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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凯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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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无边,黄沙被风烟卷起,在韩思慎的脚下盘旋,像是逝去的英魂在这片战场上留下的最后的庆祝。厮杀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烈士的鲜血撒在这片荒芜的土地上,他们赢得了这场恶战的胜利,尸骨却只能长埋于此地。
韩思慎一步步趔趄地行走着,连续三日的苦战已经让他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的眼神空洞,却又好像在寻找些什么。
许久,他停住了脚步,跪倒在一柄爬满干涸血迹的宝剑旁,恸哭过后,沙哑着笑道:“结束了……宁王殿下……这场战事……终是我们赢了……我们……终于能回越安王城了……”
忽而狂风骤起,马蹄声阵阵,韩思慎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看清远处浩浩荡荡的岱国军旗,才终于呼出悠长的一口气,重重地倒了下去……
寒晋十一年,在胜利结束持续六月与南鄞的边境之战后,怀武将军韩思慎率领军队班师回朝。
越安王城,逸尘酒居中。
“这场战争真可谓是岱国开国以来最为惨烈的一场战事了……出兵之时浩浩荡荡的十万军队,如今却只剩下了区区五千将士……不过最可惜的……还是咱们的宁王殿下……也战死沙场……实在让人扼腕痛心啊!”酒居老板赵是霖用手握成拳头在木桌上连连敲击以表悲痛心情。
其他诸人也无不叹息摇头,虽未亲临战场,却也想得到战争残酷之景了。
“当初宁王殿下在朝之时,多番上奏,请求君上轻徭薄赋,一心为咱们黎民百姓谋福祉,岱国上下,没有一个不敬仰他的。唉……好好的,怎么就会派宁王殿下前去领兵打仗呢……”
“再看看宫里的那位,养尊处优,居其位却不谋其事!除了摆摆皇家的架子,还做过什么实事呢?真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可不是吗,听说……这次南鄞战败,跟着怀武将军的军队来了一支和亲的队伍……好像说是…是南鄞第一美人呢!放眼宫中,除了君上,也只有献给太子殿下了。”
赵是霖眼珠一转,压低声音道:“我看十有八九是要给太子做妾了。听说……近来君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恐怕很快,就要由太子监国了……”
侧耳听了片刻,抬手将杯酒饮罢,谢七尹便咧嘴笑了起来:“既白,这越安王城中的酒可不比你们深山里的醇美,反而多了几分市井俗味。你初来乍到,恐怕还喝不太习惯吧。”
对面端坐的白衣青年只是淡然一笑,纤长的手指执起酒杯一饮而尽,缓缓道:“兰谷的酒自然是不可比的。不过,这王城之酒似乎也有几分同兰谷之酒一样的韵味,想必酿酒之人也定是出自兰谷周围的城镇,才懂这酿酒之法……”
谢七尹翻了个白眼,道:“山野之人,偏要到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来瞎搅和,也不知道兰谷先生当初都是怎么教的你!既白啊既白,我当真是不懂你。”
辛既白摇了摇头。
“你若懂我,那还得了。”
谢七尹一脸鄙夷:“说起来你也不过只比我年长两岁罢了,说话做事却跟我爹他们那辈人似的,年纪轻轻的就这么老成,往后可怎么讨媳妇去?”
“依我看,急着讨媳妇的怕是阿尹你吧?”
“你……你干嘛这幅神情,你……你该不会又打听了些什么吧?!那、那都是我姑妈……”
辛既白看着一脸窘态的谢七尹,心下了然。
他姑妈韩王妃谢澜,是当今圣上的同母兄弟韩王祁彻的爱妻。韩王的独女祁玥聪颖伶俐,深受圣上喜爱,七岁时封为青阳郡主。这青阳郡主和谢七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是众人眼中的一对金童玉女。现下两人都到了适婚年龄,韩王妃自然顺水推舟,欲要成全两人的婚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过人之常情,阿尹不必过于紧张,我也不过随口一提。”
“哦……”谢七尹暗自松了口气,“你就只管拿我开玩笑吧,反正既白你是志存高远,对儿女私情自然是不放在心上的……我看你啊,跟先生真像是亲生父子……对了,你这一身素白……也太干净了些吧……好歹也是你初到帝都,至少也穿漂亮些……”
谢七尹将辛既白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本就一副清瘦儒雅的样子,加上这一袭素白衣衫,更显得有些脱尘之态,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了。
“……有位故人离世,未能前去奔丧,便着素服以表悼念之情了。”
“啊……是我唐突了!既白莫要见怪!逝者已矣,你可千万节哀。”
谢七尹有些尴尬,又与辛既白对酌几杯后,招手叫来了小二,掏出些碎银结了帐,略施一礼便要离开。
“本想邀你去府中小住,可惜近来我母亲旧疾复发,这时候也不便待客……我这会儿还得带郎中回去再给我母亲复诊。对了,你上月托我替你在城郊置办的宅子都已妥当了,我安排了家里一个老仆钟伯过去照看着,昨日我方才去看过,内外都修整好了,添了些新的物件儿,算我送你的乔迁之礼。钟伯虽然年岁大些,办起事来从来不需主人家多操心,就让他留在你那处,你也有个好使唤的。”
“我家公子自有人使唤,不劳谢家公子操心了。”忽然有一女子声音传来,谢七尹回头,却是一约莫十六七岁的妙龄女子,着一袭粉色衣衫,手上捧着两盒糕点,皱着眉头快步走来。
辛既白无奈笑笑,“十五,不得无礼。”又转头对谢七尹道,“莫要见怪,这是我的侍女十五,历来是个没规矩的丫头。阿尹的人我自然放心,多谢你替我打点诸多。明夜我在家中设宴招待你以表感激。”
谢七尹斜睨了一眼十五,回道:“好,好,我一定来。那今日就先失陪了!”
辛既白略一点头算作应允,笑眼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谢七尹离开不过片刻,辛既白也起身同十五欲走,身后一袭黑影悄然跟上,在他身边低语了几句。
他收敛起嘴角边的笑意,眼光凌厉。
“那便去吧。”
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微微颔首,跟着辛既白走到酒居门口,他四下看了看,拉低了头顶的帽檐,接着撑开了一柄黑金色油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