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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同床共枕 ...

  •   庭生急匆匆地赶至嘉和殿时,见到的便是萧景琰和梅长苏各沉着一张脸而众臣缄默不言的情景。

      “义父,你召我来,有何要事?”他虽不解,仍是先拜了一拜,而后沉着发问。

      萧景琰走至他身旁,却对着众臣朗声说道,“各爱卿想必在上次一议中已见过祺王风采了吧?秋老先生的弟子,确实名不虚传。”萧景琰转过头,看着庭生,声音温和,“庭生,这几日我们在谈的简政减吏一事,你是明了的。我问你,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庭生低下头思索了一阵,然后抬起头,“不过是幼童稚见,还望义父和各位大人不要笑话。在我看来,朝中之弊,不在机构繁多而人才缺失,而在于人才没有被安排在合适的位置上。”

      “哦?”萧景琰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说下去。”

      “《三略》中有这么一句话,不要让仁义的人管理资财,因为他会过多地向老百姓施舍,从而收买人心。可见各种不同的人才被安排在何种位置上,才是朝廷是否能振兴的关键。当下我朝却是机构繁多,亟需革处冗余之处,但不可在此事上追究过多,不然反而会寒了众臣为国尽忠效力之心。”庭生说至此时,梅长苏赞同地点点头。

      “在我看来,倒不如根据众臣意见,把一些的确不需要的官位撤去,而后大开科举,广纳贤士,命吏部辨识各人优劣之处,根据任人原则,给这些人才安排适合的官位。”

      萧景琰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而后才抬起头。“不错,在此议上,你的观点既有继承发展又有开拓创新,的确可供借鉴。不过庭生,你说说,你所言的任人原则是什么?倒好让,”萧景琰环视四周,声音微凉,“我这群年高德劭的老臣们,通明些事理。”

      庭生点了点头,沉声回答:

      “第一,坚强刚毅的人,严厉正直,却又凶狠强硬,难以和睦相处,这种人可以让他做纠正失误、整顿治理的监察或立法工作,但不能让他处理具体事务。刑部尚书蔡荃蔡大人可多注意这种人。

      第二,柔弱和顺的人,遇事总是犹豫不决,首鼠两端,处理问题抹不开面子,这种人可以让他做循规蹈矩的日常工作,但难以裁决疑难问题。中书令柳澄柳大人要注意这种人。

      第三,雄健剽悍的人总是意气奋发,精力旺盛,敢做敢当,无所畏惧,这样的人可以让他去办充满艰难险阻的事,但很难让他完成忍辱负重的任务。军中中人可注意这种人。

      第四,精明谨慎的人,兢兢业业,却又瞻前顾后,顾忌重重,这样的人可以让他去做继业守成的工作,但很难让他开创局面,树立榜样。义父若要革新,要多注意这种人。

      第五,凌厉劲直的人,意志坚定,却固执己见、用情执着,这样的人可以让他做已经确立无误的执法工作,却不能让他去团结群众。御史中丞贺平贺大人可多注意这种人。

      第六,博学善辩的人,说话条理清楚,却易流于夸夸其谈、浮华不实,这种人可以让他去讲学或外交,但不宜于让他制定法规条约。礼部尚书白国恩白大人可多注意这种人。

      第七,普济博爱的人,好善乐施,交际广泛,却易良莠不分,当滥好人,这种人可以让他去做群众工作,但很难让他去纠正不良风气。吏部尚书孟秋光孟大人要注意这种人。

      第八,清高狷介的人,嫉恶如仇,却也有固步自封、孤僻拘谨的局限,这样的人可以让他去完成无损人格气节的任务,但不能让他去做灵活变通的工作。孟大人也要注意这种人。

      第九,才行卓越的人,志如鸿鹄,却也好高骛远,根基不稳,这种人可以让他开拓进取打先锋,但不适于从事打基础当后援的工作。还是军中之人应当注意这种人。

      第十,冷静老练的人,深思熟虑,却也畏首畏尾,迟缓多疑,这种人可以让他做需要多动脑子的参谋工作,但很难交给他雷厉风行、捷足先登的任务。若选军师,这种人可考虑。

      第十一,质朴坦率的人,忠诚老实,缺点是没有城府,容易泄密,这种人可以去完成讲求信义的任务,不能让他做保密工作。嗯……没在场的蒙挚蒙大人便是这种人。

      第十二,足智多谋的人,做事审时度势,但也老奸巨滑,诡计多端,这种人应当让他去做扬善积德的事情,不能让他做查处违法乱纪的工作。还是蔡大人该注意这种人。”

      庭生一番长言下来,众人皆是瞪目怔愣,无以反驳,更无以相对。

      最后,叶成云先反应过来,鼓掌大赞,“祺王少年英才,果然不负虚名啊!此言,若非深谙世事,洞察人心者,难以即口而出啊!”

      萧景琰也反应过来,心内气血翻涌,直欲仰天长啸。到最后,他只能走上前拍拍庭生的头,一个手势蕴含无限赞赏,“庭生,秋老先生若听到你今日言论,想必定会觉得你可出师了。”

      庭生得到嘉奖,只淡淡一笑,眼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梅长苏时,便见到他的苏先生缓步向前,眉目生动,“庭生,原来你真的是个大人了。”梅长苏拍拍他的肩膀,“你很出色……比你的父亲,还要出色。”

      “……我的,父亲?”庭生一愣,脸上的神情呆滞了片刻。

      梅长苏望了萧景琰一言,没再回避,“你的父亲,是我的旧人。但我不好多言,今后若有时机,我会把我能说的事情,全部告诉你。”

      萧景琰在旁听着,没有插嘴。他回头对着众臣说道,“今日论事,想必各位爱卿已乏了,便到如此吧,可散了。”

      庭生的观点虽然新颖,还提出了十二任人原则,但也有不足之处,对先前他所提出的革除机构一议没有补充完善,只是强调说明罢了。是以,他还需要好好思索一下细节之处,好让此策真正落实。

      “小殊,今日我还要批阅奏章外加思索关节点,你与庭生也先回去吧。”

      梅长苏摇摇头,“我陪你一起处理政务。”

      萧景琰没想到向来遵守礼仪法度的梅长苏竟会提出私留宫中,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当真?”

      梅长苏狡黠一笑,连脸上那颗痣都生动很多,“怎么,你不同意?”

      萧景琰赶忙点头,“自然同意,那今晚,你留宿未央宫……可好?”

      “你不介意就行。”

      萧景琰只觉不过梅长苏这么几句话,他就心悦许多,这一天的闷气外加先前辩驳时的郁气也早已消散而尽,再无踪迹。他转过头,“庭生,那你呢?”

      庭生犹豫地看了他和梅长苏一眼,嘴唇翕了翕,最后还是低下头说,“我回府。”

      就算义父和苏先生再怎么喜爱放纵他,就算他再怎么博学善辩胸怀韬略,有些事,终究被限制在条条框框中,他再想做,也不能做。

      萧景琰知道他的为难之处,轻叹一声,“为难你了,好孩子。”

      庭生看着萧景琰和梅长苏,看着那一室昏黄余晕,满足伴着唏嘘涌上心头,他的眼红了些,却没落出泪来,只是声音有些哽咽,“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有义父,有苏先生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是啊,都是一家人……”萧景琰摸了摸庭生的头,声音低了下去。“好了,时刻也不早了,再不走就天黑了,你,路上记得小心些。”

      庭生点点头,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便大步出殿了。

      “去未央宫用膳吧?”萧景琰转头问梅长苏。

      梅长苏笑着点点头,“好。”

      其实,他又何尝不认为,萧景琰就是他的家呢。

      *

      夜里,未央宫。

      长明灯立于床畔,寂静地燃烧着。梅长苏躺在龙床上,安静地翻阅着书。萧景琰本也是在专心批奏折的,但不知为何,竟是越来越心痒,后来干脆就神游至床榻上了。

      梅长苏虽然在看着书,但心里终究还是牵挂着萧景琰的政事,那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牵扯到他的神经,让他在意不已。“景琰,怎么了?”

      “没什么。”萧景琰想了想,还是放下笔,走至床榻旁宽衣,“天色已晚,打算入睡了。”

      梅长苏一笑,略微起身帮他解衣,嘴中说着:“你先前把那些宫女赶了出去,这下我可不会服侍人啊。”

      “还不是怕你夜宿宫内的事情被她们说出去。”萧景琰低下头看着那白玉般修长的手指为自己宽衣解带,呼吸竟一滞。鬼使神差的,他一把握住梅长苏的手,十指相扣,缱绻至极。

      “你……”梅长苏讶异地看着他俩相握的手,似是不知萧景琰突然怎么了。

      萧景琰早在刹那间就清醒过来,但没有用任何言语来解释。他只是拉着那人的手,然后上床躺下。“今日你也累了吧?”

      梅长苏觉得两个大男人手握手躺在一床被子里着实有些怪,但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点点头,“有些。”

      话刚说完,萧景琰就灭了烛火,然后一个侧身就把梅长苏揽进了怀里,声音低沉,又带有疲倦,“睡吧。好好休息。”

      梅长苏感知着身旁那人的温度,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景琰……你,”他似是想说什么,又不便开口。“你,不打算聊聊天?”到最后,他也只能憋出这样一句话。

      萧景琰低声一笑,“你想聊什么?”

      “我今日向庭生提起了他父亲,你不介意吧?”

      “……这些事情,他早晚会知道的。我也不过是想,到他能够承受的那一天,再告诉他罢了。”

      “他这次去北境,世事难料,前途未卜,我想,也是时候了……”梅长苏的声音有些犹豫。

      “……”萧景琰静默了下,随即拍了拍梅长苏的背:“再等等吧,小殊。”

      梅长苏听到这句话,也没再说什么。景琰是帝王,心里自然有他的顾虑。只是庭生……

      他闭上眼,放缓呼吸,装作睡着的样子。

      只是庭生,那孩子,他们亏待了他这么多年,欺骗了他这么多年,而今,又要把他逼到北境去,赔上未来的那么多年。

      他和萧景琰口口声声不负天下,可他们,又何尝不是负了身边故人呢?

      这歧路,通往的究竟是盛大光明还是幽微黑暗?

      连他自己,竟也不知了。

      月升中空,夜色如水。萧景琰感觉到怀中之人绵长的呼吸,确信梅长苏已入睡了,才敢下床走至书案旁。说不清究竟是因为心忧政事,还是因为好友在畔,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是难以入睡。明明是初春,体内却略有燥热。

      萧景琰虽不明甚已,却还是苦笑一声,接着便披衣伏案,细批奏章。

      小半时辰就这样过去,待萧景琰揉揉眼从案上抬头时,发现那燥热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倒是心境平和了不少。他长舒一口气,把奏章叠好放于一旁,接着便起身回榻。可没想到,还没走两步,就听见梅长苏在睡梦呢喃,声音轻若游丝,偏又牵系人心。

      “小殊?小殊?”他快步走过去,解衣上榻,轻声唤着。

      “……”梅长苏紧锁眉头,面有微汗。

      “小殊?”他又轻唤一声,既怕吵醒了故人之梦,又怕那人深陷噩梦地狱。

      梅长苏虽紧闭着眼,嘴唇却翕了翕。萧景琰低下头侧耳细听,却只隐约听到“输、赢”二字。

      倒是奇怪。

      梅长苏向来不是什么争名夺利,在乎输赢的人。除了,辅佐他夺位那会儿。

      “景琰……”还没待萧景琰思索过来,他便被梅长苏拉住了手。

      心底莫名一跳,萧景琰便就着抱着梅长苏的姿势拍了拍他的背,一边轻拍还一边安慰着,“我在,我在。”

      有人说,如果一个人在梦中喊你名姓,那想必是爱极。

      整个冬季的大雪都在萧景琰心中融化成潋滟春水,荡漾一片。黑暗中,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凝视怀中人的目光里,全是缱绻情意。

      那早已消失的躁动又如春风般重新席卷他的胸膛,心跳越跳越快,身体也越来越热,他挽着那人腰侧的手一紧,有什么几乎呼之欲出,但却被萧景琰硬生生压了下去。

      他轻喘着气,带着克制又带着怜惜地在那人额上落下轻柔一吻。

      “长苏,别怕,我在。”

      【——景琰,别怕,别怕……】

      这次,该换我守护你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章/同床共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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