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鬼语梦录》思镜渠

2、02

　　弗洛伊德说：“梦是受压制欲望伪装的满足。”
　　符瑶光说：“呵呵。”

　　作为一个做梦资深者，看过关于梦的书不说有一千，至少也有八百。符瑶光最痛恨的就是弗大师，因为弗大师的理论总是把她推理成一个反社会分子。
　　21年生涯中，瑶光十晚有五晚都在做梦，梦的内容十个有九个都是噩梦。有些是残缺的片段，一截截蒙太奇一样跳跃播放，有些是完整的一段故事、像是电影。内容多为烧杀抢夺、奸淫掳掠，要是弗大师说的是真的，难道瑶光内心深处的欲望就是谋财害命、强抢民女？
　　不对不对。
　　虽然父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但因着爷爷奶奶无微不至的呵护，日子过得一点不比父母双全的人差，每天都乐乐呵呵的，怎么也不像有心理阴影的样子啊。
　　这时，郑明珠严肃的脸在瑶光脑海里出现：“听说，很多心理变态一开始都是这样的，童年不断地做这些梦，长大以后，就付诸行动了。”
　　瑶光心道，呸呸呸！你才心理变态呢！
　　也只能心里吐吐槽了，瑶光可不敢当面这么说，万一郑大女侠把她胳膊卸了怎么办……
　　昨天晚上的梦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醒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梦。就算是心理变态，那自己也应该是那个追杀别人的，哪有被追杀的道理。突然，瑶光想起来看过的心理书里出现频率超级高的一个词——受虐癖。想到这儿浑身一个激灵，她拍拍自己的脑袋，自言自语道：“想什么呢！不许瞎想！”

　　可是整天做噩梦好痛苦……不说别的，黑眼圈可是越来越重了啊。白天也没精神，每次被追杀的梦过后，第二天瑶光已经不能感受到腿的存在了，身子像散了架一样。本就郁闷的心情变得更郁闷了，她低着头，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颓废的气息。
　　正为自己悲哀着，冷不丁被路上的一块小石子绊了一下，瑶光心中本就有气，飞起一脚，无辜的小石子被踹走。
　　石子被踢到斜对过茶馆的门柱上，一个借力，又被弹回斜对面的一扇矮窗。
　　啪咔！
　　听到清脆一响，明显有东西碎了。
　　瑶光木木的站着，一动不动，脑海里只剩三个加粗黑体大字——“闯祸了”。

　　自从三个月前回到山水镇，瑶光每天都做梦、几乎全是噩梦，别人睡觉是养精蓄锐，她睡觉是劳心劳力。三个月来，整个人疲惫不堪，长期在这种情绪的影响下，瑶光顺理成章的暴躁了，喜怒无常到连朵朵都不理她。今天上午被爷爷从家里轰出来，美其名曰散心，本质就是驱逐。漫无目的的逛到商业街，原是想着买几张梅菜扣肉饼回去给老爷子消气，很好……这气肯定要更上一层楼了。
　　山水镇是古镇，建筑不翻修，商业街颇有明清老街的形象，所有店面的玻璃都一格一格的嵌在窗子里，说是窗户，其实有一半面积都是木材，这样的几率也能砸到玻璃，那块石头难道成精了，就冲着玻璃去的？还是自己衰神附体，真的是喝口水都塞牙。
　　想到这儿，瑶光简直欲哭无泪……
　　两分钟以后，瑶光人类的本能终于觉醒了。外面有动静也没人出来，看来是还没发现，要不……趁这机会，赶紧跑？
　　思想斗争了一会儿，瑶光很有道德的留了下来。一块玻璃能有多少钱，不给爷爷买梅菜扣肉饼就好了，瑶光如是想。
　　心理准备做的很充分，但瑶光还是做贼一样猫着腰、小心翼翼的走到那扇窗户下，正奇怪着，玻璃没事儿啊，那碎声是从哪儿来的……

　　一道流里流气的声音从上空传来：“美女，你在找这个吗？”
　　瑶光一凛，本能的向后退，结果被窗子里面的人抓住了胳膊，他力气不小，瑶光挣了两下没挣脱，只好呆呆的看他。这个男人歪靠在紧挨窗户的桌子上，花衬衫，头发染成了金黄色，右胳膊上还有纹身，痞气十足。他正笑吟吟地望着瑶光，一口大白牙锃光瓦亮，活脱脱牙膏广告。
　　登徒子……
　　瑶光给这人下了一个定义，然后干笑着说：“呵呵呵……你好。”
　　那人立马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重重哼了一声，甩过来一个大白眼：“我不好！”说着用另一只手把桌子上的东西指给瑶光看，“小美女，这是你弄得吧？你知道这有多贵吗！碎成这样了，你说怎么办？”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瑶光恍然大悟，原来碎掉的是这个，刚刚她还纳闷呢。瑶光的在意点很诡异，她默默思考着，话说，这男的是不是gay啊……
　　吕阳要是知道瑶光现在的想法，非得吐出一口老血。

　　他看瑶光半天没有反应，只盯着惨死的瓷器不说话，暗道不好，这姑娘不会是吓傻了吧？
　　再仔细看看，这姑娘穿着白上衣和背带裤，胸前夹着一只银色墨镜，脚上一双匡威帆布鞋，绑的高高的马尾垂到腰下，白白嫩嫩的小脸不着粉黛，五官精致的像瓷娃娃，一看就是江南水乡长大的，气质有那么点儿像景姨。被自己抓住的这条胳膊，手腕处还戴了一条红色手链，串的珠子是……招财猫。
　　吕阳默了，这应该是个还上学的小姑娘吧。
　　想到这儿，他不好意思的松开手，说话语气也柔和了一些：“咳……这花瓶不是真货，就一高仿品，买的时候就花了5500，你放心，我跟老板说说，不让你赔太多。”
　　说来说去还是得赔，一般爱情小说里有这种情况时，都是男子为女子付了钱，从此开始一场风花雪月。按着吕阳的习惯，碰上这种等级的美女是可以帮一帮的，等老板回来就说花瓶是被风吹到地上的，反正睁眼说瞎话都干过无数次了。可是眼前这位太小了，会让自己产生老牛吃嫩草的罪恶感……既然不能泡，那就不必献殷勤了吧。
　　这厢瑶光听到吕阳的话，皱眉看着他：“5500？”
　　“恩，不过美女放心，有哥哥在，就给你抹个零，免你500块！”稍微调戏一下无伤大雅，吕阳如是想。
　　瑶光：“……”

　　符老爷子秉承着女儿要富养的想法，使得瑶光至今还没有金钱概念，她买东西从不看价签，爷爷给的钱永远都富余。可从大四下学期开始，爷爷突然说要切断瑶光的经济来源，吃住免费，生活费免谈。
　　爷爷历来说到做到。米虫生涯至此落幕，瑶光终于开始认真对待生活，三个月前，眼见银行卡余额越来越小的瑶光急了，她找到了第一份实习工作，虽然实习阶段每月工资只有一千五，但瑶光相信，会越来越好的！
　　果然，说什么什么不灵的瑶光没有让大家失望，半个月后主管就委婉地提出了“符小姐不适合这份工作……”等一系列赶人模板。之后，瑶光再换实习公司也是很快被辞，历史系找工作本来就不容易，这样一来，瑶光就变成无业游民了。
　　身为一个富三代，瑶光还是有点儿本钱的。可是坐吃山空，最近两个月她都是靠吃老本过活，银行卡里只剩了4371.2，现金只有准备买饼的一百块。瑶光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两袖清风……
　　瑶光垂头丧气，嗫嚅道：“5000我也没有啊……”
　　吕阳皱眉，巴宝莉秋装，香奈儿墨镜，看她穿戴不像赔不起的啊。
　　瑶光沉默着，没钱让她十分尴尬，不敢看对方的眼睛，眼神向左飘。
　　咦，这墙上贴的什么？
　　“招聘启事
　　本店即将开业，现招聘女服务员，要求年龄18~35岁，相貌气质佳。有工作经验者优先，包吃住，月工资3000+三险一金，有意向请进店咨询。”
　　天赐转机啊！！
　　天赐没错，是不是转机就要另说了。瑶光拿出大学50米冲刺的速度跑进店里，吕阳看她突然跑了，还以为她要溜，正准备追呢，这姑娘就到眼前了。
　　对面的人眼里冒光，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像饿极了的人突然见到了照烧鸡腿饭，吕阳一股寒意油然而生。
　　“我没钱，没法赔！要不这样，我给你打工吧！你这儿不是要招服务员吗？一个月工资三千，我不要钱，给你免费干两个月怎么样！！”
　　瑶光越说越开心，赔钱的问题能解决，而且爷爷也不会再叫自己无业游民了，两个月的时间，边在这儿打工，边好好找一份工作，然后好好过日子，然后找个好男人，再想下去，瑶光已经能看到未来幸福的婚后生活了。
　　吕阳看着眼前人笑容越来越大，就像嘴里放了一个衣架，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额，好像，对，额，应该是可以的。”
　　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吕阳也反应过来了，又仔细打量了一遍瑶光，问道：“你也看见了，这店不大，我们老板就打算请两三个服务员，要求得住在店里，应对晚上的突发情况，你行吗？”
　　瑶光愣了愣，眼睛一转，甜甜的回答：“没问题！”
　　瑶光已经默认这是一家即将开业的饭馆，心想，不就是服务员，端盘子洗盘子擦盘子，是个正常成年人都能干，我当然也能。不过，夜间能有什么突发情况……
　　还没来得及问，吕阳点点头：“那我去给老板打个电话。”
　　瑶光欢快的应了：“好！”
　　吕阳转身走进隔间，瑶光留在原地，好奇的打量大堂的陈设。
　　跟这一条街一样，古色古香的布置，完全仿照着明清的饭馆，实木桌子，明圈椅，屋顶上吊了不少的细长红灯笼，上书四个毛笔大字——魁杓客栈，笔锋凌厉，一看就是果敢干练之人的墨宝。
　　等等，客栈？
　　不是饭馆酒馆吗？！
　　再仔细看看店内，高大的柜台后方只摆了一排酒水，剩下三排都是用红绳穿好的木牌，刚刚她还以为是菜牌，现在走近一看，天字一号房、地字一号房、人字一号房……
　　果真是客栈啊……那我以后还要洗床单铺床单换床单？！
　　原本爆棚的幸福感顿时泄去了一半。

　　吕阳打完电话，从隔间里出来，冲瑶光笑道： “老板同意了。”
　　瑶光的大眼登时成了月牙，被个小姑娘用如此纯洁热烈的眼神包围着，吕阳心里突然有一种大男人的情绪滋生出来，瞥她一眼，用手扫了下眼前的刘海，说道：“我叫吕阳，是这儿的……咳，经理。”
　　瑶光没有注意吕阳的不自在，看向他的眼神立刻加了敬畏，乖乖道：“经理你好，我叫符瑶光。”
　　吕阳一听，乐着说：“瑶光？盗墓笔记那个？”
　　瑶光干笑：“呵呵……重名，重名。”
　　原本自己的名字多好啊，爸爸在自己没出生时候就拟好了的，男孩叫摇光，女孩叫瑶光，以前谁听了自己的名字不夸好听，自从那个拍烂的盗墓笔记出现，别人再听到自己的名字，反应一致：“盗墓笔记的瑶光？”怎么办，好想吼一句：不是盗墓笔记的瑶光！是北斗七星的瑶光！
　　眼下既然是经理，还是忍了吧，他开心就好。
　　吕阳还沉浸在被人叫经理的得意中，乐呵着说：“得，瑶光小美女，以后咱俩就是同事了。你今天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就搬过来住，服务员加上你只有俩，人手有些少，明天我给你俩培训培训，大后天开业，这两天挺忙，做好准备，可不准偷懒！”说着，他手一指，“把这表填了，然后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
　　“好的好的。”瑶光恭敬的接过表格，逐条填起来。
　　“经理，我填好啦。”双手奉上自己的表格，吕阳粗粗看了一遍，冲瑶光摆了个OK的手势：“行，回去吧，明天九点过来。”他想到了什么，又说，“以后别叫我经理，都是一家人，叫我阳哥就行。”
　　瑶光心道，哇！经理好亲切啊~一点儿领导架子都没有。
　　紧接着，吕阳冲瑶光眨眨眼，一脸猥琐：“如果你想，叫我哥哥也可以啊，或者欧巴、欧尼酱，我都不介意的。”
　　……
　　瑶光快速后退一步，僵硬笑道：“呵呵……阳哥明天见。”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只剩吕阳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大堂。
　　离商业街已经很远了，瑶光慢慢悠悠的走在路上，步伐凌乱雀跃，满心都沉浸在一句话中——我有工作啦！