一半时间是在毫无知觉的消磨中度过。即使他存在一个目标,也是一边走一边看,没有人能回到他生命的出始点。

      万没想到,第一次走进店来的是两位终生不能忘记的特殊顾客。
      一个眼如利剑横肉直抖的肥婆,一个七八岁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小男孩。直觉这将是两个头痛难缠的角色。
      肥婆辛辣的目光直刺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睑神经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次。
      是右眼,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你老板呢?肥婆的口气逼人。
      老板不在。
      上哪了?
      不知道。我盯住藏在她后面那个小家伙的双手,黝黑发亮的袖口里探出十根黑豆,好象是玩过家家游戏时被小丫头染成的。他见我注意他的指甲,就笑嘻嘻把他们收进口袋,两只贼精四射的小眼珠骨碌旋转。幻想和贪玩的本性的形神毕现。
      我不可放松警惕,要是他的咸猪小手随意一抓,我的渎职罪肯定不轻,还会让洁白干净的床单满怀伤心。

      肥婆倒是拾掇得漂漂亮亮,满身珠光宝气的假货。她质检员一般在我的眼前东瞅西看,脸上的浓厚香粉在空气里张牙舞爪。
      这种到处捣乱的细小的颗粒,充塞着我的鼻孔,我刚要退避三舍,她却欺人太甚,浑身乱颤地往床上一坐,那张具有苏兰人性化的大床顿时沦陷在她硕大无朋的臀下。
      我把脸一板,忽然就看见那个小鬼已对距离最近的树袋熊偷猎成功,脸上露着坏坏的笑容,像主人虐待他的奴隶,抓着熊的耳朵要它们交出私藏的金箍棒。

      放下!我大喝一声,吓了肥婆一跳。
      可那小鬼一点也不怕,还冲我大喊大叫,苏兰呢,苏兰是我姐。

      谢天谢地,苏兰就在这个时候拖拉着一双女人鞋,脸颊上扑扇着粉红的醉意走进店来。
      姐。小鬼一叫苏兰,苏兰就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她把小弟紧紧地搂住,眼眶里溢出一片晶莹的月光。
      小弟很会利用苏兰的宠爱和她谈判,他说,姐,我想要一个遥控车,妈不给我买。
      苏兰就摩挲着他肥胖的小手指头说,姐给你买。
      有人撑腰,小弟冷不丁地把手里的玩具熊像炮弹一样飞去,带着失望和仇恨的力度蓬地掼在肥婆的脸上,直砸得肥婆头上花枝乱颤粉末四霰!

      看我不打死你。肥婆一声河东狮吼,伸手去抓小弟。
      苏兰推了小弟一把,小弟就在床铺间窜来蹦去灵巧如鼠。他的顽皮精神对这种刚产生的乐趣犹为投入,咧着豁牙小嘴咯咯大笑。
      我知道肥婆脑羞成怒的真实原因,嫉妒苏兰的姐弟同心,她是苏兰的继母,嘴唇上的唇髭气得微微抖动,她不明白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怎么会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一心,深陷而颤抖的皱纹像极了一个因魔法失效就疯癫发狂的老巫婆。

      我兴致勃勃地观看这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很想那个为非在歹的小弟狠狠地得到一顿应有的惩罚。
      果然,小雏鸡最终没能逃脱老山鹞的魔爪。小弟被按在床头,裤子褪到膝盖上,一阵噼里啪啦的降龙十八掌,抽的小弟嗷嗷直叫,两只小脚螺旋桨一般乱摆不停,泪珠子随着妈呀哎呦的韵律,扑扑落落在床单上洇湿了一大片。
      苏兰看得眼圈发红,伸手去拦。也许是肥婆打的性起,一个势大力沉的巴掌啪地劈在苏兰雪白的手臂上,老山鹞一楞,手停在半空再没落下。

      你打够了吧。
      苏兰把小弟抱起来给他提上裤子,小弟不时地在她的怀里哼哼唧唧,眯缝着一只眼睛,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抽泣。原来这小家伙会哭会闹,已精熟此道。
      苏兰说,小弟你以后不准这样,听见啦,要是你再敢这样,姐可不帮你,明白?
      明白。小弟乖乖地说。
      你听姐话,姐就给你买遥控车。
      那什么时候买?小弟的脸上如雨后初显的彩虹,一片灿烂。
      苏兰就捏住他的小鼻子,痛爱之情直叫人感到妒忌他们也是一种幸福。

      苏兰的继母在脸上刷新出一堆褶皱平和的笑纹,她连连夸口,苏兰长了,苏兰真懂事,苏兰是个好姐姐好榜样,苏兰是个精明强干的花木兰。她涂着鲜红的唇膏,血盆大口一开一合,赞美之词仿佛都带着血腥的味道,听来是那么的刺耳和别扭,让人浑身不自在。她时阴时晴的态度更叫我摸不着东南西北,不知她的喜怒于形打从何来。

      妈,你找我有什么事?苏兰说。
      肥婆说,今天家里有客人,你爸想让你早点回去吃饭。
      苏兰说,那个客人就是你说的远房侄子吧。
      就是就是。提到侄子,肥婆眉飞色舞,掰着十指历数他的优异品格。
      他人能干又吃苦,十里八村都有知名度,是远近闻名的个体企业家。这个图谋不轨的媒婆口若悬河,盛赞之语委实令人耳花缭乱,连高大威猛玉树临风这样的修辞都毫不谦虚全无脸红地形容了一番,可见她的用心良苦真是处心积虑。
      苏兰歪低着头,一只眼睛看着小弟,一只眼睛看着我。我紧绷着脸上的部分肌肉,赶快转移视线,以免放声大笑。
      苏兰说,好,我早点回去。
      苏兰的爽快简直让媒婆喜出望外。小弟见风使舵大胆要求,要在这玩一会。媒婆象征性地警告他,不准管姐姐要东西啊,就旗开得胜回家准备去了。其实这是她在苏兰身边安插的一个小奸细。

      继母走后,苏兰忽然问我,你有什么好办法拒绝他?
      我一楞,我怎么会有办法?
      揣着明白,别说糊涂话。苏兰说,看见你刚才想笑来着,你肯定有你的想法,就算我第一次求你?
      我说,你要看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要贤妻良母的?
      你就夜不归宿。
      要温柔多情的?
      你飞扬跋扈。
      要持家俭省的?
      更好办,你拼命花他的钱,却一点也不心痛。
      苏兰开心地说,你可真行。
      我很后悔一时间口无遮拦,瞧一眼小弟,他的精神全部灌注在虐待宠物上,瞬间我就被这个小奸细蒙混过去,直到我发现苏兰的继母对我恨之入骨,我才知道他已经出卖了我,把我当成邀功请赏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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