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剑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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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还记得那年，我不过是个刚筑基的小修士，跟着师傅去伏犀山拜见玄凌真君。玄凌真君脾性古怪，在山中设下禁制，不许师傅以外的女修上山。时值妖星现世，天下动荡，边疆战乱，军民死伤无数，师傅便赐我镇山印，命我在附近净化冤魂怨鬼，以防魔修借机生事。
我第一次见到小鬼是在一个荒废村落，他瘦骨如柴，靠在村口一棵焦黑枯树下，奄奄一息。正道中人本该救死扶伤，更别说这是我大半个月来头回见着的活人，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就那么死了？
小鬼身量尚小，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孩童模样，但我猜，由于常年食不果腹，发育欠佳，他的实际年龄应该再大一点儿。与多数流浪乞儿一样，他身上仅穿了条破布麻袋，下面光着屁股蛋子，还有两条麻杆似的……
不，这孩子只有一条腿！
我掀开那麻布口袋下摆，这才看到了小半截细瘦的残腿，三寸有余，拳头粗细，软软地歪向一边。
后来我也问过，可他自幼失祜，在外流浪浑浑噩噩，许多记忆都不太清楚。只是自懂事起，腿便没了。
由于尚有师命在身，救回小鬼后，我并没有立即为他找户人家收留，而是带着他又去了几处怨气冲天的灵场。
小家伙不会说话，总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我替他削了根拐杖，但并不常用，他更多时候被我放在骑兽蜚廉的背上，以之代步。
我养的这只蜚廉性情高傲，颇有些看不起凡人，它悄悄欺负小鬼，只当我不知。当然，这畜生到底做了什么我的确不知，只不过，直到很多年后小鬼长大，他依然不喜欢这些畜生，宁愿一瘸一拐地走着，也坚决不乘骑灵兽。这么一想，大约就是这个时候留下了阴影吧！
小半年过去，师傅手中事务处理完毕，便传讯寻我。
我也想过，是否就带着小鬼回山。可是，他资质不佳，又有残疾，恐怕难得大成。修仙界并非极乐净土，让他卷入其中，怕是害他一生。
于是，我找了个还算安宁的小县，将他托付给了县城中的一户殷实人家。
临走前，一向木讷呆愣的他突然伸手攥了我的袖角，低着头，一动不动。
我往后退了些许，他也攥着拐杖，跟着小跳半步。
“怎么了？”我抽出衣袖，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慢慢抬起头，沉默而平静的眼神让人读不出任何应有的情绪，丝毫没有孩童的灵动神采，如同废弃的灵石，保持着原有的形状，但轻轻一碰便会碎裂成灰。
最后，我乘上祥云，运起法诀，没有回头，不去看，也不去听，直到“笃、笃”的拐杖触地声彻底消失在了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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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五年过去，玄凌真君邀师傅喝酒，师傅兴冲冲地带我赶往伏犀山，照例没让我上山。
此时天下初定，神兽择明主，贤臣辅圣君，荡尽群魔，百废待兴。我无事可做，闲晃数日，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小鬼，想起了那个不能碰触的眼神。
反正闲来无事，我便循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县城。虽经战乱，这偏僻的县城却未有什么损伤，只是，当年那户人家卖了宅子，搬到了城西一个小院里。看起来，他们这几年过得并不太好，门庭败落，还丢了祖宅。那小鬼会不会被他们赶出去？
此时已近傍晚，黄昏夕阳，炊烟袅袅。我来到那个院子，恰见那家的孩子从屋里出来，端着些剩饭剩菜倒进了墙边一只缺口破碗里。
接着，他敲了敲碗，嚷嚷了几句土话，骂骂咧咧地转身回了屋。
我皱了皱眉，循着骤停的砍柴声响绕到屋后。
果然是当年的小鬼。他长大了不少，却还穿着一身有些局促的旧衣，左侧空荡的裤腿挽了个结，垂在腰下，随着摇晃的步伐轻轻悬荡。
他手中的拐杖似乎还是我当年留下的那根，下头接了一截，十分不趁手。以他的个头，一步一步，走得有些不稳。
他身后是一片柴垛，脚边尚有一堆砍好的柴火。只见他一手扶着拐，弯下腰，捞起木柴抱在胸前，再小心翼翼地直起了身子，拢着柴火往柴垛挪去。
大概是为了节省地方，柴垛有些高。他在垛前站定后，松开了拐杖握柄，歪着身子夹了拐，又将柴火换了过来，再用空出的右手一根一根往上递。
高垒的柴垛着实有些不便，他费力够了半天，才将木柴都送了上去。一番拨弄摆整，又花了不少时间，而他身后还有更多的柴火。
好在他没有继续下去，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后，便拄着拐来到墙边破碗处，扶着墙蹲下了身。我瞪大了眼，看着他捧起碗，蓦地明白过来——这仿佛喂狗的剩饭竟是他的晚餐！
后来我才知道，他住下不久，这家主人便得了急病过世，留下寡妻幼子，根本无力支撑门楣。坐吃山空几年，家中渐渐败落，这家的女主人将怨气撒在了他身上，硬说他带来霉运，克死了自己的丈夫。而后，他被当做奴仆，辱骂责打成为家常便饭。
我撤了隐身法诀，骤然现身，吓了他一跳。他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两行清泪滑下。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剑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